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炫姐姐家的新房子建在離西城不算遠的一個縣城裡,開車需要四十分鐘。我們一共十幾個人五輛車,都是奔著給齊炫撐麵子的。齊炫算是我們這個小圈子裡人緣最好的了,他不僅長相帥氣顏值很高,還性格溫和語言幽默,且重情重義樂於助人,所以大家都很喜歡他。
隻可惜他遇人不淑,他的另一半,那個囂張跋扈的富三代雷名,不僅愛沾花惹草不說,還因為對家族產業經營不善導致高額債務纏身。最可氣的是這人還十分不要臉,在齊炫抓到他的出軌現場後提出離婚,他不僅不為自己的行為有所抱歉,反而提出了個相當無語的條件——離婚可以,但他名下所有債務必須夫夫雙方一人抬一半。
這就有點欺負人了。
彆說齊炫一個兒童醫院的醫生那點工資還不起,就是還得起,那也不該齊炫來平攤啊!因為那些債務,是他雷家整個家族公司的債務,而不是雷名個人的。但因為雷名是這個家族企業的法人代表,所以從法律上講,齊炫確實有承擔一半債務的義務。
這樣一來,除非有新的有力的證據,或者當事人雷名願意自攬了債務去,否則,這婚是很難離成的。
這不,從齊炫提出離婚到現在,三年過去了,兩人還是這般兩廂生怨、有緣無分,卻又藕斷絲連的狀態。
我和齊炫是因馬小白認識的,關係也因馬小白更比其他人要好些,所以他有什麼事我也很想鼎力相助,隻可惜我人微言輕,又一貧如洗(不算我是高家人的話),常常是想幫卻無從幫起。
但今天這個“撐麵子”的忙,我倒是很用心了一下,打算跟馬小白一樣,不僅禮金厚重,還著裝隆重、親自出場。
話說在我們整個西城地區,老百姓對“辦酒”這種事情都非常喜歡且熱衷,無論紅事白事,一律隆之重之,排場一家比一家大不說,還一家比一家豪華。
豪華主要講的是席麵,而排場則就指的是人氣了。不過這人氣也還有分“上遊”和“下遊”的。
所謂的“上遊人氣”,就是說來的都是有頭有臉或者有錢有勢的人;而那些雖然吃席人口眾多但沒幾個是有身份的人的排場,就會被嘲笑為“下遊人氣”。
基於齊家父母早亡,齊姐姐隻有齊炫這麼一個小舅子,外家勢單力薄恐被人笑話這樣的情況,馬小白就立馬把我們給組織起來了。奔馳寶馬再加上姚老大剛到手沒幾天的“邁巴赫”,我們這一夥也算是很給力的了。這不,還沒等我們五輛豪車在齊姐姐家的院子裡停穩,就已經迎來許多賓客的圍觀和羨慕了。
我下車一看,哇哦!這院子,這樓房,寬大又洋氣,屋裡屋外人來人往歡聲笑語的,還真不愧是下河縣首富之家啊!等身著鵝黃色長裙的齊姐姐聘聘婷婷地從台階上走下來迎接我們時,我再一次感概起這人的相貌和氣質來——還果真有見之不忘、舉世無雙的。
雖然在我心中,我表哥永遠是最好看的那個,但這並不影響我對齊家姐弟的欣賞。這種欣賞,就如同看一幅素潔高雅的畫,又或者是讀一首清新脫俗感人肺腑的詩——越看越覺得好,越讀越催人上進。
忽然間,原本一直縈繞在心裡的沉悶消失了些,我竟有種新生的感覺……
我想起齊炫跟我聊過他們姐弟倆的成長經曆,還有齊姐姐從小到大的所有勇敢和堅持,相比之下,我遇到的這些算什麼麻煩,不就是要離婚了嗎?不就是暫時沒固定的住房嗎?不就是工作一時半會穩定不下來嗎?可不管怎麼樣我也還沒到山窮水儘的地步嘛,至少,我有些積蓄,再不怎麼樣我也還能作其他選擇,不至於像曾經的齊炫和齊姐姐那樣,為了一點學費要到處去求親戚求有關部門。
所以,我慌什麼。
隻要一直是向上的,走哪條路又有什麼關係?
