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東座大學寒假開始的時間是2月1號。按照鞍河這邊的習俗，每年的除夕前都是要過小年的，何綃覺得這一點大概整個省內的人都是一樣的吧。隻不過何綃上大學之後第一次回家，就被她母親一個勁的催著去學駕照，即使她心裡有千萬個不樂意。

東座和鞍河屬於同一個省的不同市，平時她的節假日來回也都是坐高鐵。鞍河不同於一線城市的東座，是一個普通的三線小城市，生活節奏相較來說會慢一些。

她的假期不出意外的情況下都是和母親同步的。她母親的工作是一名高中老師，隻是母親的寒暑假期要比何綃短得多。

今年北方的小年在2月8號，看來今天又隻有她和媽媽兩個人在家掃塵祭灶了。還好是過小年，要不然她肯定又要被媽媽催著去駕校。

這天一大清早，何綃就發現自己房間的窗簾是整個拉開的狀態，外麵天光大亮。她從床頭櫃上摸索手機的位置，拔掉充電器看了眼時間。

早上9點11分，何綃睡得很安穩，難得沒聽見媽媽催她起床的叫喊，但她的房間牆邊靠著拖把和換水桶，她就知道媽媽已經先她一步開工了。估計她再不醒，過一會也是要被叫起來的。

“何綃，起床了！去門口把春聯貼上——”

母親許橦舟邊喊著邊走進何綃的房間，看見床上坐著的那個頭發淩亂衣衫不整的少女，正努力睜大眼睛看著自己。

“看我乾嘛？去洗臉。”許橦舟不想浪費時間，催促她道。她是一個追求效率的人，且每件事情在心底都有著條條框框的規劃，所以更不希望自己的女兒磨蹭。

何綃聽命，順了雙拖鞋懶懶散散地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清醒了一下。

她想，今天已經是寒假第八天了，也不知道程墨在乾嘛。

正想著，自己房間的床頭櫃上隱約傳來消息提示的鈴聲。這大早上的，何綃猜應該是江敘知。

她不著急，整齊理好自己的頭發，非常細致地刷完牙。櫃子上的手機還在響，何綃有些疑惑，同樣的，在房間裡拖地的許橦舟也皺了皺眉。

“誰啊？”

何綃走進來查看信息後，許橦舟一臉狐疑地看了一眼她的臉。

“群消息。”何綃漫不經心答了一句。看著程墨的討論群裡一個不知名的人發的一句話，何綃開始了思考。

“同學們，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了！新年新氣象，我家裡幾個喜歡書法的老人家，非要寫幾筆，說是免得生疏了。不如同學們都來分享一句自己喜歡的詩，給他們做點素材，如何呀？也當是給大家的新年助助興的小節目了！”

這個同學後麵又補了一句：“如果程墨老師在的話，也說說你喜歡的詩吧？”

接在這同學的話後，有很多應和聲，已經有一些人把自己喜歡的詩句發了上去。放寒假之後，這個群倒是一直沒人發消息，結果一個人掀起波瀾，整個聊天框就炸開了。

何綃打算等幾分鐘。

幾分鐘後，那個金毛小狗頭像的消息終於跳了出來：

“氣吹朱夏轉，聲掃碧霄寒。”

她發了句讚美竹子的絕句。是李群玉的那首《題竹》。

何綃有猜過程墨喜歡的詩可能與植物有關，沒想到還真猜對了，確實很符合她的喜好和氣質。

何綃有了靈感。

趁著程墨的後頭還沒人跟著發下去，何綃打字飛快，緊接著程墨發了一句：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何綃很滿意，雖然她的詩與程墨的沒有一點搭邊，但是她知道程墨肯定看得見。

她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何綃，你還要在那站多久？”

許橦舟目睹了何綃收到消息之後的表情全過程，她覺得自己的女兒大概是談戀愛了，像個神經病一樣一會愣一會傻笑的，聽到自己叫她還肉眼可見地僵了一下。

何綃逃也似的，溜到客廳去找膠水，順便把自己的手機也隨身帶走了。她知道自己太反常肯定會被許橦舟懷疑，但她轉念一想，自己本來就沒戀愛，身正不怕影子斜。

就算是談戀愛了，也不會出啥大事，她都上大學了。

不過母上之意不得不從，她也隻得去乾那些枯燥的雜活。她向來注意力分散得快，人還站在那忙活，心思早已飄到九霄雲外去了。

兩個人忙裡忙外忙活到了傍晚，比平時做飯的時間都遲了，太陽早已落了西山邊。雖然是小年，但沒有爸爸在的飯桌媽媽都不會做太多團圓菜，兩個人夠吃就行，每年都是這樣的。但也許是今天她們都太累了，許橦舟突然提議說要出去吃。

