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裡的窗簾並不遮光，日光透過青色窗簾灑在地板上。窗外晃過幾聲嘰嘰喳喳的鳥鳴。

樓下又響起熟悉的嘈雜聲，有個婆婆在和小販扯皮，不入耳的辱罵聲，江餘聽起來格外舒心。

江餘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她昨晚剛沾著枕頭就睡著了，沒做夢，睡得很好，也是這半年來睡得最好的一次。

她從某個犄角旮旯的地方摸出昨晚被她隨意丟置的手機，打開。

唐碩昨晚給她打了三四個電話，沒接到，信息也沒回。

唐碩：看到消息給我回個電話。

江餘看了眼時間，10：36。

估計他這會兒正在上課，想著等會兒再給他回過去。

江餘沒在旅館裡洗漱，拖著行李箱下了樓才後知後覺，她昨晚沒必要把箱子拿上去，反正也不會用，放在前台等著今早拉回去更方便。

最近腦子總也轉不過彎。

外公看到江餘來，很高興。邊說邊要去市場裡買條魚回來做給江餘吃。

“外公，那你這店怎麼辦？”江餘看著藥鋪裡還有人等著。

“不礙事，”外公擺擺手，不在意道：“我都看完了，這兒都是等著抓藥的。”

外公從抽屜裡拿出幾張皺巴巴的錢，叮囑江餘：“小魚，你先在房間裡休息一會兒，我買點菜就回來。”

“好。”

江餘把她的東西搬上了二樓，剛收拾整理好，電話響了。

她有預感是唐碩，一翻開手機，果然是。江餘按了通話鍵，打開了免提，唐碩天生就帶著點兒啞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小魚？吃早飯沒？”

“吃了塊旺旺雪餅，”江餘剛才在樓下茶幾上撿著幾包，“你呢？不是在學校上課嗎？怎麼有時間給我打電話。”

“我還在等你給我回電話呢。”

“怕打擾你學習，”江餘如實說道：“你現在沒上課？”

“小魚，”唐碩聲色中帶著點無奈地笑：“今天周六，怎麼日子都過糊塗了？”

“真的嗎？！”江餘一個翻身，從床上坐起來，點開手機，果然是周六。

“對不起啊，這我還真沒注意，”江餘解釋。

“沒關係，你現在還在北城嗎？下周就回來了是吧？到時候我去機場接你。”

“沒，”江餘頓了頓，摳著手上的倒刺“我現在不在北城。”

“那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江村鎮，昨晚到的，還沒來得及給你說。”

唐碩有些意外，“期末考試考完了嗎？”

“沒，”江餘叫了聲他的名字，有些心虛：“唐碩，我坐在考場裡寫不下去，所以就回來了。”

那邊，唐碩噌地起身，往屋外走：“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還是身體難受，我現在過來一趟。”

“彆彆彆，”江餘趕忙叫了他好幾聲，把他攔住：“唐碩，唐碩，你彆，你先聽我說。”

“嗯，你說，”唐碩快走幾步到門廳，手機被他用肩膀和耳朵夾住，彎腰換著鞋。

“我真沒事，我就是昨天在考場有些反胃，反正現在也沒事了，你真不用過來，你都還沒放寒假呢。”

“沒關係，今天周末，我跑一趟耽誤不了什麼的。”唐碩說得雲淡風輕，他聲音也放得低，像是在哄小朋友：“我大概三四個小時後到你那邊，想吃什麼？草莓？還是彆的。”

“唐碩，我說了我沒事，是真的沒事，而且有外公在呢。”江餘急了，她還是很了解唐碩的，這人有時候比她還固執。

“嗯，但我得自己來確認一遍。”

“隨你，”江餘勸不動，冷了語氣：“阿姨知道會不高興的。”

“你說我媽？”唐碩笑了笑：“她不會，她現在巴不得自己過來看你呢，就是怕嚇到你。”

這倒是真的。

非常巧的是，唐碩的媽媽也姓江，江來。

唐碩這第一次談戀愛也沒經驗，而且也從來不避著江來和唐明文，有時他會在客廳和江餘打電話，神色和話語都很膩歪，想不讓人知道都難。

江來好奇心重，有次進了唐碩臥室，顧左右而言他地說了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話，等到唐碩臨走時才開口問“你有女朋友啦？”

“嗯，”唐碩點點頭，想起江餘他臉上都帶著笑，“我非常非常喜歡她。”

江來見唐碩不排斥她問，於是笑眯眯地拉著他在床尾凳上坐下：“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啊？”

“我說不上來，”唐碩想了想：“有點古靈精怪。”

江來指了指他的手機，“那下次我可以和她說說話嗎？”

