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雨後,多半都是晴天……(1 / 1)

俞恒 3733 字 2024-05-01

雨後,多半都是晴天。

但正值周末,何綃沒有要出門的意思。一醒來,陽光便藏在雲塊後麵噴薄欲出了。

生物鐘太準時,周末不自覺也會早醒。

她回想起昨夜,她淋了些雨,但並沒有感冒。睡前,她的腦海中一直記掛著程墨長身玉立,收了傘撚她肩上的布料一角,溫溫的一句“你淋濕了”。

她意識得到,那一刻她的心跳起伏有些大,本是沾了雨的掌心,卻冒出了細汗。

她果然是想見這個女人的。不知道那一眼裡壓抑著的驚喜有沒有被程墨察覺,但她沒想那麼多,看見她出現,喊她名字的那一瞬,她便不知該用些什麼話來答了。

她對這個老師的依戀過重了,她自己也意識到了。她自認為自己不是那種見色起意的人,況且,程墨是女的。

女人對女人有依戀?

何綃想不通,但事情的的確確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對程墨擺明了就有一種不可捉摸的同性依戀存在,即使再遲鈍,她也該察覺到異樣了。

有這樣的感覺本身並不奇怪,女性與女性之間,親密之下很自然就會產生依戀。但她細想,她和程墨之間,並沒有過分親密。

她不由地思索著是否與程墨的男性化外形有關,念頭一產生便被自己否決。

不可能,看多了程墨,雖然長相英氣但也不失秀氣,不戴眼鏡的時候,更凸顯了她麵龐上女性特有的魅力,靠近她時還會聞到一股山茶花香,這些何綃都是心知肚明的。

程墨在她心底的角色從來都是一個溫柔可愛的女老師,除了剛開學那會兒的齷齪,倒是再沒有與男性搭邊。

但確確實實,這種無端的感覺絕不是學生對老師的敬愛,且之前從未在她心底浮現過。一想起來,就像是有人緊勒住她的心臟,她還心甘情願受著。自從偶然與她在花園相見後,何綃平時斂在心底裡那些汙穢之詞,再也沒在腦中向著程墨形容過,甚至都很少對班內班外的男同學或是男老師有過思考,像是被淨化了一般。

難不成,程墨是觀世音菩薩轉世,專門淨化人心靈嗎?

那還真是神奇的女人。

她這麼想著,心底裡隱約想要再見程墨的念頭更甚,她稀裡糊塗摸不清緣由。

或許她今天應該去花園看一眼。

正想著,放在枕旁的手機,突然間劇烈地振動起來。

何綃並未起疑,以為是自己平時晨起上課為了不遲到定的鬨鐘響了,拿起手機就要關掉,結果屏幕自動亮起才發現,是江敘知的電話。

何綃困惑,大清早的打電話,怕不是有急事。

電話被她接通了,另一頭的江敘知有些意外,周末時分何綃竟醒得出奇的早。

“何綃綃,是我,吵醒你了嗎?”

“沒,早就醒了。大清早的什麼事?”

何綃沒開免提,回答她的聲音很輕柔。她怕吵醒還在睡夢中的室友,躡手躡腳地起身,跑去廁所。

“綃綃,我聽說上個月程墨老師好像被抬救護車了,你看見了嗎?”

何綃愣了一下,想起她和程墨在花園的對話,簡短道:“嗯,知道。”

她其實早就知道了。或許程墨一開始想瞞個徹底,但有心之人一問便知。她沒說隻是因為她覺得一個助教的安危不會有人在意。但關心她的人還是很多,她的討論群裡麵,那天偶然撞見了的學生都在詢問她的身體狀況如何,但她隻是草草說了幾句,沒說原因,一筆帶過了。

“她怎麼啦?都叫救護車了是不是很嚴重?”江敘知好奇道。

何綃聽聞,輕笑了一聲:“你為什麼覺得我會知道?”

她一邊說話,一邊控製力道打開水龍頭,水流被牙杯接著,發出的聲音並不太大。

江敘知隔著電話白了她一眼,淡淡道:“算了,我估計你也不會知道,我不猜了。何綃,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們出去走走怎麼樣?”

江敘知滿懷期待地等著何綃的回應,何綃卻是乾脆利落地一口拒絕了。

“不要,我要去圖書館,下周一數學周測,你忘了嗎?”

