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韻連忙出聲,“爺爺,小英出事了我也很著急。不過這事情先不能急,我們不能打草驚蛇。”
“你這話……是有些頭緒了嗎?”老爺爺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閨女,你說的對,我們確實不能驚動它們。”
“我……”郝韻話還沒說完,就被老爺爺打斷,他的兩顆眼睛像是被鑲嵌進皺紋裡的黑珠子,劃過一絲怨恨的光,“閨女,我就知道你和那個跟我打招呼的臭小子不一樣,不像他滿嘴謊話。”
“這……”郝韻再次開口,又被老爺爺打斷了,“閨女,我知道你一定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幫幫老頭我了。我真的很感謝你這個小姑娘。”
郝韻嘴裡咀嚼的話三番五次地被噎入喉嚨裡。
她多想跟老爺爺說,“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彆急。”
老爺爺淚光閃閃,疊在一起皺巴的皮膚也沾染上了晶瑩剔透的淚珠。他解開自己身上的蓑衣,露出背在身後的饅頭。老爺爺一咬牙,將身後的饅頭卸下。他留戀的目光在饅頭上徘徊了很久,提著饅頭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老爺爺終於收回留戀的目光,鄭重其事地遞給郝韻這袋饅頭,“閨女,爺爺沒什麼好送的。你拿著這些饅頭,必要的時候說不定可以救你一命。”
郝韻很想拒絕,但是看著老爺爺誠懇的目光,到嘴邊的話不小心改口。
“爺爺,那您怎麼辦?”
郝韻看出這些饅頭對老爺爺來說很重要。老爺爺看起來衣衫襤褸,但是包著這些饅頭的袋子卻一塵不染。打開袋子,裡麵的饅頭白白胖胖,懶懶洋洋地躺在袋子裡。
老爺爺閉上了眼睛,“你是小英的朋友,給你,也是一樣的。”
老爺爺說完,也不等郝韻說什麼,就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閨女啊,我就不打擾你去學習了。老頭子我啊,就先走一步了。”
他的背影在熱氣逼人的操場和難以直視的陽光中逐漸融化、消失,像是一團散落進水裡的顏料。
一切仿佛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除了郝韻手中多了一袋明明不沉,但在她心中沉甸甸的饅頭。
郝韻拉開拉鏈,將饅頭塞進包裡。包被撐得鼓鼓的,像是吃飽的肚皮。
這個操場大概也很難探索到什麼了。
郝韻背起她的包,前往教學樓。
郝韻留了一個心眼,踩在鈴聲進教室。
此時教室裡隻有一個空位,那必然是她的了。
她剛坐下,一個帶吸盤的長條形殘肢“啪嘰”一聲掉到她的桌子上。它不停抽搐,斷裂的截麵仍然往外噴射鮮血,將桌麵染得一片通紅。
郝韻連忙站起身遠離桌麵,生怕血漿染紅了她的衣服。
但是這個動作似乎引起了其他同學的注意力。
它們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郝韻身上,坐在前麵的無法轉身,就頭扭轉180度。
全班同學長得跟正常人大相徑庭。五官隨機組合,多幾根手少個眼睛是家常便飯。
坐在郝韻前麵的那位像一堆肉疊成的大山,頂端尖尖的。整座“山體”橫橫豎豎隨便插了幾根殘肢,像是藕斷絲連差點就攔腰截斷的樹,權當作它的手臂吧。眼睛找不到,但隻找到了許多像葉子一樣的形狀的部件,像是胡亂貼上去的一樣。
如果是前幾天的郝韻,想必就算是個麵癱也會被惡心得大驚失色。可是,現在在這座肉山麵前的,是已經見過許多奇形怪狀的生物的郝韻。
郝韻已經對這類生物暫時免疫了。
因此此刻,郝韻麵無表情地說:“同學,你的手掉到了我的桌子上,麻煩撿一下。還有,記得把我的桌子擦乾淨。”
那座肉山愣了一下,繼而身上的殘肢隨風舞動,它的身形逐漸膨脹,天花板上的風扇和燈不得不暫時退讓,給它膨脹的空間。它嘴裡嚷嚷著郝韻聽不懂的語言。
但是從肉山的表現來看,郝韻知道,肉山很生氣。
“學校的班級守則規定,同學之間應該和睦相處。”郝韻慢悠悠地吐出這條規則,果不其然,看到肉山虎軀一震,膨脹的身體停止了。
郝韻再次開口:“如果你欺負我,我就告老師,讓老師來懲罰你。”
肉山的身體抖了一抖,慢慢縮小,恢複成原樣。它扭回頭不再看郝韻。
“把你的手拿走,還有,把我的桌麵複原。”郝韻又補了一句,“不然你就等著老師的懲罰吧。”
桌麵上抽搐的殘肢立起來慌忙離去,又像是想起桌麵上的血跡,便跑上講台拿了一塊抹布回來,殷勤地將桌子的血跡擦得一塵不染,隨後隨手將抹布一扔。血淋淋的抹布滴著血,在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穩穩當當地落在講台上,地上也流過一行血跡。
殘肢馬不停蹄地回到自己的肉山身上,不願回頭多看一眼。
其他的同學見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便索然無味,回過頭不再看向郝韻。
隻留下反光的桌子。
郝韻可沒想到,這裡的同學也很害怕告老師。
郝韻坐下來,卸下書包。她打量四周,很快就發現了梁欣等人。他們坐的位置離她有好一大段的距離。
郝韻剛想下座位,便被製止。
“那位同學,早讀課的時候不要左顧右盼交頭接耳。”
郝韻看向聲源處,接近兩米的高牆之上是走廊處的窗戶。一張蒼白的臉緊緊貼在窗戶上,直勾勾地向下盯著郝韻,“同學,你是打算離開自己的座位嗎?”
