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文蘇像是一瞬間聽不懂漢語一樣,耳朵被不知來源的聲音聒噪著,隻能隱約看到葉君涵翕動的嘴唇,不敢判斷她說得是真是假。
“我說,我——”葉君涵指了指自己,“可不可以,去你家——”又指了指文蘇,最後落了一個鏗鏘的重音,“住!”
“你不住校了?”
“不住了。”
“為啥?”
“硬板床睡不習慣。”
“那交的那兩個月的住宿費怎麼辦?”
“不要了,那張床誰想睡就去睡吧。”
文蘇啞然,盯著葉君涵的眼睛再三確認她沒在開玩笑。空氣靜默了好一陣,兩個人就隻是靜靜地對視著,好像一副定格的畫,在眼神交彙的中央勾勒一條朦朧的界線,兩邊形成鮮明的對比——一邊期待得望眼欲穿,一邊驚喜得不可置信。
“喂,你不願意?”葉君涵打破這陣靜默。
“我當然願意,但不知道你媽……還有我媽,她們同不同意。”
“隻要阿姨同意就能行,我媽那邊好說。”葉君涵再一次投來期許的目光,是在求著他回家問問。
“我回家問問,晚上告訴你!”文蘇從“驚”裡走出來,大跨步邁入“喜”的門檻,如果能跟葉君涵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一起床就能看到她,能每天坐在一起吃飯,晚上可以共用一盞書燈學習,周末窩在一起看電影,那真的是——他突然詞窮,僅僅想到了“夢寐以求”這個詞來形容。
就夢寐以求吧,甚至是做夢都不敢想象的美好,他飄飄然開始期待晚上。
他踩著傍晚的餘暉快步走回家,家裡隻有媽媽一個人,帶著圍裙正在廚房裡熬著粥。
“媽,我回來了。”
“坐吧,飯馬上好。”
他回房間裡放下書包,然後悄悄溜到媽媽身後給她解下圍裙,扶她到餐桌的椅子上坐下,而後用稚嫩的小手給媽媽揉肩捶背,連連說道“媽媽辛苦了”。
“說吧,惹什麼禍了。”媽媽推開他的手,側過身子嚴肅地看著他。
“我能惹什麼禍啊,就是想問您一個問題。”他的小手繼續挪到媽媽的肩上。
“什麼問題?”
“如果有個女生想到咱家借宿,您能同意嗎?”他的動作愈來愈輕,聲音也愈來愈小,到最後幾乎靜默了。
“當然不行!”媽媽不假思索地回答,義正言辭,那個神情仿佛要吞掉文蘇一般,“你才多大,就想著把女生帶家裡來住,不行不行,翅膀硬了你!”
“不是您想的那樣,她……”
“怎麼樣都不行,你才高中,把心思給我好好放到學習上,彆成天想那些沒用的!”
“好吧。”他灰頭土臉地踱回自己房間,拖鞋拖遝在地板上達達作響,仿佛是特意要讓樓下不得安寧似的。
媽媽無奈地看著他失落的背影,暫且平息了怒火,輕輕問了句:“哪個女生?”
“葉君涵。”文蘇沒好氣兒地回答。
“過來。”
文蘇像是重獲新生一樣,喜笑顏開,幾乎在地板上跑起來,跑到一半被媽媽嗬止住,看到媽媽指了指地板,他緩過神來,甩掉拖鞋,光著腳輕輕挪過來,在媽媽麵前的椅子上坐下。
“她為什麼要來咱家住?”
文蘇把葉君涵家裡的事原原本本地和媽媽講了一遍,這也是葉君涵白天教他用的理由。
“怎麼不住校?”
“沒床位了唄,我前幾天不也沒申請下來嘛。”
“那可以去她姥姥家啊,或者彆的親戚家。”
“太遠了。”文蘇故意誇張地說,“她姥姥家在郊區,舅舅家在市中心,無論從學校去哪都至少要一兩個小時,而且校車不通。”
“您也知道她家的情況,少了一方親屬,確實不太方便。況且就住到寒假,之後她就去姥姥家了,下學期我們就要住校了。”他補充道。
粥的噴香溢出來,溢滿整個餐廳,媽媽一邊去關掉電磁爐的開關,一邊思忖,顯然沒有剛才那麼生氣了。回來時她掐著腰站在廚房的推拉門門口,倚著門的外壁,語重心長地說:“我是真的很喜歡葉君涵這個孩子,也很想讓她來咱家住,但你倆畢竟性彆有彆,又還是高中生,你知道吧——就很不方便……”
“哎呀,媽媽,道理我都明白,我肯定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讓她住樓上姐姐旁邊那個屋,在家期間我絕對不會踏進那個屋子半步,讓姐姐監督我們,怎麼樣,反正姐姐年前也不上班。”文蘇四指朝天,作發誓狀。
“這不是監督不監督的問題,我相信你們兩個,但人家媽媽也不能同意吧,把自己的女兒扔到彆人家,還是個男生的家庭裡,怎麼可能放心得下。”
