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冷笑了一聲,居然聽出點人性化的幸災樂禍:“好的宿主,但是您最好快點離開這棟房子。”
“為什麼?”她疑惑道,“這裡不是我家嗎?”
“或許你應該知道外祖母悖論,同一時空不可能出現兩個你,所以在這個時空,‘陳雨婷’是並不存在的人。”
並不存在……
“你的父母在這個時空沒有孩子,所以如果你被他們發現出現在這裡,可能會被當成小偷?”
心裡酸澀難忍,她自言自語道:“我不想乾了。”
左右隻是個不認識的人,何必為了他讓這個時空的父母無兒無女?
“宿主不要灰心,等任務完成,這個時空會被合並入原時空,隻有您想拯救的那個男孩的命運被改變。”
“所以,就算我在這裡當上美國總統,任務完成後也不會成真?”陳雨婷反問。
“是的。您的願望是拯救他人,並不存在半點私情。我們時空管理局就是看中這一點才選中了您,因此任何與任務對象無關的改變都會被抹去。”係統的語氣溫和下來,“任務完成後,您會被傳送到原節點,不會有任何損失。但是本局從不強人所難,您也可以拒絕任務。”
“我接受。”陳雨婷從枕頭下摸出小梳子,認認真真地整理好頭發,頹廢許久的麵龐煥發勃勃生機,“我想試試救他。”
因為父母給了她太多太多的愛,這些愛不僅足夠溫暖她往後餘生,更催生了她想去溫暖彆人的衝動。
那個眼裡除了絕望什麼都不剩的孩子,她想給他看看光明。
門外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陳雨婷竄下床飛快地往門外跑。
通過十幾年聽風變位的經曆,她非常確定,此時馬上走到門外的是她的老媽!
一路奪命狂奔,她按下門把手飛快地推開門,和手裡舉著鑰匙年輕了十幾歲的媽媽麵麵相覷。
“媽……媽呀!”條件反射的一聲“媽”被咽進肚子裡,陳雨婷訕訕笑道,“怎,怎麼回事今天走錯門了……”
“我沒在這棟樓見過你啊?”陳母狐疑地上下打量她,越看神色越溫柔,“乖娃看著麵善,長得還有我年輕的三分姿色呢。”
心裡暗罵老媽臭屁,陳雨婷打哈哈道:“阿姨也是風采不減當年啊……”
陳母瞪起眼珠子,眉毛一豎。
她心道不好,老媽不知道為啥又生氣了,習慣性地縮起脖子。
“你叫誰阿姨呢?我看著有那麼老嗎?叫姐姐!”
“……姐、姐。”
管自己老媽叫姐姐。這一瞬間,陳雨婷想一頭創死在防盜門上。
陳母推開門,把帆布包扔在櫃子上,邀請道:“我瞧妹妹你挺麵善的,留下來吃頓午飯吧。我一直無兒無女,今天看著你覺得親切得不得了,好像看見了自己的孩子一樣。”
眼淚差點湧出眼眶,陳雨婷幾乎想跪下喊媽,腦子裡係統急促的警鈴喚醒了她的理智。
她紅著眼瞎編:“太好了,我也對媽……媽有種強烈的渴望,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是孤兒,最大的夢想就是找到自己的家。”
陳母上前握住她的手,眉目慈祥和藹,溫柔道:“彆哭了孩子,來,姐姐給你露一手。”
母慈子孝的同時,陳雨婷瘋狂地在腦海裡詢問係統,這段對話會不會也要合並到原來的時空。
要是讓老媽記得這一出,她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係統遲疑道:“應該不會吧?穿越的規則是隻有被拯救的人會記得這些。”
那就好那就好,陳雨婷帶著死裡逃生的微妙笑意癱在餐桌前,看著熟悉的桌布上一道道熟悉的菜。
她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最後一道菜呈上,門口有開鎖的聲音,是陳父回來了。
“這位是……”他看向餐桌前的年輕女人。
“她走錯進了咱家,我看她有眼緣,留下吃頓飯。”陳母擦乾淨手,自豪地端詳桌上的四菜一湯。
陳父脫掉工作服,癱在餐桌前:“彆拘束,就當在自己家一樣。”
拘束是不可能拘束的,畢竟這裡在某種意義上就是自己家。
但是……
陳雨婷謹慎地夾起一道魚香肉絲,放在舌尖品了品。
經典!
太經典了!
醬油放多了,味精更是齁死人,竹筍絲——或許應該稱呼竹筍條根本沒熟透,肉反倒老得邦邦硬。
除了魚香肉絲,還有西葫蘆炒肉,白菜炒肉,肉末茄子,和一大海碗青蘿卜海帶湯。
陳雨婷心裡捶胸頓足,怎麼就忘了呢,十幾年的生存經驗都沒能讓她回憶起家母恐怖的料理能力嗎?
“……要是不合口味的話,我去下麵條。”吃掉筷子上淡而無味的白菜炒肉之後,陳父默默提議。
老媽銳利的視線刺了過來,陳雨婷尬笑道:“合口味,非常合口味,媲美五星級大廚!”
