蘇羽箐她是一個醫者
但是此時卻正在屠一座城。
烏雲蔽日,狂風呼嘯。
城內空無一聲,肅殺之氣彌漫了整座城。
隻見地上隨處躺滿了人的屍體,而血就像那涓涓細流,從每一具屍體中流出來,蜿蜒著流向低窪之地,彙成一灘灘血水。
月光之下,蘇羽箐的銀發泠泠,無機質地發白,看上去毫無生機,卻隨著一個個人的倒下,而無限蜿蜒瘋長。
琉璃色的瞳孔經過鮮血的浸染,已完全變色,顯得冷豔而妖異。
蘇羽箐一刀又一刀麻木地砍著,隻聽得刀刃落下,皮肉分離的撕裂之聲在他耳邊炸開。
她現在正在屠一座城。
隻有屠了這座城,她才能救長望舒。
隻是從此以後,她必然被千人唾萬人罵,背離人間。
之後的她能去哪裡呢?
天地之大將無她的容身之所。
除非.....她拉扯出一個苦笑,握著劍的手肉眼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除非墜入魔道,轉投魔界。
蘇羽箐閉了閉眼睛,絕望在心中蔓延。
“長望舒,你等我,我一定會救你的。”蘇羽箐又再次睜開雙眼,呢喃著,放下顫抖的手,望向遠方大開的城門。
風揚起她的銀發,將她眼前的景象不斷割裂。
城門外站著烏壓壓的軍隊,冰冷的盔甲仿佛要將天地凍結,摧垮這座本已經滿目瘡痍的鬼城。
而軍隊的正中間,有一輛車架,上麵正綁著一個渾身浴血的青年。
青年劍眉星目,五官舒朗。
此時的他渾身浴血,狂亂的大風刮起他身上被鞭打得稀碎的褻衣,露出下麵猙獰扭曲的傷痕。
而他鎮定自若地站在車上,薄唇輕挑,鳳眼斜睨,神情桀驁,完全沒有作為俘虜的慌亂。
此人正是長望舒。
但這也隻是表麵,背後被捆的緊握到沒有血色的雙手已經出賣了他。
他不知道城裡發生了什麼,蘇羽箐進去很久都沒有出來。
一絲不祥的預感令他全身戰栗。
而殺紅了眼的蘇羽箐隱隱約約地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
小孩背對他,手握冰糖葫蘆,朝著蒼穹哭嚎。
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小孩旁邊躺著一對男女,兩人皆麵部朝地,背對天空。
這應該是他的父母,蘇羽箐判斷到。
而且這對男女背上都有一條長長的觸摸驚心的血痕,這是剛剛被他砍死的人。
蘇羽箐可以想象到,當時她不分男女,不分老少,見到人就砍。
而這對父母為了保護孩子,就把孩子死死圍住,壓在地上,所以這個孩子沒有被他砍死。
蘇羽箐痛苦地閉了閉眼,這還是個孩子啊。
她看著小孩的背影,還是發自內心地祈禱:就這樣結束吧,不要讓他轉過身來了。
然而小孩像是感覺到了危險,猛的一回頭,蘇羽箐清晰地看到了小孩眼中一閃而過的害怕的眼神。
“蘇姐姐?”