郝韻的一隻腳踏到教室走廊的位置,半個身體已經離開自己的座位。
“老師,我想去上廁所。”郝韻眨著眼睛,並不害怕蒼白臉老師的直視,“您身為老師,不會連學生的身體健康都不放在心上吧?”
蒼白臉老師的眼睛逆時針轉了兩圈,“最近教學樓的廁所在維修,你想上就憋著到宿舍的時候在上吧。”
郝韻哽住了,她沒想到這個詭異老師冷漠到不近人情的地步了。
“同學,你不會是想違反校規吧?”詭異老師突然桀桀怪笑,像毒蛇一樣盯著郝韻等待她的回答。
“老師,我有些問題想請教我的科任老師。”郝韻換了個思路,舉起手,一本正經地發言。
蒼白臉老師的眼睛順時針轉了一圈,問,“你的科任老師是誰?”
“張振言老師。”郝韻淡定地說出這個名字,“我有些學習上的問題,想找他問一問。老師您應該不會怪我的吧?”
蒼白臉老師的眼睛又順時針轉了一圈,問:“張振言老師?我跟他是教一門學科的,你可以來問問我。”
“啊,我想問的問題,老師您不一定能回答得出來。”郝韻攤開手,麵露為難之情。
蒼白臉老師的眼睛順時針轉了三圈半,冷笑著說:“什麼問題,是我回答不出來的?”
“學校的校長叫什麼名字,今天有什麼活動安排?”郝韻胡亂編造了幾個問題。
蒼白臉老師的眼睛逆時針轉了兩圈,冷哼了一聲:“校長叫秦守。今天第三節課會來你們班旁聽。”
郝韻沒想到這都能回答得上來:“好,那我再考考你。這所學校一共有幾個廁所?”
蒼白臉老師的眼睛逆時針轉了四圈半,像是報菜名一樣劈裡啪啦地吐出幾個字,“小學部一層兩間男女廁所,一共有7層。初中部一層有兩間女廁所和一間男廁所,一共有六層。高中部一層有三間女廁所和三間男廁所,共有7層。那麼一共有……”
郝韻打斷它的總結:“學校難道隻有教學樓嗎?難道藝術樓、食堂、體育館和宿舍之類的沒有廁所嗎?”
蒼白臉老師的眼睛逆時針瘋狂旋轉,嘴裡像是念咒一樣吐出一大堆地名和廁所。郝韻剛想離開,蒼白臉老師就停下了。
“一共有1789間廁所。女生廁所比男生廁所多一些。”
郝韻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不讚成地說:“老師你還漏了無障礙廁所。老師您是看不起行動不方便的人,所以不把他們的廁所算在裡麵嗎?”
蒼白臉老師神色一變,眼睛逆時針高速運轉,嘴裡叨叨地統計廁所。不一會兒就開口說:“769間無障礙廁所。”
郝韻理解般地點點頭,就在蒼白臉老師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又問它:“你真的確定你沒有數漏廁所數量嗎?”
蒼白臉老師神色大變,眼睛逆時針轉出殘影,“據統計……應該沒有出錯。”
“應該?老師做事情得嚴謹一些吧?怎麼能用‘應該’這類表示估計的詞語?您真的是一個合格的老師嗎?”郝韻抓住了蒼白臉老師的語句漏洞,向它發起了質問攻擊。
蒼白臉老師的眼睛順時針旋轉三圈,“你怎麼能這麼對老師說話?”
郝韻卻不接蒼白臉老師指責她的話茬,反而先發製人,“老師,您不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對我的態度進行攻擊,說明您的能力實在是有限,不足以幫助我解決我的問題。我還是去找張老師吧。”
蒼白臉老師的眼睛順時針旋轉了三圈半,有些著急:“不是的,我不比張老師差。你再給我一個機會!”
郝韻迅速發問:“天上九頭鳥有一隻尾巴,地上九尾狐一個頭。九頭鳥和九尾狐一共有166隻尾巴和134個頭,請問分彆有幾個九頭鳥和九尾狐?”
蒼白臉老師的眼睛順時針旋轉了大半圈,卡殼了,往回逆時針旋轉。兩隻眼睛像飛速旋轉的陀螺。
郝韻抓住這段空隙,偷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