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高老師看到跟高山一起坐車的人不一定就是劉隨,那等家然和家怡醒來看到我,激動地跟我說起他們爸爸帶著他倆跟“蟲蟲叔叔”一起玩追擊遊戲,並且“蟲蟲叔叔”還請兄妹倆吃麥當勞之後,我這顆猜測的心又有根有源地煩躁起來了。
可麵對兩個快樂又單純的孩子,我隻能努力保持微笑,並時不時用溫軟的語氣跟他們說些“哇好羨慕”、“真有意思”、“被你們吃掉的薯條也很快樂”、“然然今天好勇敢”等等等等。
得到表揚的高家然小朋友自然很神氣,不僅一改之前愛哭鼻子的毛病,還左手一支玩具槍,右手一把木器刀的,劈裡啪啦在我麵前揮舞個不停。
妹妹高家怡則一直趴在我懷裡,一邊哼著詞句不清的歌兒一邊玩弄她爸爸給她買的“公主娃娃”。
當看到兩個小家夥因為和我有這麼多的共同語言而更加黏著我,不讓我走,還在吃飯的時候相互爭著要跟我同坐在一張椅子上時,我的一顆翻飛心,漸漸地就軟成了湖中的一滴水。
水沒有形狀,但可利萬物。
外婆曾跟我說:“這人一旦活成了水啊,那麼這世上的任何苦痛煎熬,都終有散去的一天。”
小的時候不喜歡聽大道理,所以沒怎麼在意外婆說過的許多哲理話,現在人在俗事中,偶爾想起外婆的教導,才真切感受到——其實人生最重要的,莫過於學會自我開導了。
比如我今天遇到的這一係列情況,倘若不會想,不會自我開導,那按我這“外表安靜內心狂躁”的性格,估計不瘋出去跑上幾圈也會用尖牙齒咬破自己的嘴唇,可我,什麼也沒做。
在高家待了兩個多小時,我一如既往乖巧懂事地陪著高家父母吃完飯後坐在客廳裡說話,話題依舊很多,家長裡短,夫夫之間,同事之間,對了,還有我表哥關於轉讓“悅家裝飾”的事,我都暢談給了兩位老人聽。
高老師言語不多,大多時間都在聽我們聊,但他總能在關鍵的時候定下結語;而孫老師則很敏感,遇到一些她想要知道的事情時,孫老師還喜歡用詢問的方式跟我交流。
這不,剛一說到我表哥轉讓公司的事,孫老師就發問了:“那哥哥的公司轉讓了慕青你還繼續在那上班嗎?”
我說不一定,也許會另外找,也或者會去表哥安排好的其它“事業單位”。
孫老師又問:“高山知道這件事嗎?他有什麼想法沒?”
沒等我及時回答,高老師就搶先說道:“他還有什麼想法,他那公司不是缺人嗎?直接讓慕青去幫忙不就得了,自己家人,總比外人可靠。”
孫老師偏過頭看向自己的老伴,那樣子就像在看個沒有開化的頑固派,然後笑道:“孩子們大了自然有他們自己的想法,再說,這辦企業做生意,最怕的就是任人唯親,這點你這個大學教授不會不知道吧!”
又道:“慕青是高山的家人,信任度自然沒問題,不過……還是看孩子們自己的安排吧!”
我:“……”
說句實話,我不太明白孫老師的意思,也猜不透她想表達什麼。
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的是,她應該不讚成我去高山的公司就業。
意識到這個結論後我腦子裡隻有三個字:為什麼?
可還沒等我想出個所以然來,兩個精神很足的小家夥就一左一右跑來拽我,非拉著我陪他們一起到小花園裡去捉迷藏。
此時天色已黃昏,落日很快就會被拉到最遠處的西門山背後,餘光閃閃之下,兩個孩子揮動著他們肉嘟嘟的小手臂,一會躲在桂花樹下,一會跑到狗屋後邊,一會又藏進他們爺爺奶奶用來裝蔬菜和雜草的竹籃裡……孩子們童趣無憂,而我這個成年人卻是有些心不在焉。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麼了,一邊會自我開導感歎頗多心思高潔,一邊卻又瘋煩成魔腦仁疼痛心空耳鳴的。
我想我可能是生病了。
強打著精神陪孩子們又玩了半個小時後,我決定回去。以前每個周末來這邊,我和高山都會住下,就上周末,我一個人過來也住了兩天,但今天晚上,我莫名想一個人靜靜。
於是找了個借口跟兩位老人說了,又答應一有空就繼續來陪兩個小家夥玩捉迷藏之後,我離開了。一路上我的心情十分低落,但說不清到底是因為什麼,等回到家看到滿屋冷清,我愈加難受。什麼都不想動地往沙發上撲壓下去,我閉上眼睛暗暗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最後得出的結論還是因為高山。
高山一整天都沒有給我來電話,當然,以前他也常這樣,不過昨天之前我都覺得很正常,隻是現在卻有些難受罷了。
一想到他這會兒估計正言笑晏晏地陪著他那位初戀男友,可能正在酒吧喝酒,可能正在K歌,也可能正在某個酒店的豪華大床上……臥槽!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雲慕青還沒大肚到可以帶綠帽子的地步吧!?
他不給我打電話難道我就不能打過去問問?好歹還在合法期內呢!