但是蘇羽箐已經手起劍落。
糖葫蘆沾上了鮮血,紅得更加妖豔欲滴。
當孩子的啼哭聲戛然而止,溫熱的鮮血濺到蘇羽箐臉上的時候,她的眉頭猛然一跳。
此時已月上枝頭,滿城靜默,空無一聲,隻有風聲呼呼,勉強吹動殘破老舊的房門,吱呀作響。
蘇羽箐疲憊地拖著身體,走到剛剛那個哭喊的小孩的屍體旁。
她抬起左手,隻見左手上滿布鮮血,費勁地把左手在自己也滿是鮮血的銀發上擦了擦,直到手上乾淨了些。
然後單手覆在了孩子好似不瞑目的雙眼上,輕輕地為他闔上。
“安息吧,等你再次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一切都會變好的,我承諾你。”
手拿開後,孩子已經閉上雙眼,好像聽到了蘇羽箐的承諾,神情安詳而恬靜。
然後蘇羽箐一把抓過自己已經布滿整座死城的銀發,揮刀割下。
神奇的是,所有的銀發變成了星星點點,瞬間進入了蘇羽箐的藍色雙眸之中。
早已血紅的雙眸漸漸恢複了藍色。
之後蘇羽箐單手小心翼翼地抱起這個孩子,將他托在胸前,踉蹌地走出城門。
城外,黑雲壓城,旌旗狂翻,烏雲席卷著肅殺的西風吹向四麵八方,將魔人們的盔甲吹得錚錚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城門內出現了一個身影。
隻見來人一身殷紅,手上發上臉上皆是鮮血,手裡似乎還抱著什麼東西。
神荼欲騎馬上前,手下立刻上前阻止:“殿下.....”
神荼抬手示意退下:“把長望舒帶來。”
“還真是狼狽不堪啊。”神荼劍眉微皺,嘴角輕挑,打量著眼前人,不覺也可憐起來。
蘇羽箐聽後沒有任何表情,藍色的雙眼空洞不帶一絲情感,襯得蘇羽箐本來就白的皮膚更加神經質的慘白。
此時銀發隨意地披散在蘇羽箐的臉上,遮住了蘇羽箐丹鳳眼,柳葉眉,露出下麵的高鼻梁,櫻紅唇
她雖屠了一城的人,衣衫襤褸,卻不知為何像是打了勝仗一般。
“城裡沒有活人了,這座城是你的了。”
神荼看見蘇羽箐懷裡的孩子,脖子上一條觸目驚心的劍痕,心裡驚了驚。
眼前人雖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但是下手卻不是一般的狠。
“嘖嘖,連孩子都不放過,你不是個大夫麼?”
神荼一個翻身下馬來到蘇羽箐麵前,馬兒低鳴一聲,砸了一下馬蹄。
蘇羽箐將神荼視若無物,但是看到神荼後麵的人的時候,她的眼睛瞬間亮起色彩。
那樣的光彩,足以照亮漫漫長夜。
長望舒,她生命長河的一葉扁舟。
每當她逆流而上,苦苦難尋岸邊的時候,長望舒總會將她從濕漉漉的水中救起。
此刻長望舒雖然被綁,但如水的秋眸緊緊地盯著蘇羽箐,用雙眼描繪出蘇羽箐的輪廓。
當蘇羽箐出來的時候,他心像是被刀割一般。
蘇羽箐望著長望舒,又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自己該怎麼樣麵對他?
長望舒愛民如子,如果他知道自己將一城的人都屠儘了,他會怎麼想?
眼前的局麵,讓蘇羽箐突然想到了長望舒身上的傳說。
長望舒曾經落水,繼而生了一場大病。
燒了三天三夜,滴米未進,喝下去的藥,又一一吐了出來。
燒了兩天之後,長氏門口睡了一個乞丐,是個瞎子。
府內下人平常將長老宗主的善行看在眼裡,給了一碗家常菜。
老瞎子吃完滿足地抹了抹嘴,說是能治小公子的病。
那個時候,府內上下已經沒了章法,死馬當活馬醫吧。
老瞎子一摸長望舒的頭,對老宗主說道:“此子自帶仙根,不日將位列仙班。隻是此子肉體凡胎,難容仙根。”
瞎子隨手將身上的一把劍脫下,放在長望舒身邊,道:“將此劍供於堂上,可保其18歲之前無憂。”
長氏老組長一聽,問道:“那18歲以後呢?”
