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硯之這人言出必行。
拉開抽屜，把書本放到學生手裡，“下次彆在課堂上看。”
女生看著書的封麵跟看見什麼多年離散的老友終於重聚一樣，眼神充滿欣慰。
離開前，女生腳步扭轉到一半，突然又停住，緩緩轉回眸，“老師，您……沒去看吧？”
薑硯之半低垂的睫毛微微動了動，視線落在她手裡抱著的書本，並停留了幾秒，便將目光回到了桌麵的資料上，“沒看。”
“那就好。”女生內心暗自鬆了一口氣。
薑硯之感覺她好像很怕自己看到這本書的內容。
十月下旬迎來月考，考試的這幾天晚自習全都讓學生自由複習。
而晚上的自習複習什麼科目取決於第二天是什麼考試。
今晚十班和十一班第一二節都是數學，薑硯之拿著書和筆到十一班教室講台坐下就沒再起身過，直到距離下自習還有十多分鐘，她突然心血來潮打算去十班看看。
十一班前門出來隔壁就是十班的後門，後門虛掩著，薑硯之輕輕推開門，坐在門邊的學生驚恐地看了她一眼，又埋頭繼續看書。
大概十班的學生都以為這節自習她待在十一班不會過來，所以當她進來的時候，靠近後門座位的幾位學生迅速安靜了下來，薑硯之猜想前麵他們可能在聊天。
她走路總是沒聲，這是十班和十一班的學生們對她一致的評價。
於是某個學生便又遭了殃，仍舊是那位被沒收過一次小說的文藝課代表，這次薑硯之又抓到了她在看。
不過這次她反應比上次快，見到薑硯之的影子迅速蓋攏了書，但這一切在薑硯之看來不過是欲蓋彌彰。
女生見薑硯之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手肘下壓著的書，隻好心灰意冷的把夾在數學課本裡的小說抽出來，遞給薑硯之。
薑硯之輕輕開口，“複習好了？明天的考試有把握拿多少分？”
女生心虛的眨巴了幾下眼睛，倒是很實誠，“沒把握。”
前後桌聽到她這句話都忍不住想笑，在薑硯之站在旁邊的威懾下卻都個個埋著頭憋著笑意。
“第二次沒收，等學期結束你再找我拿回來。”
女生微微張著嘴，“啊？！”
薑硯之想了想，“或者你要是這次月考數學考到一百四以上…”
“一百四！”女生聲音弱了下去，“這也太高了…”
“這次試卷不難。”薑硯之說。
旁邊一位男生從書本中抬起頭，“老師，真的不難啊？透露一下大題考哪個知識點唄？”
“複習去。”薑硯之回頭給了他一個眼神。
“不難我也考不到。”女生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
不過沒關係，反正她都已經看完了，拿不拿得回來也都無所謂了。
女生很快就想開了，上一秒還在難過自己的書這個學期要拿不回來了，下一秒緊皺的眉目間便疏鬆開來，“老師，那這學期你先替我好好保管這本書。等期末結束了我再找您拿。”
“就這麼沒信心考好？”薑硯之聲音淡淡。
女生撓了撓頭發，隻好說：“那看看我能不能走狗屎運。”
“……”
在十班兜了一圈，下自習鈴聲響起，薑硯之回到了十一班教室講台坐著，因為她資料和筆以及杯子什麼的都還在十一班，而下一節又還是她的數學自習，所以她乾脆留在這裡沒回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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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
肖以禾從走廊路過，經過十班門口，十班的文藝課代表從後門探出腦袋喊她，於是肖以禾便過去和學生聊了會天。
“就在剛才，我的小說，又被數學老師沒收了。”女孩說起這話時，語氣是輕鬆的，好像並沒有很傷心的樣子。
“你是已經看完了吧？”肖以禾猜測。
女孩嘿嘿一笑，“那當然，我看小說速度很快的。”
“什麼小說？”肖以禾明知故問，“講的什麼？”
女孩這會有點猶豫了，沉吟了片刻回答，“校園青春勵誌小說。”
肖以禾嘴角彎了彎，沒有戳穿她。
薑硯之坐在十一班教室講台那兒其實聽到了走廊的一點動靜，她聽見肖以禾說話的聲音，剛想走出十一班的前門看看，結果見肖以禾在跟十班的文藝課代表聊天，所以她又折返了回去。
短暫的十分鐘課間很快結束，上自習的鈴聲響起，學生陸陸續續從外麵回來，充滿活力喧鬨的教室逐漸安靜下來。
明亮的燈光下，薑硯之撇了眼放在手邊剛從學生手裡沒收來的小說，竟伸手拿過來放在麵前，翻開了第一頁。
校園青春勵誌小說是吧？讓她瞅瞅是怎麼個勵誌法。