彎點,繞點,險點,或者遠點,都沒關係,因為終究會有到頂的時日的。
待把自己的心情收拾好,我很快就融入了喜氣洋洋的氛圍中,我們十幾個人被齊姐姐安排吃好中午飯之後,大家便開始參觀起齊姐姐家的豪宅來。對於屋子內外的裝修和格調,我因住過高山家的彆墅了倒不怎麼驚訝,唯獨齊姐姐家寬大的院子很讓我感興趣,確切地說是我對院子裡各式各樣的多肉植物發生了濃重的興趣。
我記得以前在職業學院讀書的時候,學院附近就有一個小型多肉植物園,是對老夫妻開辦的。那時候我們學院的學生都喜歡去他家園裡遊玩,特彆是那些談戀愛的,我也很喜歡去觀賞那些多肉植物,總覺得看它們肉嘟嘟的很可愛很滿足。不過那時我純屬為了玩樂和養眼,並不怎麼記得這些小東西的名字以及它們的生長和寓意,但我記得那對老夫妻很恩愛,奶奶喜歡設計,爺爺則負責剪枝種植。
那時我還挺羨慕那對老人的,總覺得他們生活得好愜意,仿佛與世無爭似的。如今竟然在齊姐姐家寬大的花園裡看到如此多品種的多肉植物,而且還拚種得有姿有色、井井有條的,很多造型還特彆優美不說,寓意還相當深遠,這——還真隻有能工巧匠才打扮得出來啊!
我身在如此多的美肉中,內心說不出的寧靜和親切。
都說物有所值,任何東西,隻要它承載了人的情感,並將這情感升華到令人動容讓人難忘的地步,我想,這個物體就真的是很值當了。
我一邊走一邊觀看還一邊拍美照,不過這美照裡沒有人物罷了。
就在我幾乎完全沉浸在這一簇簇、一堆堆、一片片多肉世界裡的時候,馬小白那個討厭鬼居然在停車處跟個工人發生了衝突。眼看圍觀的人漸多,我趕忙跑過去二話不說就先將他拉開,並低聲提醒他咱們這是在齊姐姐家,可千萬不能給齊炫丟麵子了。
馬小白聞言這才收斂了一些,但仍舊一邊控訴一邊小聲斥責著那個工人。從馬小白的斥責聲中,我才知道原來是那個工人在搬運塑料筐時不小心劃傷了姚老大的新車——我靠,嚴重嗎?這可怎麼辦?
“邁巴赫”那麼貴的車型,哪怕劃傷一點,那修理費也可想而知,可這工人,他賠得起嗎?
就在雙方僵持著的時候,突然有個不太確定的聲音對我喊道:“慕青?雲慕青,是你嗎?”
我循著聲音望過去,一個跟那個工人一樣穿著的男人就站在馬小白後麵,此刻正表情豐富地看著我。
我脫口而出:“賈亦,是你啊,好久不見!”
一聲“賈亦”把馬小白身後的男人喊高興了,他長臂咻的將馬小白隔到一邊,兩大步就向我走來,然後也不管有沒有人看著我們不管我願不願意,兩臂一伸直接就將我抱了起來,口中還驚喊道:“真是你啊慕青,我可想死你了啊!”
“咳咳咳,”我嗆咳起來,“賈亦,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你這……”
“慕青,你可真的一點沒變啊,還是這麼瘦,這麼輕。”
賈亦邊說邊把我掂了掂,最後才把我放下來,但隨即他那寬大的手掌卻瞬間覆到我臉上,沒等我反應過來,賈亦又道:“不過慕青,你這好看的小臉蛋倒好像是成熟了些,更加水靈了呢!”
我:“……”我囧了,我臉瞬間紅得都說不出合適的話來了。
好在馬小白立馬“打上門來”,隻見他報仇似的一上來就將賈亦推開,還氣勢洶洶吼道:“你他媽誰呀?怎麼一上來就對人動手動腳的,什麼毛病啊你?”
我:“……”
賈亦:“???”
眉頭一皺,賈亦反應過來,直接說:“我是慕青的老根,我對他動手動腳那是因為我跟他好,你又是誰?”
“老根是什麼?”馬小白沒聽懂。
賈亦嗤笑道:“老根就是老根,還能是什麼,老根就是夫妻,就是兄弟,就是穿一條褲子的夥計,這都不懂,蠢!”
馬小白:“……我操!”
馬小白的這聲“我操”應該不是因為賈亦的那句“老根就是夫妻”而罵的,憑我對他的了解,應該是在氣那個“蠢”字。果然,我料對了,這不—— “去你媽的蠢,”馬小白罵著直接動上了手,“你說誰蠢呢?你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二百五才蠢。”
嗯,四肢發達?咦!確實哦,賈亦比從前高了不少,也壯實很多,晃一看,應該跟高山差不多高,也差不多的囂張氣焰,不過就是皮膚黑了點,五官……五官自然是沒我家那“國產型男人”好看的,嘿!