瞎子一笑,道:“仙者,斷情絕愛。此子一生,愛眾生,亦愛一人,若兩者皆可斷,自可修成正果,位列仙班。”
瞎子走後,長望舒便痊愈,身上的傳說也就這麼流傳開來。
他愛的那一人,會是自己麼?蘇羽箐想。
如果是她,那該有多好。
可是她知道不可能,因為她在長望舒的眼睛裡看到了如惡鬼般的自己。
既然如此,何不摧毀的更厲害些?
蘇羽箐望著麵前絕美的臉,泠泠而笑,像個惡作劇的小孩。
蘇羽箐舉起劍,往長望舒麵前的地麵一扔:“長望舒,你知道這上麵的血是誰的麼?”
長望舒看著蘇羽箐手上那把瞎子送的劍,染著鮮血,閃出凜凜寒光,滿臉的不可置信:“難道你受傷了?”
蘇羽箐伸出舌,邪魅地將嘴邊的鮮血一舔:“不是,這是你3000子民的鮮血,城裡的所有活人的鮮血,哈哈哈哈。”
長望舒的的眼神由由一開始的震驚,慢慢轉為不可置信,最後眼眶欲裂。
他快步上前,雙手抓住蘇羽箐的肩膀,青筋凸顯,劇烈搖晃蘇羽箐,發了瘋的問:“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蘇羽箐的銀發散亂在長望舒的手上,兩人鼻尖相對,呼吸交纏,仿佛有說不出的纏綿。
蘇羽箐用被鮮血所浸染的手覆蓋到在她肩膀上的長望舒的手,然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將長望舒的手扒開。
長望舒的手也就那樣染上了他的子民的鮮血:
“你們,你們一個個都看不起我。欺負我,蹂躪我,將我的尊嚴踩在腳下,樂氏背棄了我,我就要背棄這人間,所有人都該死,哈哈哈.......”
蘇羽箐神經質般仰頭大笑,笑聲傳至蒼穹,湮沒在烈風中。
長望舒望著蘇羽箐發瘋似的麵容,心驚不已:
“你瘋了,城裡的人都是無辜的,你為何要牽連?”
蘇羽箐望著長望舒無言,將右手抬起,劍回到了手上。
下一秒,蘇羽箐舉劍貫穿長望舒的胸膛,血滴滴劃過閃著寒光的劍身,洗刷了劍上其他人的鮮血,融為一體。
蘇羽箐魅惑一笑,輕墊腳尖,兩人的臉再次慢慢接近。
紅唇相依之前,蘇羽箐卻輕輕彆過臉,靠近了長望舒的右耳,輕輕揉蹭,宛若親昵纏綿。
氣息打在長望舒的耳邊,說不出的異癢:“那又如何,我想殺就殺,你的子民的命,在我眼裡一文不值,就像是你,我也從來沒有在意過。告訴你一件事,自始至終,我喜歡的都是樂玉堯,從來不是你,你隻是我的一顆棋子罷了。”
聽到這話,恨意在長望舒的眼裡瘋長,席卷了他的四肢。
長望舒將牙齒咬得發響,他想要伸手去掐蘇羽箐的脖子,掐死這個惡魔般的女人,但是他沒有力氣:
“蘇羽箐,我恨你,你是魔女,就算追你到天涯海角,我也殺了你,用你的血祭奠我滿城的子民!”
蘇羽箐倉皇一笑:
“好,我等你。”
說罷,與長望舒錯肩,大笑而去。
她不敢回頭,她怕一回頭,看到長望舒的眼睛,就此沉溺。
神荼慢步上前,用手中的鞭子,輕佻地抬起蘇羽箐的下巴。
望著眼前這張其他女人都覺得會被比下去的臉蛋,左右輕擺,一字一字地說:
“不如,你入魔,來魔界吧?”
但是蘇羽箐沒有絲毫猶豫:“可以。”
神荼有一絲驚訝,他本以為麵對這個邀請,蘇羽箐會猶豫。
畢竟活人入魔,離經叛道。
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蘇羽箐立馬就答應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神荼高興地拍了拍手。
“那你可知,活人入魔,需要經受什麼?”
