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幽與北遼兩國相持數百年,卻未有大的乾戈,隻因兩國之間那百畝梨花林,傳聞梨花林內坐落著數處宮殿,聚集了這江湖中最厲害的殺手。此等傳聞無人能辨其真偽,當年北遼皇帝想趁著南幽內亂吞下整個南幽,率領幾萬大軍浩浩蕩蕩從北遼出發。在穿過梨花林時,前方探路的兵士進入林中便七竅流血而亡,縈繞在花間的薄霧被風一吹,竟連那士兵的屍首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隻餘下濃鬱的血腥氣逸散在空氣中,久久不能散去。北遼皇帝騎虎難下,進退兩難,在其子薄奚戈的勸說下,隻能率領大軍又折回北遼。
至此,十幾年過去,再無人敢進入那片梨花林,隻有愈發茂盛的梨花仍然年複一年地開著。
自梨花林間深處拾級而上,最高處的宮殿乃是梨花宮宮主敘逐風的居所。就算來過一次,但玄焰仍要緊緊跟在侍從後麵,才不至於在偌大的宮殿內迷了路,而且這裡四下都是機關,更彆說還有暗處的高階殺手。
一路進了殿內,侍從便自覺退下,主位之上的白衣男子頭戴梨花紋樣白玉麵具,此人正是梨花宮宮主敘逐風。敘逐風將桌案上剛收到的密信遞給玄焰,“族長看看吧,如今能否確認他就在南幽宮中?”
玄焰看完密信,眼中是難以置信的驚訝,不過片刻,便仰天長笑,額間血色的火蓮印記都因他的笑而變得扭曲,“哈哈哈哈哈哈!世上無人可解我熠族神木箭之毒,除了他。”
“果然如此。”敘逐風拍案而起,神情更是激動,衣袖拂落墨筆,滾落在玉白的地磚之上,濺起一點墨漬,“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玄焰拾起腳邊的墨筆,諂笑著雙手遞還給上位的敘逐風,“宮主,我熠族做事向來很有誠意,但梨花宮不能總派些低階殺手去吧,連皇帝身邊的影衛都糊弄不了。”
“那是自然,眼下既已確定了那人的蹤跡,本宮自當全力相助。”敘逐風從袖口掏出一枚小巧的梨花玉牌,又親自休書一封,一並給了玄焰,“稍後本宮會著人送族長去南幽孜陽,族長帶著這封書信和玉牌去見一個人,到那時孜陽城內的殺手便都任由族長派遣了。”
“多謝宮主。”玄焰聞言,趕緊將玉牌和信貼身收好,這來之不易的權力實在讓人著迷。玄焰將胸口因信封鼓起的衣衫撫平,抬手摸了摸額間有些細微起伏的火蓮圖案,這次,這次終於能拿回屬於他自己的東西了。
九皋進來的時候,牧洵便察覺了,但他就是閉著眼裝睡。
“左丞相既然醒了,就麻煩起身相見。”九皋半張臉隱藏在黑暗中,讓人看不清神情。
其他人牧洵還可以糊弄過去,但九皋是渚淵身邊最鋒利的劍,某種意義上也代表了帝王,所以他還得掂量一二,“說吧,何事?”
牧洵換了個姿勢倚著,衣襟滑落下來,露出胸前大塊雪白的肌膚。
九皋盯著那張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臉,選擇性無視掉他滑落下來的衣衫,“辰月說,當晚與左丞相在宮牆外遇到了黑衣人?”
“遇見了。不過影首大人既然說辰月也看見了,為何不直接問他?”牧洵打了個嗬欠,一副慵懶的模樣,他在想到底要不要趟這個渾水,這次牽扯到江湖之事,也不知是否是渚淵讓九皋來試探自己......渚淵最忌諱的就是他老與過去牽扯不斷。
“左丞相是聰明人,現下情況緊急,還請如實告知。”九皋雖然不知道牧洵之前是什麼人,但牧洵對江湖各大組織了如指掌,武功也絕不止平時和影衛打鬨那般,若是連牧洵都察覺不到痕跡,那至少在孜陽城內,便再無人可解謎底了。
殿內燭火影影綽綽,牧洵唇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他盯著九皋片刻,終是無奈一般,低下頭,垂下纖長的羽睫,遮擋住眼中情緒。他想,辰月遭罪,也是怨他。隻救一個涪黎也怕是平息不了這場風波。
“渚淵讓你來的?”
“不是,皇上尚未過問。”
向來都是自己主動稟告,怎麼會等到帝王親自過問,如此也不算坑騙左丞相吧,九皋暗暗地想。
“梨花宮。”牧洵歎了口氣,認命一般把自己知道的全盤托出,“昨晚那兩個黑衣人是梨花宮的,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一階殺手。”
“左丞相可有證據?”九皋疑惑道。
“梨花宮的殺手按照武功高低分為五階,在後頸處皆帶有梨花刺青,等級越高梨花樣式便越繁複,傭金相應的也越高。人死花落,這刺青會在殺手喪命後一盞茶內消失,我去的及時,見著了熱乎的。”
語畢,牧洵坐起身來,身後長發未打理,他隻是隨手攏了攏,到底是太柔順的緣故,滑膩得緊,大部分皆鬆散在床榻之上,有一縷則是順著脖頸消失在衣襟深處,如黑色的綢緞一般,倒是襯得他更是肌膚賽雪。他當著九皋的麵從枕頭下摸出一個通體藍色的鎏金瓷瓶,牧洵遞給了他,思索著開口道,“若是那兩人屍首還在,把這個東西灑在他們後脖頸,可使刺青顯色。”
“多謝。”九皋接過藥瓶,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他想,皇上一直忌諱左丞相的過去,也不無道理。
殿春軒內,昏迷了兩天的涪黎慢慢睜開了眼。侍女彌煙是第一個發現的,她一邊抹著淚水一邊衝著外麵大聲叫喊著,“太醫太醫,我家公子醒了!”
涪黎醒來不久,仍說不出話,隻是手指能活動一二。那雙從前總是透露著些嬌橫的眸子,也失了神采。彌煙哭得更凶了,他家公子從小在老爺夫人的寵愛下長大,哪受過這些苦啊。
與中毒那晚不同,太醫來的快,去的也快,隻是麵色古怪得很,彌煙情急之下攔住了就要離開的王太醫,跪著懇求道,“太醫,我家公子到底怎麼了?求求你想想辦法,想想辦法救救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現已無事,身體裡的毒都清了,你好生照料便可。”王太醫皺著眉頭捋了捋胡子,他現在心裡也是沒底,不敢說太多。畢竟這涪公子當晚明明是中毒的樣子,如今不僅毒解了,而且連身體裡的斷逍遙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多謝太醫!多謝太醫!”
彌煙聽到這個消息,終於放了心,若是她家公子出了什麼事,她哪怕是死也贖不了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