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靜言在醫院住了三天,頭頂縫合的傷口好得差不多,醫生叮囑了不能碰水之類的注意事項,兩人便出院了。
陳雨婷在蘋果小區租了個兩室一廳的小房子。這個小區七十年代建成的,距今已經四十多年,加上物業怠於維護,看著很老舊。
不過這是當年她上小學的時候住的小區。地段不算特彆偏遠,租金五百一個月,最稱心意的是離公立小學特彆近。
陽光小學是陳雨婷的母校,當年教她的班主任雖然嚴厲但是很負責,她準備把小孩塞班主任班裡。
她一二年小學畢業,那班主任今年應該教二年級。
慕靜言七歲,如果是六歲上的一年級,也剛好就讀二年級了!
陳雨婷笑眯眯地說道:“言言馬上要去公立小學讀二年級了,開心嗎?”
慕靜言的小手絞緊,小聲說道:“姐姐,我今年讀三年級了。”
哎?
七歲讀三年級?
“你幾歲上的小學啊?”陳雨婷驚訝地問道。
“五歲生日的前一個月。爸爸老是打我,校長看不下去,所以讓我早上小學。”他不安地揪著衣服,生怕自己沒學上,“不在家,就能少挨打了。”
陽光小學整體師資力量都很強,找彆的班主任也可以。
隻是……那麼小的孩子,居然經常挨打。
她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其實現在想想挺窮的,爸媽月工資加起來也就一千出頭,但是她的童年特彆快樂。
爸媽工作忙,來不及管她,就把她放在姥姥姥爺家
小學下課早,小姑娘每天都在小區裡瘋跑,和小夥伴嬉戲玩鬨,比賽誰跑得更快。
一到飯點,她不想回家,就藏在路邊的灌木叢裡看姥姥漫山遍野找自己。直到被大人揪出來,一邊挨罵一邊被濕熱的毛巾輕輕擦乾臉上的泥巴,坐在餐桌前等待香噴噴的飯菜端上來。
她很聰明,身體也很好,永遠都是小夥伴裡最機靈、力氣最大的,是他們那片赫赫有名的“孩子王”。
到了晚上,勞累一天的父母披星戴月地來把她接回家。她坐在爸爸的臂彎,元氣滿滿地喊道:“姥姥姥爺明天見!”
然後對著黑漆漆的樓道大吼一聲“駕”!
聲控燈應聲而亮,小姑娘坐在爸爸懷裡,像坐在高頭大馬上的將軍,威風凜凜地凱旋而歸。
她是個被愛灌大的小女孩,所以才願意分出自己的光照亮彆人吧。
有很多人從小連愛都沒感受過,又怎麼會愛彆人呢?
陳雨婷傾身抱住小孩,溫柔地說道:“沒關係啦言言,以後你會吃得飽、穿得暖,住在暖和的家裡,每天背著小書包去上學。而且會得到很多很多的愛。”
愛是什麼,慕靜言現在還不明白。
隻是有種陷在沼澤裡、即將溺死的時候,一隻溫柔有力的手把自己拉上來的感覺。
新房子的前任租客是周邊鄉鎮帶孩子來上小學的,走得比較匆忙,除了冰箱、洗衣機這些家用電器,其他的家具都沒帶走。
陳雨婷給小孩買了套合身的衣服、鞋子,把小家夥裹得嚴嚴實實。
她大致清點了一下,隻需再購置幾件家用電器就足夠了。現在手上隻剩一千出頭,得快點去找工作。
清點完成,她叮囑慕靜言乖乖待在家裡,出門找當年自己辦身份證的警察局補辦了戶口本。
工作人員把她的身份證放在機子上,看著屏幕的信息,眉頭深深皺起。
怎麼回事?這身份證確實是他們公安局辦理的,但是為什麼在係統裡查詢不到?
假冒的身份證不可能被機器識彆,所以排除了身份證造假的可能。難不成這個小姑娘是穿越過來的?
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警察隨意地拿起身份證,眼神定格在有效日期上。
他揉了揉眼睛,看一眼,又揉了揉,幾乎把眼睛貼在身份證上。
怎麼回事?這身份證的起止時間居然是2019年至2029年???
今年,貌似,好像,大概,應該是2014年吧?
陳雨婷清清嗓子,做出局促不安的表情:“咋個回事蠻?當時俺自己來辦滴身份證,那個長官辦滴可快,是不是出岔子哩?”
