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平時作息時間太混亂,過年這段時間程墨都起得很晚。以她放鬆精神沉睡時候的狀態,如果沒人管她,她睡到下午一兩點都是家常便飯。
陳婉瑛也是對女兒這幅樣子司空見慣了,但起碼她在的時候,她不可能讓程墨空著肚子一直睡到下午。倒是小年那天很反常的,程墨早上九點便醒了。
偶爾這樣,程墨也覺得奇怪。她一般不在睡前喝功能性飲料,但辦公桌裡和自己家都常備幾排紅牛,以備不時之需。大概是如此一來亂了內分泌係統,連放輕鬆的睡眠都出問題。
但那天是小年就很好,那天她的學生群突然有了動靜。大過年的,程墨自然是無聲縱容學生的提議,甚至還參與其中。
她不舍得讓陳婉瑛乾活,掃塵什麼的,母親退休之後,這幾年都是她和嫂子全權負責這些事務。說起來她哥和她嫂子也是前一天晚上才剛回來。她起了早,以為他們開夜車還在休息,一出院子看見嫂子已經在外忙活了。
許久未見,嫂子雖然比哥年輕兩歲,剛過三十,但由於操勞臉上的細紋也添了少許。她與嫂子見麵的機會極少,幾乎都在長假和過年的時候才有機會見上幾麵,這一點,她和她哥也一樣。
她哥結婚快十年了,孩子都七歲了在上林讀書,他們兩夫妻每天這麼忙還要抽空去接孩子,上林離北區更近,她也想不通為什麼不讓孩子跟著爺爺奶奶生活。
她走上前跟嫂子簡單招呼了幾句,就開始和她一起忙些雜活,一直忙到中午十一點半,大冷天的,兩人額頭上竟都冒出了點細汗。
按照習俗,小年都是要吃餃子的。難得一家人團聚,陳婉瑛不僅做了餃子,還做了一大桌子佳肴。快開飯的時候她的老頭子才舍得從汽修廠裡回來,手裡還提了一大堆拜年禮品。
程沛與已經58歲了,仗著身子骨還硬朗仍然閒不住似的,一到過年就經常往外跑,回來的時候還老帶些彆人送的禮品回來,臉上還樂嗬嗬的。
陳婉瑛早已習以為常了,嗔了他幾句就叫他招呼其他人吃飯。
程睿磷和他女兒也都早早醒來了,一個房間都不出窩在裡麵辦公,一個在廚房裡圍著做飯的奶奶轉。小姑娘一到過年就興奮,陳婉瑛也少見到孫女,自然是放任她想乾什麼就乾什麼。
隻是可惜今年頓吉生病了沒在這個屋子裡,暫時還沒辦法把它接回來。往年這個時候,它都會在屋子裡不停搖尾巴。
頓吉這個名字是高中時候的程墨起的,倒是很符合這隻洋氣小金毛的外形。但它一生病,全家人都替它擔心。
到了飯點,一家人在飯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從工作聊到孩子,再從孩子聊到二老,又從二老轉移到程墨身上。
每逢過年飯桌上火力轉移到她身上的時候,她都免不了一番蒼白無力的解釋,今年也一樣。
陳婉瑛一聊起這個就眉頭一皺,像是觸到了什麼隱秘的開關:“墨墨啊,你說你這都快要25歲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你哥在你這個年紀,孩子都生啦!你看看,你侄女都多大了?你到現在戀愛都沒談過一個,怎麼行?你不著急媽都替你著急!”
這下完蛋,紛爭開始了。每年都催,每年話術還都不一樣。程墨無力反駁,覺得她說的也不無道理,悻悻低下頭扒了幾口飯轉移注意力。
陳婉瑛卻是不知道疲倦似的,口若懸河,連吃飯都忘記了:“媽媽沒彆的要求,你這年齡了也該找個伴安定下來了。媽媽不求你馬上結婚,隻要看見你幸福就好了,結婚的事你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孩子你也可以自己決定,但你這不起一絲波瀾的,怎麼行?”
