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江敘知同學?你現……(1 / 1)

俞恒 3846 字 2024-05-01

“江敘知同學?你現在沒到食堂吧?不用給何綃打飯了。嗯,她現在有點摔傷,我先帶她去趟醫院……”

電話聽筒裡沒有漏出江敘知的聲音,聽不清內容。程墨的腳步沉沉沒有停下來過。她的肩膀上提一點,與耳廓貼近,勉強抵住何綃的手機。

淡淡的山茶花香混著衣服布料的陽光味道縈繞在何綃心間的山穀。她貪戀這樣的氣味,就像身上的痛處不屬於她,她可以什麼都不用管,希望時間再慢一點。

程墨與江敘知的通話過程不超十秒,電話掛斷後,她非常迅速地把何綃的手機隨手塞進了自己衣服的某個兜裡,那手臂複又沉穩有力地托住了何綃的肩頸。

停車場不遠,有股潮濕和粉塵混合的味道,但還不至於難聞。何綃除了拜托她和江敘知通電話之外,沒再說過彆的話。

她說不出彆的話。

“何綃,抓緊。”

程墨繞到車後座一側的車門邊,提醒何綃一句,便鬆開了右臂,右手去兜裡摸索著尋自己隨身攜帶的車鑰匙。何綃交叉在程墨頸間的兩前臂,扣得更緊了些。

大燈閃爍兩次,程墨毫不遲疑打開了車門,她動作極輕柔地將何綃從自己身上放了下來,將她的兩隻手和一條腿安置成不容易被碰到傷口的位置,而後雷厲風行地“嘭”

一聲關上了車門,繞回駕駛座。

程墨的車裡並沒有很讓人難以適從的氣味,車內的陳設也不像是費儘心思布置過的,全部保留著這輛車原有的漆黑。中間的顯示器後麵放了散發著木質香的香水,中央後視鏡後麵掛著一個麻布做的柴犬玩偶,小小的一個。

接著,何綃就注意到方向盤旁邊一點靠近空調出風口的地方,突兀地貼著兩張粉紅色的便利貼,上麵有字。

“晚上11點之前必須回家,喝酒了彆開車哦,找代駕。”

另一張上的內容,何綃需要湊近一點才看得到。副駕後麵的視野盲區能夠完美的擋住何綃的視線和神情,她狀似自然地將身子稍微前傾了一些,這才看清下麵那張便利貼上的內容。

“空腹不要喝酒,晚上有工作拖延就提前墊好肚子,記得按時吃藥。”

兩張便利貼的字體一致,清秀儒雅,流暢和諧,看不出下筆之人的性彆。何綃甚至想過兩張便條都出自程墨自己,但看這語氣就知道不像,倒像是出自一位長期在外的溫柔情人。

程墨專注於開車,不聲不響。但也在透過中央後視鏡查看何綃的情況,隻不過她的大半張臉都被擋住了。

此刻的何綃,眼底的幾分苦澀是藏不住的,就算是程墨也能發覺到,所以她把自己遮擋地嚴嚴實實。

“現在感覺還好嗎?能走嗎?”

幾番查看無果後的程墨放心不下,還是開了口。

何綃雖仍然想念程墨懷中的溫暖,但她知道此刻不允許她貪婪。

“沒事了,還可以,應該可以自己走。”何綃喉頭一動,適可而止道。

她小心地提著膝蓋向著中間挪了點位置,讓程墨能在看向後視鏡的時候看見自己。她看著程墨的後腦勺,自然而然地笑了一下。

“小泰迪,其實不嚴重,彆太緊張,小磕小碰而已。”

意識到自己有些神經大條,程墨在心底慚愧。她的眉眼映在中間的那個後視鏡上,何綃看得清,也知道她在看著自己。眼尾蕩出幾分釋然的笑。

“你很擔心我嗎?”

何綃的唇角也勾出了燦爛,問道。她其實不明白程墨的想法,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去做。她的行為已經超過老師對學生的義務範圍了,簡直比輔導員還儘職儘責。

“當然了,你是我的朋友。”程墨很自然地答她,像是真心覺得她們之間的邂逅再正常不過。何綃一麵覺得自己三個月以來的努力沒有白費,一麵又覺得自己僅僅隻能被她認同成朋友的地步,有些失落。

程墨卻絲毫未覺,還在盤算著怎樣停車能距離更短地進急診大樓。她決定把車停在了醫院外麵,然後走醫院的西大門繞進去。

她停車掛擋,車鑰匙一拔塞進兜裡,另一手開車門,動作一氣嗬成。她麻利地繞道後座,何綃已經自己把車門頂開了。

東座市第一人民醫院的急診,還是和往日一樣的嘈雜。程墨給女孩和自己準備了兩個口罩,小心翼翼扶著戴好口罩的姑娘坐在了一張冰冷的椅上靠著等,自己就風風火火地去掛號了。

外科診室人不多,她們沒有等多久。

程墨陪著坐在何綃身邊,這小姑娘卻像是不知道疼一樣,衝洗消毒手掌上的傷口連痛苦的表情都不曾流露出來,就好像經曆過無數次。

急診外科醫生是一個留著平頭的中年男人,他看了一眼何綃的膝蓋,對著那倆人責備道:“怎麼不把傷口掀起來,黏的越久掀開越痛不知道嗎?”