雖然心裡知道係統統一製作的身份證出現這種失誤的幾率微乎其微,但畢竟身份證確實是本公安局做出來的,說不定是哪個同事工作失誤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辦事人員飛快地扣下身份證,笑著回應:“是這樣的,女士。您的身份證有點瑕疵,我們會給您重新製作一張,同時會把戶口本也做好,手續費以及工費是一百五十元,請您五個工作日之後來取。”
“好的好的,謝謝長官。”陳雨婷激動的情緒溢於言表,“到時候俺來取,麻煩您了。”
等出了公安局大門,她鬆開緊攥的手,手心全是汗。還好現在不是疫情全國聯網的時候,不然肯定糊弄不過去。
現在,她不再是本時空的黑戶,而是個有戶口、有身份的公民了。
“係統係統!”她在腦子裡尖叫,“我是個有戶口的良民啦哈哈哈哈!”
機械女聲也透著笑意道:“恭喜宿主獲得合法身份。”
“怎樣算任務完成啊?我好心裡有數。”
“本時空發展到任務對象死亡的節點時,如果任務對象不再心生死誌,任務即可完成。兩個時空融合時,您在本時空對任務對象做出的一切改變都會保留。”係統一字一頓,鄭重其事地說道,“本係統謹代表整個時空管理局,為您高尚的品質和善良的人格,獻上最崇高的敬意。”
“哪有你們說得那麼偉大,我又沒什麼損失,連年齡都定格在22歲,就當是一次難忘的VR全景體驗了嘛。”陳雨婷不好意地撓著後腦勺,“2014年的時候我天天泡在學校,錯過了好多有趣的人和事。現在也算重度童年了。”
陽光撒遍全身,她整個人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
來路多荊棘,往事不可追。
但是連風都一天天暖和起來,很快就會看到爭奇鬥豔的花了。玫瑰,月季,玉蘭,或者石頭縫裡顫顫巍巍探出頭的不知名小野花。
無論什麼品種的花,都會拚儘全力地盛開,迎接燦爛暖陽,擁抱生命的春天。
這是她永遠堅信的事情。
下午三點約了慕聯軍來辦轉學手續,中午得給小孩吃得飽飽的,有力氣了才能給老師們留下好印象。
她跑到菜市場,麵對琳琅滿目的蔬果肉類挑花了眼。
原來一斤大白菜才一毛錢,茄子一塊二,黃瓜九毛,西紅柿兩塊一毛……
她走遍整個菜市場,看熙熙攘攘的買菜人川流如織,看攤主賣力地吆喝,連口水都來不及喝,看雙方為了幾毛錢的差價爭得唾沫橫飛。
蔬菜摸上去冰冰涼涼的,活了二十多年,她像個待在家裡的米蟲,從沒自己出門買過菜。
中學課業繁忙,大學她也隻會待在學校裡玩手機水課,時不時出去大搓一頓,十幾塊的奶茶說買就買,拿下幾十塊的皮膚眼都不眨。
可是原來她每天吃的飯才需要這點錢,一杯奶茶的錢能讓她有肉有菜吃三頓。
她認真地挑選了蔬菜,像所有人一樣和攤主講價,為省下的每一毛錢欣喜。
提著茄子、黃瓜、青椒等等蔬菜,還有新鮮的兩斤裡脊肉,從廝殺的戰場滿載而歸。
塑料袋沉甸甸的,裡麵裝了夠兩個人吃一周的菜,卻隻花了一百多元。
長時間提著菜,手勒得很痛。她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在飯點趕回樓下。
這棟樓承載了幾百個孩童的童年,樓梯間的牆壁見證了他們的成長,也留下了每個孩童調皮的痕跡。
五顏六色的水彩筆寫著“彤彤天下第一”或者“最愛媽媽”這類天真爛漫的話,還有黑漆漆的小手印穿雜其中。幾個格外調皮的小孩子用鑰匙劃了長長的白痕。
白駒過隙,物是人非,那些孩子都長大了,變成生了翅膀的小鳥各飛東西,唯有這棟沉默的老樓坐落在原地,守著流逝的時光和孩子們珍貴的童年記憶。
陳雨婷摸著牆上的各種記號,在灰塵和黴味裡,記起遺忘在腦海深處的幼時玩伴、爺爺奶奶和煦溫暖的容顏、還有那個生龍活虎的自己。
時光流轉,玩伴早就各奔東西,爺爺奶奶也已經長眠地下,而總是叫喚著“我是最棒的”那個女孩,如今也不在了。
童真和自信都伴隨時光而流逝,剩下了疲憊、懦弱、蒼白的大人。
或許有一點是沒變的,總是幻想自己會變成拯救世界的大英雄,那顆熾熱的心,還留存在心中。
這是那個女孩留下的最後的東西。
拾級而上,踩過一階階落滿灰塵的樓梯,打開黑色的防盜門。
“姐姐!”小男孩搬了把椅子,正坐在門口等她回家,“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