本來惱火著,幾句責問的話就要脫口而出的江敘知,聽完直接像是當麵被她澆了一盆涼水,心冷得透透的。

“你還是彆提醒我……我不想聽……”

江敘知被她一點,猛然間記起了這份事實,緘默不言了。片刻,她深深歎了口氣,幾秒之後,電話被掛斷了。

何綃看她這樣,心裡不住地想笑。她猜錯了,江敘知根本沒什麼急事,就是醒太早找她嘮幾句,還想約她出去而已。

她並不打算複習,用上午還有晚上的時間留在寢室看看程墨課上發的題庫,研究研究便是。

花園裡采光很好,周末她通常不願出寢室門。但想起程墨可能會在,突然就想出門了,雖然她還從未在周末的兩天裡去過花園。

還好花園地理位置偏僻,要是被江敘知知道她偷溜出來找程墨,那套重色輕友的說辭就要在她耳邊叨叨個沒完了。

她心裡還是留了底,程墨也不一定在,除工作之外,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周末也是需要回家的。

何綃也隻是再像先前一樣去碰碰運氣罷了,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她止不住地想要與程墨之間搭建起能夠有所聯係的橋梁,但又怕給程墨帶來不便,而這些,隻能靠自己去爭取。對她來說與程墨的會麵早已不再是偶遇了,是她故意為之。

之後幾小時,何綃全花在研究題庫上麵,寢室裡睡著的室友相繼醒來,有些帶著書匆匆出門,有些接著躺著,來來往往,隻有何綃一人無聲無息,直到正午十一點半時分,肚子有些餓了,她才合上題庫,疲乏揉了揉眼角。她的好室友給她從食堂帶了份蓋飯,此刻這份飯就靜靜地靠在何綃肘旁的牆壁上。

大學的室友實在是太貼心了。

她風卷殘雲般解決了一碗蓋飯之後,收拾好碗筷提上,從書架抽了一本她未讀完的書,就踏上了去花園尋人的路。

花園前麵那個小岔路口依舊靜謐無聲,讓何綃很是安心。她放眼一望,如她所想,花園確實被正午的陽光所籠罩,花卉與綠植確實生得絕美,畫架也確實一如既往支在花架前麵。

而程墨,也確實隻身一人坐在棚子中央。

僅僅一眼,何綃動蕩的心便被填滿。

她快步走上前去,程墨察覺了她的腳步,卻並未急著回頭。

“沒感冒吧?”等到何綃徹底踏進棚內,程墨的視線才從容轉向她,眼角彎彎,笑著問道。

“沒有,很健康。”

何綃看著那張沒戴眼鏡的清秀麵龐,頓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平時周末也不回家嗎?”何綃有些猶豫不決地問出口。

人或許都對神秘的人或事物表現出超出尋常的好奇心,但過於頻繁地探求隻會適得其反。何綃明白這一點,所以,她不敢篤定程墨會回答。

但程墨好像並沒有想太多便答了她:“說來也巧,平時我不留在這裡,今天陽光很好,特地來照看一眼,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何綃被問住了,她不能道出事實,隻能自掩那一絲慌亂,將一切歸結到巧合頭上。

程墨不是沒有猜過何綃是故意來找她的,但即便真是如此,也笑著不予追究。

她注意到何綃手裡的書,有一瞬間又覺得自己猜錯了,或許她隻是覺得花園安閒自在,樂意待在這裡罷了。

“在看什麼書?”她好奇一問。

“餘華的,第七天。”

“我也很喜歡。”程墨臉上浮出淡笑,“那我畫畫,你看書?”

何綃隨之展顏一笑道:“這麼多天了,這裡的植物還沒被你畫個遍嗎?程泰迪女士?”

何綃看著她璨然的雙眼,帶著些小孩子會有的天真爛漫。她不由想起自己的小侄女,也曾用同樣的眼神仰視著她。

“角度不一樣,畫作也會有不一樣的呈現。”她言笑晏晏地回答道,看著何綃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晚輩一樣,藹然可親。

何綃自然是看出了她眼波中的這層笑意,心底卻莫名有些酸楚,眼色黯然下來,不動聲色垂了眼。

“怎麼了?”程墨敏銳注意到她的臉色一沉,關切道。

“沒什麼。我不看書,看你的畫。”何綃為了掩飾這番不自然,盈盈笑意又重新回蕩到她眼尾。

“在這之前我也問個問題,你這幾天為什麼總是來這?”

程墨話鋒一轉,道出了這幾周一直存在心底的疑惑。

何綃聽聞,茫然了幾秒。

“嗯……為了看花,看畫,還有看你。”

程墨看著何綃笑靨如花,以淺淺一笑作為回應。

好直白的姑娘。

“程墨,”何綃也轉移話題,“你對所有人都像我一樣嗎?”

她靜靜地等待程墨必然的否定。不料,程墨的回答卻出乎她意料。

“有一半是,一半不是。”程墨的聲音洋洋盈耳,如涓涓細流淌到何綃心底,但卻不是何綃想要的答案,心上像是被這細流裡的水燙了一下。

“彆誤會,你是個特彆的姑娘,見解很獨到,所以我對你會更柔和一點,像是當做我的一個妹妹看待。”

何綃的心陡然一顫。

雖然結果不差,但何綃也難捱心中失落。程墨的語氣雖然溫和但也不容置疑,沒有掩飾也沒有言外之意。她隱忍著不讓程墨發覺自己的黯然神傷,翻開那本書草草翻頁,裝作若無其事的看那幾行陌生的字句。

過幾分鐘之後,她假借上廁所之名,逃跑似的出了花園。她心裡有些沉重和委屈,但不知從何而起。

她得晚點再去了,或者,她今天不會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