“當然不行，”唐碩一口拒絕：“談戀愛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過早地把自己的家人牽扯進來，她會不自在的。”

“你說得還挺對，”江來想了想，又問他：“那她也要複讀？”

“沒有”唐碩很驕傲，“她今年已經考上清北大學了。”

“哦，我知道了，”江來神秘兮兮地說“江餘是吧？你們班女生本來就不多，而且這個女生我知道，學習很努力，上次給你開家長會時我就留意過她，很乖，就站在她媽媽旁邊。”

“對，就是她，”唐碩起身就要出門補習，“您彆去打擾她。”

“知道了，要論起來我和她還是本家呢。”

江來隨著唐碩下樓，在身後囑咐他：“你和江餘好好的，知道嗎？你對人小姑娘要更好些，自己不爭氣沒一口氣考上，還要小姑娘等你，你說你是不是應該感激人家。”

後來江來或多或少地從彆處聽到些關於江餘的事情，江星原的很多事稍微一打聽就知道，江來很心疼那個小姑娘，自己一個人在外地，人生地不熟，親媽又是那副德行。

所以她沒事就會去商場裡轉悠，給小姑娘挑些好看的衣服，唐碩有空的話也會和她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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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碩給江來說他要去一趟江村鎮，江來二話不說就同意了，還問需不需要送他過去。

“不用，我自己打車過去就行。”

“也行，見著小魚多關心關心人家。”

“我知道的。”

晚上，唐明文回來問唐碩去哪兒了，江來說去找小魚去了。

他也知道小魚就是唐碩的女朋友，但他並不讚同這時候把學業放下去找什麼女朋友，“本末倒置，”唐明文說。

“你呀，可彆說什麼本末倒置，你看你兒子之前有發狠學習過嗎？天天就仗著自己聰明，學成什麼樣算什麼樣，要不是有小魚，他都不想複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看，唐碩現在就是為著去清北大學找小魚，我昨晚淩晨見他房間裡燈都是亮的。”

說起這個，唐明文很是欣慰，話鋒一轉，“對對，既然小魚回來了，他是該好好陪陪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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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碩出門後就戴上了耳機，江餘那邊就把手機放在被麵上，她自己躺在床上，盯著斑駁的天花板出神。天花板是以前刷的白漆，長年累月退了皮，露出裡麵灰色的水泥。

唐碩聽著另一頭平穩又細微的呼吸聲，在喧鬨的車站覺得異常寧靜，整個人仿佛躺在一片寂靜的死海上，新鮮的空氣，溫暖的陽光，和煦的微風。

過了很久他才聽見江餘問她：“唐碩，你覺不覺得瓦頂像石頭？”

“什麼？”話題轉變太快，這邊人聲鼓噪，唐碩沒聽清。

“我說，我看著旁邊的瓦頂，它的花紋好像河溝邊最常見的那種灰撲撲的石頭，上麵有深一點淺一點的斑點，問你像不像？”

“像，”唐碩跟著她的描述想象了下，“很像。”

“是吧，我也覺得。”

又過了會兒，唐碩上了大巴，旁邊坐著一個老頭，背著個巨大的鼓鼓囊囊的包，他把包放在車道中間，手裡拿著手機，對著話筒另一頭大聲嚷著：“我上車了，過些時間就到。”

口音很重，唐碩有點分彆不清。

這輛車是到地級市的大巴，等到了市裡還得坐車到縣裡，再轉一趟才能到江村鎮。

臨時決定的行程，唐碩沒能買到高鐵票，要不然能更快些。

“你現在是在車上嗎？”江餘問他。

“嗯，我過來看一眼你就走。”

“唐碩。”

“嗯？”

“你是戀愛腦吧？”

“...”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唐碩竟也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也沒那麼難熬。

等他到了縣城裡，坐上了到江村鎮的大巴，江餘突然把電話給掛了。

這會兒是下午三點。

唐碩又撥了電話過去，沒人接。

接連撥了幾通都沒人接。他的心口升起一股憋悶感，像是被人群擠壓著喘不過氣。

消息也不見江餘回，電話她也不接。

唐碩有些懊悔，當時沒要個外公的電話號碼，就算江餘出了什麼事情，自己沒辦法及時趕到，外公總能及時告知到。

-

江餘吃過午飯，在床上躺了會兒又離開臥室，離開臥室前連了個藍牙耳機戴在耳朵上出了門。

經過廚房門口時，她聽見外公在跟誰說話。

外公年齡大了，耳朵沒以前好使，接電話喜歡開揚聲器，所以站在廚房門邊的江餘能清楚聽清電話那頭的女聲，是江星原。

她說：“讓江餘先在您那兒住一段時間吧，我懷孕了，她回來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