心動不如行動,我立馬爬起來用家裡的座機撥打高山的電話來,可是打不通,提示音說對方已關機,一鼓作氣的我瞬間就扁了。
像隻無頭蒼蠅似的在家裡穿來穿去,我突然好想有人能理理我,哪怕給我來個電話也行。其實平日裡跟我玩得好的同事朋友不少,像齊炫、馬小白姚老大他們幾個,基本算得上是死黨了,大家也經常聚在一起吃喝玩樂,隻不過這周末因為姚老大出差,我又預先計劃去陪孩子,所以大家才沒約。
可沒想到好好的一個周六晚上,我卻一個人悶在家裡到要發瘋的地步。想了想覺得可能隻有馬小白那樣的討厭鬼才能緩解我的沉悶,於是我聯係了他。
馬小白正跟家裡人在打麻將,當聽到我有氣無力的聲音時他第一反應就問我是不是生病了,我想了想說“可能”,還解釋說沒發燒隻全身無力。
馬小白向來熱心,不一會兒,他就開著他那輛騷包的果綠色寶馬車來我這邊了。一進門看見我這副沒精打采的模樣,馬小白難得不開玩笑地認真問了句:“慕青,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大問題了?”
我揚揚眉毛反問:“怎麼說?”
馬小白:“你這人吧,一般的事兒都惹不起你多少情緒,除非是大問題,說吧,怎麼回事?”
嗬嗬!馬小白還真了解我。
我想了想,說:“我可能,要離婚了。”
馬小白愣了愣,像沒聽懂我的話,細長的眉眼滿是問號看著我,我又說:“真的,我可能很快就和高山離婚了。”
馬小白點點頭,忽然一副了然的表情問:“你不想離,對嗎?”
我想了想搖頭,說:“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是他和他之前的那位和好了。”
馬小白:“高山跟你提起過嗎?就他之前那位,還有,離婚的事他怎麼說?”
我:“沒有,他還沒坦白,也什麼都還沒說,是我自己看見的。”
我於是把在這兩天發生的事給馬小白說了,還包括剛才兩個孩子在說起“蟲蟲叔叔”時的語氣和表情我也描述給他聽。然後我總結說:“看來兩個孩子都挺喜歡那個男人的。”
馬小白看我像看傻子一般,還罵我沒出息,人家都還什麼都沒說,自個兒就在這萎靡不振,不是自找苦吃嗎?
我也知道自己可能過激了,不過我跟高山這沒有愛情的婚姻馬小白從頭到尾倒是知道的。
後來馬小白走了,他走之前讓我彆想太多,路到橋頭自然直,還說我這人長得有福氣,事情肯定會得到圓滿解決的。
聽了他的話我不由得想笑,什麼叫“長得有福氣”,他直接說我臉圓不就得了。無論如何,有個人來打岔之後,我心情終於好了些,還決定明天一早跟他們一起去齊炫的姐姐家吃進新房子酒。
馬小白這人難得正經,但每正經一次就給我一份信任和溫暖,我還挺喜歡這個隻比我大半歲的朋友的。不過高山不太看得上馬小白,他總說這人太花哨,沒啥正經樣,還讓我少跟他混在一起。
嘁!話說我身邊的這些朋友有幾個是高山看得上的?就算是我那溫文爾雅、風度翩翩、有顏有值,還足夠聰明的表哥劉惜軍,他也沒怎麼看上眼。
想起表哥,我就又想起了早上跟高山的衝突——原來症結還在這。
算了,管不了就不管了,愛氣不氣,氣多了就習慣了。
我一個人洗完澡,再乖乖把馬小白帶來的感冒藥喝下之後,就什麼都不想地去睡覺了。半夜裡迷迷糊糊聽到響聲,好像是客廳的座機電話,但我懶得起去接,翻過身子,我又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等清晨醒來,身邊空空如也,高山一整夜都沒有回來。我拿起手機來看,也沒有他的來電信息或者留言什麼的。
我突然就想笑,笑自己藏在心裡的那點點期望——我以為再怎麼樣他還是會先跟我講清楚的。
好沒價值啊!我想。
罷了罷了,趕緊先計劃起來吧!
於是洗漱完畢後,我趕緊坐在電腦旁邊,用小程序搜索起本市的房屋出租信息來。我沒多少錢,房子肯定是買不起了,但租個像樣點的小公寓還是可以的。還有就是工作,我既然不想繼續待在沒有表哥的公司裡,那就得另外找個自己喜歡且能勝任的工作。
公寓房好找,不一會就有幾個房東給我發來圖片和信息了,可工作的事竟然不像我想的那樣容易,一大片的招工啟事上居然都沒有要用“室內裝潢設計師”的單位。
在網上瀏覽了一個多小時,直到馬小白電話來催下樓,我都還沒找到任何一家符合我專業的公司,這讓我有點慌。
等坐上馬小白的車後,我把找工作的事給他說了一下,還嘟囔說西城不是有那麼多裝修公司嗎?怎麼沒見有要招工的?
馬小白“哼哼”幾聲後調侃我道:“你現在才知道工作不好找啊?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似的,有個開公司的哥。”
又道:“你小子命好,剛出校門就有人給安排好了落腳地,想做設計師就做設計師,哪怕不會也沒關係,老板親自手把手教唄,教個幾年,再考張證書,妥妥的設計師就成了。”
我越聽越覺得也真是啊!我之前的每一張設計稿,每一個項目書,不都是表哥手把手教的嗎?包括後來考的“設計師證”,也是在表哥日複一日的監督下,我才考得的。
工作六年,我沒遇到過什麼大的挫折,更沒受過什麼委屈,這不全都是因為有表哥在替我撐著嗎?
現在表哥要走,我自己想謀求份體麵的工作竟是那麼不容易?
唉!原來我這麼沒用啊!
馬小白見我心生憂慮,居然給我出了不少餿主意——
什麼趕緊聽表哥的話抱緊新老板大腿呀,或者多送幾瓶茅台酒去給那什麼“建築設計院”的領導呀之類的。
我被這些主意給嚇著了。說真的,長這麼大我還沒做過這種“巴結人”的事兒,以後萬一真要這樣才能保住自己的飯碗,那我……嘖!我怕自己做不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