“挖心,焚神。”說到這個的時候,蘇羽箐終於笑了,笑的一臉不屑。
事已至此,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蘇羽箐的銀發隨風飛舞,因不堪風力而隨風扭曲碰撞,然後依附在蘇羽箐慘白的臉上。
劍在蘇羽箐的手裡錚錚作響,好像預料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蘇羽箐抬起劍,左手自劍柄處向下緩慢撫摸至劍尖,之後劍身竟慢慢地散發出光芒,抖動地更加劇烈。
刹那間,天空迅速被烏雲所覆蓋住,沒有一絲光亮。
隱約雷聲作響,刹現幾道光亮,而地上在不同的幾個地方竟然卷起了颶風,將滿地的風沙裹挾而起。
劍尖停留在蘇羽箐的心臟處。
刀自胸膛而入,蘇羽箐噴出一口鮮血。
痛感遲鈍地傳來的同時,半邊天空的烏雲突然消散,一道華光自蒼穹而下,投射在了蘇羽箐身後的長望舒身上。
仙樂齊鳴,百鳥騰飛,長望舒自大地飛升。
一人入魔,一人成仙。
從此一彆兩寬,各生歡喜。
九霄之上,祥雲環繞,宮宇巍峨。
南天門外,一個人手持天戟,站立門前。
長望舒飛升上天,金光閃現。
在那一瞬間,手持天戟的人猛地朝長望舒衝了過去,一棍將人打倒在地。
長望舒一個悶哼。
隨即又一腳,將剛剛升上天的長望舒,又給踢下了人間。
“去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吧,這才是真相。”
隨後單手撚過一絲金光,隨著長望舒一起下凡。
長望舒在下降過程中,腦海出現了無數片段,都是關於蘇羽箐的。
直到定格在蘇羽箐用那弱小不堪的身軀,一臉倔強地對神荼說:“反正城裡的人都活不了多久了,我願意屠城,隻要你能放了長望舒。”
長望舒的雙眼突然淚水盈盈。
原來是這樣,她是為了救自己,前世種種,都是自己冤了她。
傻子,竟然為了自己而入魔。
好,既然這樣,即使舍了這仙身,我也要將你拉入正道。
長望舒又準確地落在了城門前。
當塵霧散去,出現的是蘇羽箐不可置信的眼神。
長望舒沒有說話,手如閃電般直擊蘇羽箐的心臟。
手上出現一個光圈,長望舒的手竟穿過蘇羽箐的肌膚,進入到了裡麵。
長望舒左右摸索,終於摸到了一根骨頭。
那是魔髓,隻要將魔髓抽出,換成他的仙髓,蘇雨晴就可以脫離魔道,重成凡人。
隻是,這魔髓旁邊還有一根散發著力量的骨頭,這是什麼?
長望舒無心想其他,發力抽髓。
蘇羽箐緊緊握住長望舒沒入她心臟的那條手的手腕,眼眶欲裂,大口喘氣:
“長望舒,你竟恨我自此麼!一定要殺了我才罷休?”
長望舒沒有說話,與此同時,他伸出另一隻手,掏入自己的心臟,想要抽出自己的仙髓。
但是當他抽出來的時候,竟然受到了阻力,他的胸前出現了一個封印!
他始料不及,被迫暫停換髓,就在這停下的一瞬間,蘇羽箐反手一刀。
血花四濺,長望舒的一隻手被砍了下來,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斷手重重地砸進泥土裡。
同時魔髓再次歸位,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魔髓短時間內隻能抽一次,若多次抽取,隻怕會要人性命。
這時,在蘇羽箐的旁邊開啟了了一個秘境,蘇羽箐在長望舒無力的眼神中,快速逃了進去。
臨走前,她回頭,說:“早知如此,寧願當初沒有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