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室在教學樓二幢的東麵。鑒賞課前，程墨會提早拿好課上的用材。

近幾日程墨有些忙得不可開交了，她要為群裡提問的學生答疑，也要批改學生的作業，她還會細心地在學生的錯題旁做批注，參加不定時的教學研究會和講座。這樣一來，常常會耽誤她吃飯的時間。

她的中飯和晚飯，這些天都是並在一起吃的，在下午一兩點鐘就草草解決。若是晚睡餓得難以忍受，她才願意擠一點時間給自己煮碗清湯麵。

至於早飯，程墨若是上班來得及的話會墊幾口，來不及的話，連早飯這個念頭都不會出現。

因為經常不吃早飯這件事情，程墨的母親陳婉瑛女士，不知道囉嗦了多少遍。程墨會聽，但是有時候上課急，難免會忘掉。

近幾日一有了繁忙的趨勢，程墨就迅速搬去了市區，好讓她老人家不至於乾瞪眼著急，叨叨個沒完，畢竟眼不見為淨。

這一日的上午有美術鑒賞課，時間比較早，她照常沒吃早飯。

她健步如飛地從教學樓西麵走到東麵，熟練地掏出鑰匙，打開美術室的門。

美術室采光很好，平時隻要不是刮大風下大雨，窗戶都是半開著的。程墨手裡有著美術室其中一把備用鑰匙，平時借鑰匙進出美術室的學生很多，即使刮風下雨了，他們也會主動關好窗戶，拉好簾子。

程墨隨手撿起一些被風吹落在地板上的畫，去櫃子裡麵拿了幾顆圖釘，釘在了教室後麵的大背景板上。背景板上有很多優秀學生和畢業生留下的畫作，其中，就有程墨的幾幅水彩畫。

窗戶旁邊的大桌上，有程墨這節課需要帶走的石膏人頭像，那是米諾斯的女兒，阿裡阿德涅。

石膏像不重，程墨雖然力氣不大，但把它支在腹上，一隻手也能托起來。她一使力，原本很輕鬆就能抬得起，卻沒料想肌肉陡然一鬆，脫力罷工了。

雖然不會太費力，但不代表它沒有一定的重量。程墨向後趔趄了幾步想要穩住身體平衡，腳後跟不慎撞到旁邊畫架支柱的一角，整個人驟然失去了重心，由著慣性使然，仰麵朝天重重摔倒在地。

美術室的木質地板上傳出重物落在地上的巨響。

石膏像沒碎，程墨即使脫力了也下意識兩手臂護住了它，但她自己倒是摔得不輕。

程墨呼吸很急，第一時間看了一眼石膏的情況。門口離得近的一些聽見響動的學生反應很快，一推門就看見了倒在地上的程墨。

學生們頓時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衝上去把她扶起來送醫務室，程墨用力抬起右手示意自己沒事，隻是摔了一跤而已。

學生也都沒有多想地走上前要幫持她。

腦子說了沒事，身體可不會就這麼沒事。剛剛抬起的那隻右手開始微微發麻，隨後，這種麻木逐漸擴大，逐漸強烈，開始向手臂，脖頸，大腿，各處蔓延。

程墨眼前一黑，知道自己睜著眼睛，視線卻像是被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擋住了，什麼也看不見。她一個踉蹌又要倒了，剛剛從地上攙起她的學生們，眼疾手快托住了她的背。

“老師，你放心，醫務室就在那邊，你彆使勁了，我們扶著你走！”

“怎麼回事？”

沒聽見程墨的回答，靠近門邊的地方卻傳來一聲乾脆利落的詢問。

在程墨右手邊扶著她的小同學，聞聲轉過頭去。看見麵前是一個穿著氣質都像是老師的年輕女人，似乎剛剛走到她身後。

“老師，我們剛剛聽見這個老師摔倒了，然後我們就進來扶她，她好像摔得挺嚴重的。”

她焦急地轉述了剛剛自己遇到的情況，旁邊一臉憂心忡忡的幾個同學也朝她微微點了點頭。

女人蹩了眉，上前一步代替她扶住了程墨，把她的手臂向後一繞，繞過了自己脖子後麵。她緊緊握住那軟趴趴的胳膊，另一隻手托住程墨另一側的腰，轉頭示意那邊的學生鬆手。

“好了，快上課了，回去吧。我把她送過去。”

“可是……”

“沒事了，去吧。”女人的語氣溫柔，卻透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幾個學生先後擔憂地看了一眼不知是昏還是醒的程墨，最後還是聽了那陌生女人的話，跑回西麵的教室上課了。

程墨視物障礙的症狀好了一些了，她的胃裡一陣翻騰上湧，沒有力氣再說多餘的話。

但她一聽見門口傳來的聲音，心臟就狠狠抽痛了一下。

她心裡抱著一絲僥幸，在那個人扶起她之後，這種僥幸被扼殺在了心底。

那個氣味她再熟悉不過了。

她的身體動不了，手指的小關節不受控地在痙攣，大腦卻非常清醒。

身邊的女人見狀，不動聲色地繞到她身前，固定好她的兩手，把她背了起來。

“解顏？你為什麼……”程墨開口的聲音有些沙啞。

“彆說話。”

醫務室不遠，正好就在這幢樓二樓的西麵。解顏默不作聲背著程墨疾步向樓梯口走去，程墨身高算高的了，但體重卻一點也不重。解顏力氣本身就大，這一段路走得毫不費力。

她沉默著，把程墨放在了醫務室的床上。

齊校醫本是很悠閒地坐在辦公桌前刷手機，一見這態勢，立馬站起身來為程墨檢查身體。

一時間，腦海裡突然接收到的信息量巨大，程墨寧願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去接受。

她沉沉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