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裡演過這種迎接家人回來的場景,他也有樣學樣。
“我回來了。今天想吃什麼?茄子?土豆?”她笑眯眯地問道。
“都行,我來做飯吧,我在家裡做了三年飯了。”
“去去去,沙發上坐著看動畫片去。你就等著吃吧。”
說實話,陳雨婷這輩子做過的飯屈指可數。但是大一剛學做飯的時候黑成焦炭的風味茄子和腥得難以下咽的蛋糕讓她記憶深刻。
爸爸媽媽艱難地吃下她做的黑暗料理,表示做的不錯,以後彆做了。
可能是繼承了媽媽的料理水平吧。
手機裡倒是有很多烹飪教程,她參照著教程,信心滿滿地做了兩菜一湯。
白菜炒肉,肉末茄子,和一大海碗海帶湯。
話說,這食譜好熟悉。
慕靜言眼巴巴地坐在餐桌前,等姐姐先吃完他再吃。
陳雨婷見他一直不動筷子,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夾給他,笑道:“快吃,吃不完這些菜姐姐會傷心的。”
聞言,慕靜言小心地把肉夾到嘴裡。
油脂豐潤,軟嫩有嚼勁,很好吃。
在原來的那個家,他很少能吃塊葷腥,家裡不怎麼缺肉,但是輪不到他吃。
“好吃嗎?”陳雨婷笑眯眯地看著他。
“嗯。”小孩羞澀地低下頭,嘴角悄悄揚了起來。
見他開心,陳雨婷也夾了塊肉放進嘴裡。
肥肉膩得要命,而且根本不入味,像嚼大鼻涕似的。
她驚恐地看小孩吃得津津有味,又看了看難以下咽的肥肉,不信邪地又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肉。
“嘔”,她直接吐了,肥肉獨有的油膩在嘴巴裡蔓延,根本咽不下去。
陳雨婷是個很愛吃肥肉的人,但是這次她一點都吃不下去。
“言言,要不我們出去吃吧?”陳雨婷提議道。
“不吃光這些,姐姐會傷心的。”慕靜言吃了塊白菜,認真地品嘗著,宛如什麼珍饈。
陳雨婷也夾了塊白菜,剛放嘴裡就鹹得皺起鼻子。沒炒透,而且醬油放多了,齁得難受。
看著小孩來者不拒的模樣,她懷疑對方是不是沒有味覺。
這到底是怎麼吃進去的?
“我很喜歡吃姐姐做的飯。”慕靜言笑著看向她,嘴巴嚼嚼,可愛的要命,“言言會全都吃掉的。”
暖和的小家,熱騰騰的飯菜,還有姐姐。連他的夢都沒有如此美好,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姐姐一定是上天派來救他的天使吧。
慕靜言果然沒有食言,一個人把所有飯菜吃得乾乾淨淨,抱著溜圓的小肚子不住打嗝。
看看時間,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慕聯軍應該剛坐上公交車。
慕靜言坐在沙發上看熊出沒,看得入迷,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
“看半個小時電視就休息下,不然會近視哦。”陳雨婷叮囑道。
說著說著,連她自己都笑了。
小時候她最煩聽這些話,但是長大了,她也變成了說這些話的大人。
穿越時的那個春節,她還叮囑來拜年的親戚家的小孩好好學習,爭取考更好的學校,有更好的前途。
小的時候嫌大人嘮叨,但是自己親身經曆之後才明白,所有的嘮叨都是過來人的肺腑之言,但是大人們也是如此過來的,他們知道孩子聽不進去,如同當年的自己那樣。有些道理隻有親身經曆才會刻骨銘心。
“好,姐姐。”慕靜言乖乖答應,掐著表正好半個小時的時候就跑到陽台上看風景。
她小時候可沒有這麼聽話,所以才早早戴上眼鏡。
時間差不多了,兩人步行在小學門口與慕聯軍會合。
男人喝的醉醺醺的,臉頰通紅,渾身散發熏人的酒味。
見陳雨婷走過來,他呲出一口黃牙,笑得猥瑣:“喲,領導,這小兔崽子還聽話嗎?”
“很聽話。去辦理手續吧。”陳雨婷不想和他過多交流。
慕聯軍從口袋裡抓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塞慕靜言手裡:“吃糖。”
他命令似的說道,言行舉止沒半點慈愛。
小孩接過糖,沒說謝謝,也沒看他,抗拒的意味明顯。
演完父慈子孝的慕聯軍也懶得管他,不斷和陳雨婷套近乎,問問能不能在大學給他謀個職位,美其名曰“照顧兒子”。
陳雨婷訕笑著搪塞,用“學曆要求”“資產證明”這些理由擋了回去。
謀什麼職位啊,她在這個時空的學曆全是不存在的。學校連她都不認,更彆提讓她舉薦彆人了。
慕靜言的成績單很漂亮,加上獲得了縣裡競賽的獎項,所以轉學辦的很順利。
現在年齡卡得不嚴,招生處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通過了。
看著慕靜言的名字被錄入係統,陳雨婷比他本人還激動,附在他耳邊道:“言言,你有學上了!”