“放心吧,媽媽,她已經在做她媽媽的工作了,肯定會同意的。”文蘇語調上揚,語氣裡滿是興奮。
“行吧,她媽媽同意的話我沒意見,隻是你姐姐旁邊那間屋子有點小,她彆住不慣。”
“沒事的,她不會介意的!”他一路小跑回了房間,想要趕緊把這個消息告知葉君涵,腳後跟磕在地板上吭哧作響,他默默地給樓下的叔叔阿姨道了個歉。
葉君涵那邊同樣進展順利,在孜孜不倦的努力下,兩位媽媽最終答複的口徑都是一致的——“行吧,人家媽媽同意的話我沒意見”。
經過了進一步的商洽,葉君涵的媽媽主動登門拜訪,提著大包小包禮品,進門第一句話就是“真的不好意思,這孩子就是任性,給您家裡添麻煩了”。葉君涵跟在後麵,悄悄衝文蘇比了一個“OK”的手勢,文蘇回應了一個剪刀手,一起慶祝他們共同的勝利。
兩家很早之前就認識,所以也沒作太多寒暄,直奔主題。但他們兩個被封印在文蘇的房間裡,不讓聽商洽的具體內容。過了大概十分鐘多一點,媽媽在客廳喊道:“過來吧,兩個孩子。”
他們兩個端著手一本正經地站在跟前,像是要被審判的犯人,但心裡揣著抑製不住的激動。
“涵涵,二樓東側有一間屋子,平常是作書房用的,明天收拾收拾,你就住那裡吧,二樓有單獨的衛生間和浴室,有什麼需要的找你泠希姐姐就行,彆嫌棄屋子小哈,比不上你在家的臥室。”媽媽眼神裡帶著笑意,語氣溫柔,像是高中老師對待尖子生的樣子。
“怎麼會嫌棄呢,我來這裡已經給您添了很多麻煩了,您不嫌棄我就行,希望沒有讓您為難。”
“我巴不得你來呢,好好帶帶文蘇學習,我也取取經,看怎麼能帶出這麼優秀的學生。”
媽媽當然不會忘記踩文蘇一下:“你好好跟著人家學習,彆老玩手機,學學人家的學習方法,考了班裡倒數了還不知道上進。”
“哎呀,知道了。”文蘇白了她一眼。
“涵涵,經常幫阿姨做做家務、批批卷子什麼的,彆總寫完作業就在床上躺著刷平板。”阿姨轉向媽媽,“現在的這些孩子啊,天天就知道玩手機,眼睛都玩壞了……”
這些話像是夏天知了的第一聲蟬叫一樣,能夠引起全天下媽媽的共鳴,兩位媽媽就玩手機、吃飯挑食、愛喝飲料等等問題無休止地講了下去。文蘇沒再聽了,一旁魚缸裡的金魚晃悠著尾巴瞪大了眼睛遊去另一側找它的“小相好”去了,魚缸底的海草隨著蕩漾的水波輕輕搖擺,仿佛和得上某個律動。整個世界都是浪漫而悅動的,他已然在心裡憧憬著和葉君涵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的日子了。
送客的時候媽媽極力讓阿姨把禮品帶走,接下來的情節是中國人特有的橋段,僅在門口就推脫了三分鐘,最終還是媽媽占了上風,畢竟語文老師的口才不是吹出來的。臨走前,阿姨遞給媽媽一張請柬:“下個周,記得來,叫上文大哥還有孩子們一起。”
媽媽表現得和葉君涵講述裡阿姨的朋友一樣,喜字當頭,驚喜交加,在她們這個缺少浪漫格調的年紀裡,收到這樣一張特殊的請柬自然是十分向往的——當然,如果不考慮禮金的話。
她們走後,文蘇十分迅速地趕完了作業,沒有勞煩媽媽,自己去書房收拾了起來。因為裡麵本就什麼都不缺,所以隻是把書還有爸爸寫書法用的筆墨等等歸類放好,把床騰出來,打掃打掃衛生,換上新的床褥和被單,一間嶄新的屋子赫然呈現。隻是來不及弄成女孩子房間的樣子,這讓文蘇有些遺憾。但他還是偷偷溜進姐姐房間拎了幾個娃娃過來,擺到床上,粉嫩嫩的,才將將有些少女的感覺了。
葉君涵在第二天晚上很順利地住了進來爸媽布置了一大桌子盛宴歡迎這個“特彆”的客人。爸爸顯得很高興,能看出來對這個女孩子父親般的喜愛,文蘇在前一天晚上剛剛提出來便得到了爸爸的首肯。最開心的要屬姐姐,一個勁兒地拉著葉君涵聊天說話,把自己房間裡的娃娃還有明星的畫報等等裝點品可勁兒往葉君涵的房間搬。按姐姐的話說——她終於不用自己爬上那個幽閉的二樓,感受萬籟俱靜的寂寞了。姐姐自從上次回來單獨和葉君涵暢談之後,就對這個女生喜愛有加,恨不得把文蘇踢了認她作親妹妹,不用談什麼監督了,但凡文蘇有踏上樓梯的舉動,姐姐立馬就會給他嗬斥回去。
原來不僅自己喜歡她,家裡也一樣喜歡她,一同經曆過的小學、初中和高中也有無數男生喜歡她向她寫情書獻殷勤,好像全世界都喜歡她——葉君涵,你哪來的那麼多光芒四射的魅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