她在十一班教室講台那兒坐了整整半節晚自習，後半節晚自習，薑硯之抱著書本回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裡隻有兩位中年老師，坐的位置離她比較遠，所以薑硯之坐下後繼續看那本小說。
她前麵堆疊著高高的收上來的練習冊，旁邊還放著一盆綠植，幾乎將她整個人遮擋住。
聽到第二節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響起，薑硯之這才抬頭看了眼。
剛好一位準備進來的老師跟肖以禾在門口碰上，打了聲招呼。
“肖老師，還沒回去？”
“準備回去了。”
薑硯之其實也可以走了，但她坐在位置上沒有動，而是餘光看著肖以禾進來拿了一樣東西。
肖以禾看見她，朝她走過來，她下意識的重新低垂下眼皮。
“薑老師，回去嗎？”
“嗯。”
薑硯之把桌麵的小說收起來，肖以禾目光掃過她手裡的書，隻是嘴角無聲勾了勾。
手腕頓了下，薑硯之察覺到對方唇畔的笑意了，分給了肖以禾一小截眸光，肖以禾可能是顧忌到這裡辦公室還有其他老師，所以什麼都沒說，隻是眉梢輕佻了下。
從樓梯下來，兩人走在夜色下的校園裡。
身後的教學樓還燈火通明，顯得此刻腳底的道路有幾分靜謐。
“我聽說，你又把人家的小說沒收了？”肖以禾側眸說話。
“是。”薑硯之應道，語氣稀鬆平常。
肖以禾笑笑，“她也是夠倒黴，能被抓到兩次。”
“不過——”肖以禾語氣停頓了下，才繼續道：“你不是對女人沒興趣嗎？”
“嗯？”薑硯之鼻腔發出輕輕的音節。
“我看到你看那本小說了。”肖以禾目視著前麵校門口保安室凝聚成的一團燈火。
薑硯之瞅了眼她的側臉，斂了斂眸光，“她不是說是青春勵誌小說？”
肖以禾愣了兩秒後，嘴角撲哧一聲，“你信她？”
“噢——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以為當初我說那本書是百合小說是故意騙你的吧？”
薑硯之不置可否，“你又沒看完，你怎麼知道？”
“你看，果然是不信我說的。”肖以禾說道：“我用不著全部看完，我就知道了。”
薑硯之目光沉吟，沒有立馬說話。
肩膀上突然微微一沉，薑硯之抬起眼，見肖以禾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不過——百合小說看了是會變彎的。”
薑硯之眸中凝思，心想，還有這功能？
卻見肖以禾已經朝她揮手，“拜拜，明天見。”
兩人回家的方向不同。
-
這幾天月考監考，薑硯之手頭上的事情不多，帶著半信半疑的心態，在看還是不看的多重糾結下，她斷斷續續在空閒時間還是把小說給看完了。
看完後她還跟肖以禾分享讀後感。
“我覺得你說的也有點道理。”
肖以禾扭過頭看她，“我說的什麼？”
她們站在圖書館那棟樓的天台上，此刻是傍晚五點五十多分，遠處的天際被染成橘黃色，學校後方的山峰上也蒙著一層光暈。
金燦燦的餘暉落在薑硯之的眼睫，她看著下麵考完試穿梭在不同教學樓之間的學生們，輕輕開口道：“你說的，朋友之間可以親嘴。”
薑硯之看完那本小說後感覺誰說的都不太對，既不勵誌，也沒有講愛情。
從頭到尾，強調的都是友情、閨蜜情，甚至愛情兩個字眼都沒有出現過一次。
雖然主角是兩位女生，但是她們乾著很多閨蜜都會乾的事情，挽胳膊，跟對方睡同一張床等等。
即便薑硯之本人不會這樣，可她在現實生活中看過其他玩得好的兩位女生之間都會做這種事情，屬於正常的朋友相處而已。
除了——小說裡講到兩位女主在夜色下接吻。
肖以禾誠不欺她，朋友之間真的可以親嘴！
而肖以禾聽見她的話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愣了片刻後，她笑得發絲都一抖一抖的。
“所以？”肖以禾倚靠在欄杆旁，視線偏側，灼灼的落在她的身上，“想不想試試？”
薑硯之抿了下唇，“這還能試試？”
“你過來。”肖以禾朝她勾了勾手指。
薑硯之挪動了幾步腳底，便停了下來。
肖以禾朝她走近，媚眼如絲的看著她。
暮光籠罩著她們，在隻有她們兩人的天台上，唇和唇之間的距離，但凡隻需一人再靠近那麼一兩厘米，她們便可以親上的程度。
薑硯之心跳鼓噪得仿佛就在耳邊，有種衝動猶如一根根的細線牽扯著她的神經，那一刻她看著肖以禾近在咫尺的眼睛，感到有那麼一點天旋地轉。
她不知道那幾厘米的距離是她是消除的還是肖以禾消除的，她隻知道，在唇輕輕挨碰到的那一刻，有種麻意，就像是被小小的電了一下，直衝天靈蓋，竄遍全身上下。
而仔細感受，女人的唇是柔軟的，伴隨著吐露出來的呼吸，增添幾層溫熱。
以及環繞在鼻尖的清香，耳邊微微能聽到彼此克製的氣息……
傍晚的夕陽不曬，薑硯之卻感受到了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