是的,汙腥疾大廚。
一頓飯味同嚼蠟,陳父陳母不時詢問她的身世,陳雨婷依照小時候看過的三毛流浪記,把自己的身世編得淒慘動人。
陳母好幾次停住筷子忘了吃飯,掉著眼淚聽她講。
講到最高潮的部分,陳雨婷也被自己編造的故事感動了,期期艾艾地落淚,十分假變為三分真。
“妹妹,彆難過,你留我個電話吧,以後遇到什麼情況就跟姐姐講,我們都會幫你的。”
裝模作樣地留了陳母的電話,她意猶未儘地回味剛才自己講的故事,然後習慣性地把五花肉的肥肉夾掉放進老媽碗裡。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
“啊啊啊啊姐姐您看著輕若飛燕,太瘦了需要多補補,所以給您這塊肥肉,肥而不膩真是好吃極了。”
一通胡言亂語倒是說得陳母舒展了眉眼:“你這孩子,挑食就挑食,嘴巴倒是靈巧。”
陳雨婷機械地揚著嘴角,笑得很難看。
她要碎掉了TVT。
好歹算賓主儘歡,吃完飯後陳雨婷就告辭了。
她不準備賴在家裡。一來在這個時空他們算是陌生人,二來她已經在家裡躺了太久,有個零成本闖蕩的機會自然得好好抓住。
見人要走了,陳母翻箱倒櫃找出一大堆零食水果,不由分說地塞她手裡:“妮子,你自己在外不容易,這些東西帶著路上吃。缺錢不?姐姐接濟你點,不用還,經常過來看看我們兩個就成。”
陳雨婷憋了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摟著陳母哭喊:“媽!”
陳母也紅了眼眶,一巴掌打在她肩膀:“媽什麼媽?我有那麼老嗎?叫姐姐!”
陳父見狀,默默從口袋裡摸出幾百塊錢:“妮兒,你拿著吧,一個人在外要照顧好自己。”
陳雨婷毫不客氣地收下,揮手告彆了爸爸媽媽,還有那個滿載回憶的小房子。
她拎著十幾斤重的零食走到樓下,回頭一看,爸媽都從窗戶裡探個腦袋看著她呢。
她揮揮手,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下來了:“再見!謝謝你們!”
小姑娘離開以後,陳母收回視線,悵然若失地跟陳父說道:“陳兒啊,為什麼我這心裡始終不利索?我看那個小妮兒真跟看咱倆親生閨女似的。”
陳父扒著窗框戀戀不舍地看著陳雨婷的背影:“我也這麼覺得。她長得可像我大哥和我娘,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除了年紀對不上,看彆的完全就是他倆的親生閨女。
“而且她右耳朵上還有個尖尖嘞,和我一模一樣的。”陳父撚著自己耳朵上凸起的肉球。
這個年代滴滴打車還沒普及,出租車也沒有統一的計價表,容易被宰。公交車是最好的代步方式了。
陳雨婷艱難地把一大袋零食拖上公交車。
她隻知道跳樓的少年是周邊慕家村的人,其餘的一概不知。係統也不知道具體的任務對象,現在真有點大海撈針的感覺了。
售票員向她伸手:“五元。”
陳雨婷交給她一張百元大鈔。
她穿越過來的時候穿著原來的衣服,兜裡除了過年收的兩千壓歲錢,就是陳父給的幾百塊,還有學生證、身份證、充電器這些零散的東西。
“係統,我能不能把手機上交國家?這可是領先了十年的智能手機,應該能幫這個時空的國家研發。”
“可以上交,但是不建議。現在的軍用技術比您的手機更加高端,而且貿然上交又說不出來源,容易被當成間諜。”
陳雨婷隻能歇了念頭。
她從未在公交車上見過這麼多人,所有座位都坐滿了,站著的人密密麻麻集成一團。人手一個大包袱,顯得本就擁擠的車廂更加擁擠。
汗臭味,腳臭味,狐臭,頭油味,煙味……各種味道雜糅著往鼻孔裡鑽,臭得她差點把不怎麼好吃的飯菜吐出來。
小心翼翼地躲開地上散亂的煙蒂、廢紙團,在車上站定。左邊是個年輕孕婦,右邊站著的禿頂大叔肚子比孕婦還大,一邊摸肚子一邊滿口飛沫地聊電話。
車上中老年人居多,手機鈴聲震天響,接起來後都吼著和對麵講話,生怕旁人聽不清那些家長裡短。
車後座有個小男孩大聲嚎哭,他媽媽伸手捂他的嘴,疾言厲色:“閉嘴!再哭給你扔下去!”
而後就是長達數分鐘狂風暴雨的怒吼。
旁邊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對耳邊嘈雜充耳不聞,老神在在地玩著手機。“叮咚”的特彆關心提示音不停響起,嘴邊掛著甜蜜的笑。
陳雨婷很想告訴那個女人“你老公談女朋友了,少說兩句去管管你老公吧”。
煎熬了兩個小時,眼看就要到站,前麵的中年大媽突然說道:“我忍不住了。”
話音剛落,她側頭張嘴嘔了出來,黃色的玉米碴子粥混合綠葉蔬菜飛流直下三千尺。
陳雨婷幾乎跳了起來,本就無立錐之地,硬是讓她踢開一塊空地,險之又險地救下自己過年買的新鞋。
飯菜餿掉的氣味直衝麵門,後邊的人紛紛躲閃,一個大嬸嫌棄地大聲嚷嚷:“真埋汰。”
孕婦捂著嘴乾嘔了一聲,陳雨婷幾乎整個人貼在車廂上,心裡默默祈禱她千萬彆吐出來。
兩個人一起嘔吐,恐怕整個車廂的人都會繃不住。到時候滿地嘔吐物的場景太美麗,她不敢想。
終於捱到站,陳雨婷看著平靜,其實人已經走了一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