距離除夕還有幾天，外地趕著回家過年的商鋪早就關門了，倒是還有幾個沒去過的飯店開著，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鞍河的臨定區就這麼大點，再往這條大道深了走也不會有什麼收獲，這個時間早就不會有夜市了，許橦舟隨便找了家小炒就帶著何綃走了進去。

她們點了兩個菜，一葷一素。兩人都累到了，何綃在媽媽麵前也是毫無架子的狼吞虎咽。她吃飯速度非常快，根本來不及講話，七八分鐘解決一碗飯甚至還能幫彆人分擔一點。反觀許橦舟則是和往日一樣慢條斯理，雖然不著急回家做什麼，但她看著母親吃飯也是坐著受不了乾著急。

從飯店結完賬走出來的時候，天上完全沒有了日暮的影子了，隻有夜色沉沉遼闊。何綃和許橦舟一路上沒說什麼話，等她吃完飯的時候還順便翻看了幾眼討論群的聊天記錄，已經有幾個小時沒人再發詩句上去，倒是有人把程墨的詩翻出來給了幾句好評。

他們說程墨的那句詩很美。

嗬，那當然，她人更美。

何綃的心緒裡有些得意的成分在的，她姑且算是所有學生裡麵見程墨的麵最多的了吧，換是彆人可沒這個待遇。

黑如墨色的夜空下，路燈甩了重重的幾層陰影，在那個光暈的另一邊是另一圈光暈，它也不是完好的，有一對男女的影子依偎著走在一起。

“見鬼了，人要臉樹要皮，給你臉給多了還丟下來不要，死裝……”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緩緩走來，怎麼看怎麼熟悉，罵咧聲一傳到何綃耳朵裡，何綃就知道是江敘知和她男朋友又出來拌嘴散步了。臨定還真是不大，走哪碰到哪。

“喲。”

何綃簡短的一聲，抬手打招呼。

江敘知從和姚成鈞的拌嘴裡回過神來，看見是寒假一同回家之後沒再見麵的何綃，眼神亮亮的。

“綃綃！好巧！”

她眼睛尖，一下看見旁邊的許橦舟，聲音頓時弱了下來，道了聲阿姨好。她用手肘頂了幾下旁邊的姚成鈞，姚成鈞立馬反應過來，頗有禮貌和溫度地問候了一下對麵那二人。

江敘知內心獨白：娘的，說見鬼還真活見鬼了，又不是捉奸我緊張什麼。

在那路燈下站了許久的許橦舟表情倒是沒有什麼大變化，簡單回應了他們幾句便詢問起他們的近況。

何綃站一旁看著，江敘知和姚成鈞的手倒是一直牽著沒放，像是與何綃的母親公然宣誓他們之間的關係。許橦舟很難不注意到，和他們多說了幾句之後，臉上難得浮起笑意，道了一聲“很幸福哦。”

話一出口，江敘知臉上掩不住地一陣欣喜。一旁何綃也有些驚訝，但同樣也替他們高興。她沒想到自己的老媽竟然不是個老古板。

幾人分彆後，何綃緊跟在許橦舟後頭，原本還跟先前一樣沉默著，但半分鐘之後終於還是按耐不住自己心底的小心思，打破了沉寂：

“媽媽，要是我大一談戀愛了……”

“行啊。帶回來給我瞧瞧，彆是什麼牛鬼蛇神就行。”

許橦舟就好像看穿了一切一樣，一下子就打斷了女兒的話，她就猜到了這孩子心思不簡單，心裡絕對有人了。

何綃心裡雀躍不已，她沒想到像她媽這樣的人竟然還有這麼開明的一天，雖然說這也是應該的，畢竟都大學了。

這種雀躍使她鬼使神差的邊走邊拿起了手機，點開了那個備注泰迪的聊天框。

“泰迪，新年快樂。”

希望你能懂，那句詩是為了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