小孩第一次全然敞開心扉,所有的防備和拘謹全數融化,大眼睛含著笑意和淚水,脆聲重複道:“言言有學上了!”
姐姐的眼睛真漂亮啊,琥珀色的瞳孔反射出太陽的剪影。
像小燕子的尾巴。
見事情辦成,慕聯軍舔著臉道:“領導,手續辦完了,您看這錢?”
陳雨婷收起笑臉,從兜裡抽出五百塊遞給他。
男人往手指吐口唾沫,把錢反反複複點了兩遍,而後眼珠子一轉:“領導,我這坐車也花了五十塊呢,還有一上午的誤工費。你不是莊稼漢不知道,這莊稼離不了人,耽誤半天少收入好幾十塊呢……”
“說好五百就是五百,不可能再加。”陳雨婷毫不猶豫地反駁了。
對這種人,一次讓步換來的隻有步步緊逼,他們會像聞到血腥味的狼,不吞掉最後一塊肉誓不罷休。
看對方態度堅決,慕聯軍悻悻嘟囔道:“大學的領導還這麼摳門。”
他不敢惹急對方,生怕連每月的五百塊都沒了。
看沒油水可撈,他沒待一會就不見人影了。
“言言,我帶你去認識新的班主任。”
“以前的老師和同學們就見不到了嗎?”慕靜言耷拉著腦袋。
雖然同學都瞧不起他,但是下課之後還是有小夥伴一起玩。而且老師們都很好,特彆是教語文的老教師,對他特彆關心,還會在慕聯軍喝了酒來找他耍酒瘋的時候把他藏起來。
這些人都要說再見了嗎?
“彆擔心,等放假的時候,我們回去看看老師和同學們好不好呀?”陳雨婷蹲下來,溫柔地摸著他的腦袋,“言言,離彆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課。童年的玩伴、教過你的老師、碰見的有趣的人或者事,甚至最親密的家人,都會有離彆的那天。”
“姐姐也會離開嗎?”小孩的眼眶紅了,拚命咬住自己的嘴唇,小手輕輕地拉住陳雨婷的袖子,“如果言言再乖一點,姐姐能不能彆離開?”
人情卻似楊柳絮,悠揚便逐春風去。
“言言,姐姐跟你保證,在你長成有能力照顧自己、保護自己的大人之前,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她拎住小孩的臉頰,“不要苦瓜臉啦,用最真誠的笑臉麵對新的老師和同學吧!”
小學的構造和當年彆無二致,陳雨婷牽著小小的手漫步其中,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那個懵懂天真的年紀。
暗紅色的教學樓看著很是氣派,地麵鋪滿了防滑磚,圍欄扶手一應俱全。
門口的滑梯乾乾淨淨,等待著下一位小朋友的到來。
這裡什麼都沒變,除了陳雨婷畢業第二年就修成的塑膠跑道。
孩子們歡樂的聲音從每個角落飛來,朗朗讀書聲、笑聲、回答問題的聲音,混雜著飄進慕靜言的心裡。
“喜歡新學校嗎?”陳雨婷垂眼看他。
“喜歡!”慕靜言大聲回應道,又怕回複得不夠真誠,配合著重重點頭。
“喜歡就好,姐姐也是在這所小學畢業的,一晃整整十年了啊……”陳雨婷懷念地感慨。
十年太匆匆,彈指一揮間。鬥轉星移留不住,往事如雲煙。
三年一班的班主任是個中年女老師,帶著紅色半框眼睛,看著很是嚴肅利落。
已經提前打了招呼,見陳雨婷兩人到了門口,她示意兩人進來。
“同學們,我們班轉來一位新的小夥伴,大家掌聲歡迎。”
下麵爆發了小蘿卜頭們雷鳴般的掌聲。
“來,小朋友,請介紹一下你自己吧。”班主任盯著慕靜言說道。
無論是被幾十雙眼睛直直注視著,還是被班主任銳利的眼神審視,從未經曆過這些的七歲孩子都難以克服地驚慌。
他下意識地看向門口,就見陳雨婷正鼓勵地看著自己,做出“加油”的手勢。
心忽然安靜了,再多的注目,再大的壓力,這一刻都如春回雪融,化作溶溶暖流。
“老師好,同學們好,我叫慕靜言,今年七歲,來自……”
小孩挺直腰背,吐字清晰,絲毫沒有露怯。
陳雨婷看得欣慰。
“非常棒,靜言同學,你是個落落大方的勇敢的小朋友,來,在第三排的空位置上落座吧。”班主任顯然非常滿意他的表現,臉色和煦了。
小孩背著新買的漂亮小書包,噠噠噠地走到座位邊。
他的同桌是個白淨的小男孩,很友好地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伊振華。”
“你好。”慕靜言抿唇笑。
等到下課鈴聲響起,他悄悄走到教室後麵,把滿滿一把奶糖扔進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