看來短短的一分鐘之內馬小白還是觀察得很仔細呢,這小子,還真是個色精。
眼看這個“色精白”那修長的手指就要戳到賈亦的眼睛上,賈亦卻不慌不忙大手一拽,瞬間就把馬小白擰著拉到自己身後,還似乎像是在對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低語道:“彆鬨,你那車一會賠給你。”
“鬨你mabi,你個蠢貨,你弄疼我了……”馬小白罵著仿佛都要哭了。
賈亦卻維持不動,但手勁似乎收了點,隻聽他又低語對身後的馬小白道:“好了好了,彆罵了,再罵信不信我會讓你嘴巴疼的。”
馬小白:“???”
我:“……”
——“我會讓你嘴巴疼的?”
臥槽!賈亦不會又要乾壞事了吧?
我突然回憶起很多年前賈亦也對我說過這樣的話,那是我倆一起去稻田地裡偷吃西瓜的時候。當時我們正在放暑假,賈亦邀請我這個老根去他家鄉下玩,那天下午我們去小河邊洗農民澡,後來餓了賈亦就拉著我去彆人家的田裡偷西瓜。
一個又圓又大的脆皮西瓜被我們倆抱著躲進樹林裡背靠著背吃,我邊吃邊笑,越笑越停不下來。因為,這是我長這麼大做的第一件壞事,所以覺得很有趣,也很好笑。
我笑著笑著就軟倒在草地上去了,賈亦也跟笑著偏過頭來看我,可能是怕我笑岔氣,賈亦製止道:“慕青,彆笑了。”
我沒聽見繼續“咯咯”笑不停,賈亦後來就像現在威脅馬小白一樣威脅我道:“彆笑了慕青,再笑,再笑我會讓你嘴巴疼的哦!”
我當時根本不懂事,所以依舊一臉燦爛地對著賈亦道:“什麼?什麼嘴巴疼,我不疼,哈哈……”
可就在我哈到第三聲時,賈亦突然黑影一般向我蓋了上來,他,他,他居然用嘴巴來堵我的嘴巴——長大後我第一次被人吻了,還是個隻比我大三天的男生,而且,這個男生還是我的老根。
老根的意思剛才賈亦解釋得對了三分之二,老根就是兄弟,肝膽相照的那種兄弟;老根就是夥計,共謀發展赤忱相待不會爾虞我詐的夥計;老根卻不會是夫妻,更不可能是夫夫。
這天下,能與我雲慕青是夫夫的,目前隻有姓高名山的那個男人。
因為隻有我明白賈亦說“我讓你嘴巴疼”這句話的意思,所以我趕緊上前主動拽起賈亦的臂膀,急切地說:“賈亦好久不見你都好吧這裡人多你先把手放下我們到那邊坐下說不影響主人家辦喜事啊!”
我一口氣沒有停頓地說了一大堆,不過我不擔心賈亦聽不清,因為這就是我倆以前常用的交流方式。
賈亦果然聽清了,因為他點了點頭,還用另一隻手圈過我的肩膀,直接朝我說的那個方向走去。馬小白也繼續被他拽在身後帶著跟我們一起走。
可向來麵子比命大的馬小白哪裡順從,一邊踢打一邊還記得控製音量罵道:“傻大個你他媽是不是想死?再不放開我你個蠢貨就等著挨我的刀子吧啊!”
賈亦卻雲淡風輕應道:“知道了知道了,隻要你彆鬨好好說,以後你想割哪兒就割哪兒行了吧!”
沒等馬小白反應過來賈亦又威脅道:“閉嘴吧,不然我真會馬上就讓你嘴巴疼的,知道嘴巴怎麼會疼嗎?是被我咬疼的哦!”
馬小白:“???”
我:“……”
嘖!現在還知道解釋了,這賈亦——我簡直對我老根這風格給弄沒文化了,一時半會竟找不到說詞。
就在我和馬小白都無語的時候,賈亦偏頭靠近我耳邊問:“慕青,你也是來我小舅家吃酒的吧?哎,咱倆還真是有緣分啊,這就重逢了,真好!對了,今天不走的吧?一會去我那,有你喜歡的東西。”
我趕緊往旁邊讓了讓,說:“不走的,那個,賈亦,你能不能先放開小白?咱們好好聊行不?”
賈亦卻說:“那你得跟他說不許再鬨。”
馬小白:“你他媽才鬨……”
我立即打斷馬小白:“彆說了,給齊炫留點麵子吧!”
馬小白嘴又張了張,最後妥協了。
“嘿!這才聽話嘛!”賈亦說著放開馬小白。
我回頭看了看剛才圍觀我們的眾親戚,發現好多人都是在用一種類似“哇哦”的表情在看我們,也有的是用“臥槽”的嫌棄眼神,更有看戲不嫌事大還“哈”笑出聲的一些無聊的人。
我忽然感覺這下可能我們幾個很快就會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