程墨立馬清醒了自己的低級過失,對著何綃和醫生連連致歉。何綃卻不以為意道:“泰迪,是我坐在後麵忘了把褲子拉上去,不是你的錯。”

雖然何綃說得不無道理,但也不能否認自己的疏忽,程墨看了一眼眸色平靜如水的何綃,袖子一提,把手臂伸了過去,握著拳頭搭在了何綃的腿上。

“痛的話揪我,彆碰到手上的傷了。”

何綃欣然默允,鬆鬆地握著程墨的手腕。

外科醫生動作很輕柔,但血液凝結的時間久,暴露傷口的一瞬間,程墨還是感覺到何綃的手輕微地緊了一下。

傷口麵積不大,但也鮮血淋漓,如果不處理也是容易留疤的。程墨知道像這種皮外傷都是火辣辣的痛,何綃很堅強。

上藥結束,何綃一聲不吭,偶爾被刺痛到,眉頭一緊,隨後又舒展開來。

出醫院後,程墨把手機還給了她,把她送回了學校。何綃知道自己延誤了程墨的午飯時間,想要請程墨吃頓飯,被程墨以下午課程時間緊為由拒絕了。

一個月後,初雪帶著風的淩冽悄然而至,周圍的建築高樓都已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紗,直到東方翻起魚肚白,風又會輕柔些許,夾雜著雨雪拂過。

姚成鈞從火車上下來的時候,一陣冷風就灌進他的厚羽絨服裡,惹得他一陣哆嗦。他又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車站,但他不害怕,拖著行李箱就疾疾向前走去。

車站的大門口還有人在等他。

他有些著急,走了幾段路身上甚至冒了汗。每個車站多是人潮擁擠,他總能非常靈活的找到突破口繞過去。早上八點的天空亮亮的,車站裡不時傳來清晰的機械女聲,不停播報著火車的登車信息。

東座站的大門前規律地停著幾輛公交車和出租車,地鐵站入口的標識也醒目的貼在柱子邊上和地上。而在柱子前站著的,是穿著大衣,半張臉埋在米色圍巾裡的江敘知,此刻正看著手機消息。

她眼眸一抬,這才發現自己的小男朋友在茫茫人海中,就站在離自己隻有幾米遠的地方盈盈地笑,看見她抬眼,自然地展開了雙臂。

江敘知眸子都亮了,毫無顧忌地衝上去一個熊抱。

久違的擁抱安然又有力,夾帶著許久未見的思念,化作眼淚從江敘知的眼底奪眶而出。都說初雪那天擁抱在一起的人會永遠在一起,而他們的見麵,正好就湊上了這一天。

相擁沉默良久,江敘知覺得自己都快被姚成鈞緊緊嵌進身體裡了,平日裡的故作輕鬆好像虛假一般讓她度過每一天,直到見到這個人,她才覺得那些矜持不過都是裝裝而已。

從遠處看,這兩個人就像是兩隻熊在互相取暖一樣。

懷中人終於抬起頭來,兩眼還泛著濕潤的水汽,姚成鈞輕柔地抬手幫她擦掉淚水豁達一笑道:“彆哭啦,我在呢,哪裡都不會去的。”

說是這麼說著,不覺間,姚成鈞看著她的眼中也含了幾分淚水。

江敘知牽強地應了一下,任由男孩牽起她的手。

還躺在宿舍裡的何綃接到江敘知的電話,電話另一頭傳來火車站前嘈雜的人聲,江敘知的語調有些興奮,還時不時抽噎一下。之後電話被接到姚成鈞手裡,他的聲音依舊和往日一樣乾淨深沉,詢問了一些何綃的近況,還有她的腿傷,何綃的回答稀疏平常,讓他彆太在意。她非常善解人意的讓他們倆好好度過二人世界,囑咐他們注意安全之後,掛斷了電話。

2018年的12月22號,距離平安夜還有兩天。窗外還在飄著薄雪,城市裡已是經過雪夜沉澱之後的銀裝素裹。

前天傍晚是個晴天,何綃和程墨窩在花園裡邊看書邊享受著陽光。冬天之後,程墨從一天澆一次水,變成了一周兩次,分彆在每周的周一和周四。所以何綃總是掐著日子去找她。

將近四個月過去,兩人之間逐漸變得平淡。就好像是早有約定,隻要程墨出現在花園,那何綃就一定會在,或早或晚。

何綃合上手裡那本《秘密》,靠在躺椅上。

她想起十二月份初的某一天,在她再一次闖進這個灑滿陽光的花園大棚裡的時候,發現花架前麵的空地上多了兩個折疊式的躺椅,程墨正在支開其中一個。

看見她來,程墨溫溫和和,笑得一如既往。

“快來幫幫忙。”

架空式的躺椅占地麵積並不大,但坐上去靠在椅背上曬太陽,簡直就是享受。

自那天以後,程墨沒再畫過畫,大概是花園裡的素材終於用光了吧。之後的每一次何綃看見她的背影都是在澆水鬆土,瘦高的身影孑然挺立著,在落日餘暉下,這背影總讓何綃覺得比上一次見到它更柔和溫暖一分。

她不能夠失去這樣的生活,不能失去與程墨的獨處,但時間總是偷溜著能在何綃察覺不到的地方走很遠,每一次見麵的時間都讓她覺得太短暫,但也令她開心。

她轉過眸子看了眼程墨,程墨還在專注看著何綃給她的那本《活著》,見何綃看著她,她也眯著眼睛,回看了她一眼。

不知從何時開始生長的爬山虎沿著程墨提前支在一旁的架子,開始自下往上扭著粗壯的藤蔓攀登,枝繁葉茂,生機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