看著這戰局怕是停不下來了,程沛與也看不下去,笑著拍了拍老伴的背:“好了好了好了,吃飯呢,彆給孩子太大壓力嘛。墨墨有墨墨的想法,世界上男人那麼多,我們墨墨又這麼優秀,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嘛。”
陳婉瑛瞪了旁邊說風涼話的丈夫一眼,嘴裡還又嘮叨了一句:“我又沒催婚,我隻是怕她當個老師連個陪著的人都沒有,你個做老爸的也不知道急一下,真是的……”
聽完對話後知道自己今年也算熬過來了的程墨,看著時機差不多了,丟下一句“我吃飽了”,碗筷一放撒腿就跑。
隻不過,她還在院子門口沒站多久,還沒怎麼聽清餐廳裡眾人接下來的交談,身邊就多了一個人。
“墨墨啊——”
程墨反應迅速,一下打斷了他。
“哥,你也來催我戀愛?”
程睿磷愣了一下,輕笑一聲:“不啊,哥一向尊重你的意願,要不然就跟媽一塊催你了。”他看著身邊比他矮一小截的妹妹,歎了口氣:“我糾正一下媽的話,墨墨,世界上女人不隻有一個,不要因為一個而放棄所有,認識新的人總是好的,封閉自我對你好處不大,這一點我覺得媽說的對。”
“墨墨,主要是,哥也怕你一個人。以你的條件,追你的女人都能排到大西洋海底了,你就這麼看不上她們?一個鐘意的都沒有?”
見程墨定在那無動於衷,眼神也沒動,他還特意等了她一下。
他等到了程墨開門見山的一句:“哥,我還不想戀愛。”
話一出口,木已成舟,程睿磷知道自己再多說也是無濟於事,再催也沒用,動搖不了程墨的想法。
幾年幾年過來,她要哪年才能開竅?
程睿磷沒轍了,輕聲哀歎著走開,他的房門輕輕關上了,留下程墨還站在原地。
程墨凝視著院子裡的槐樹葉子,盯了出神。沒過一會兒,身後又傳來腳步聲。
“小墨,剛剛……”
“好了,嫂子。你和哥意思一樣對吧,我明白,我明白,你們為了我好。”
程墨側身,有些無奈。她一手順勢輕握住嫂子的肩頭,明明她是過來勸慰的一方,這樣看來就好像她在安慰嫂子:“這幾年辛苦你們兩夫妻守口如瓶,遇到合適的我一定會抓住機會的。隻是,我現在還沒精力,也喜歡不上彆人。等到過幾年,會的,我會找的,這就是我的意思。哥也擔心我,剛剛我也沒說明白,麻煩你替我轉達到這一層意思上了,嫂子。你們倆都不容易,彆總是為我操心。”
程墨一大段話毫無征兆的出口,她身旁的嫂子聽完也沒了話頭。她不像丈夫,知道程墨之前經曆過什麼,又怎麼被拋棄,隻依稀知道她學生時代被人所傷。
她隻是覺得程墨那時候還太稚嫩,現在也不成熟。如果她現實一點,又怎麼可能僅僅因為一個人被困住。
實際上程墨倒是早已經把這個人忘個乾淨了,她隻是不信愛,僅此而已。成年後她向來喜歡有規劃有目的的生活,她不希望愛情成為變數擾亂她的平淡生活。
賭博遊戲若贏了便是一輩子的安穩,若輸了就落得兩敗俱傷,精力全無。既然現狀已經夠好了,程墨並不急著改變。
她自己有自己的盤算。
但她並不是完全篤定自己絕不會去賭,若是棄權的話,她買房也就不會考慮二室一廳了。
她還是知道自己心軟,為自己留了後路,也為她可能並不存在的新篇章裡的女主角留了一席之地。這是她唯一抱有的期待,雖然不多。
那天下午,沒有發生特彆的事,忙了一上午體力活基本也就少了,直到瑣碎的小事全部忙完,吃好晚飯,也是晚上六點半之後了,這時候夜幕已經降臨有一會了。
程墨有些疲倦了,閉上眼在自己房裡那張大床上癱了一會兒。她房間的牆麵上掛了幾幅她的畫,但大多數都被她收在框子裡原原本本放著。
她正想著把畫送人的事情,手機卻在褲子口袋裡頭振了一下。
難得有時間看消息,她摸出手機來,看了一眼。
是何綃,頂著一個小羊肖恩的頭像,隻發了一句“泰迪,新年快樂”。
躺在床上的程墨不禁笑了一下,這孩子還真總是這樣,不管是說的還是做的,都讓人意外。
她秒回:“還有八天才能說新年快樂,你應該說,小年快樂。”
隻不過沒等到何綃回她,久違的困意倒是排山倒海找上門來。她把手機一關,昏昏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