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與肉的組織在陰冷潮濕的空氣裡掙紮著撕扯重組的聲音，被強行壓折的骨骼延伸開來，發出咯吱咯吱的尖叫聲。

暗紫色的曈孔重新睜開，隻有一點金色的餘暉綴在幾乎濃鬱成黑色的曈色裡，像它勉強有了一些溫情。

背部異化突起的脊骨暴露在空氣中，晶石一樣的骨骼蔓延到腰間，尾椎骨又垂出一條近兩米長的骨尾。

沉寂的光線裡，藍紫色的晶骨折射出迷幻的幽色。

他蛻下偽裝的擬態，高挑的身軀重新舒展，四隻骨角彎生在頭頂，黑色的短發蜷曲在冷白的臉側，紫石流金蘇的耳墜輕輕搖曳。

這才是八罪之首的欲罪——阿爾尤彌亞的真實麵貌。

從不是年幼纖薄的白色，而是沉鬱戾豔的黑色。

墮種的骨，月亮的魂，融合成青年模樣的異類，薄薄的肌肉撐起流暢的線條，身後的骨尾在煩躁地甩動。

按動頸骨，青年活動著僵硬的身體，往日的幻痛疊著混亂的記憶在纖細的大腦神經上跳舞，讓他現在隻想乾一件事。

他想發瘋。

兩把長刀橫係在腰後的刀帶裡。

阿爾尤彌亞半蹲下身，垂眸看著伊甸——她的力量來源於他，將苦痛施予母親，便是將力量歸還，伊甸已經從成年女性縮水成了瘦小的女孩，連帶著身上的衣裙也跟著變成童裝。

女孩頂著黑紗，細聲細氣：“我們因您而生，自願為您獻上一切。”

“不論對錯，我們隻會達您所願，”她坐在地上，遞出金色的鑰匙，“思念也在等您。”

“她要出來，需要源源不斷的血肉作引。”

阿爾尤彌亞接過鑰匙，站起身，要向外走去。

現在的伊甸不適合跟著他前往危險的戰場。

水台上的鏡子欲要照出青年的身影——路過的阿爾尤彌亞眼都沒抬，身後的骨尾揮出殘影，狠狠擊向水銀色的鏡麵！

被擊碎的鏡子瞬間發出巨大的響聲，碎片嘩啦一聲向四麵彈出。

卻還是有飛濺的鏡片折映出凶手陰戾緊鎖的眉頭。

太陽無可奈何的聲音響起：“艾……”

黑色的月亮吐字緩慢，斂眉回複：“……原諒我，哥哥。”

“我實在不想讓你見到我這幅模樣。”

語畢，他直接掐滅靈魂上的烙印，單方麵終止了這場對話。

細長的骨尾遊動，青年按住門框，側頭看向坐在地上的女孩。

光從門外打進，模糊了他的表情。

伊甸看不清母親的臉，她安靜地看著對方背影，對丟下自己的決定沒有任何不滿。

她說：“一切皆會如您所願。”

門框上的手微微用力。

阿爾尤彌亞沉默著轉身離去。

超人帶著毀滅日衝上了太空。

他本想著在真空中結束這場戰鬥，青黑色的怪物也確實一改在地球上的囂張，逐漸落入下風。

直到一枚核彈向他們飛來。

政府高層竟全然不顧超人的安危選擇直接使用核彈打擊！

赤熱的火花在無垠的星河裡猛地轟開。

煙霧散去，正義的戰士受傷暈迷，醜惡的怪物卻相安無事，

它吸收了核彈的能量，開始進化，聳動肩背，森森骨刺便從背部迫不及待地鑽出，發光的光束在全身遊走。

更加強大的毀滅日重返地球，雙腳狠狠踏入地麵，炸開嫋繞的塵圈。

風吹拂開灰塵，黑夜的蝙蝠長身屹立，亞馬遜的女戰士蓄勢待發，剛修複好傷勢從太空中返回地球的紅披風超人緩緩降落。

正義聯盟的三巨頭齊聚一堂，卻拿盧瑟造出來的這個怪物沒有辦法。

鑲嵌著綠色氪石的長矛躺在廢墟中，橫交的石板也掩不住它的光芒，星星點點的綠光仍從石塊底下鑽出。

它是蝙蝠俠對超人所設下的防備之一，也是克製毀滅日的武器，但是不受它影響的神奇女俠和蝙蝠俠都無法靠近毀滅日。

唯一能直接和毀滅日對打的超人卻拿不起帶有氪石的長矛。

即使披上英雄的披風，他還是那個來自農場的男孩。

母親的微笑，頭頂的太陽，稻穀間浮動的香氣。

明明身處緊張的戰場中，克拉克卻不適時宜地回憶起幼時帶著涼風的秋天。

那是他最幸福的時刻。

喬納森攏著男孩的肩走在金色的田野裡，推開記憶中的木門，戴著圍裙的瑪莎笑著從廚房轉身。

環視周圍，冷寂的夜晚下是破敗的城市。

擁有超級聽力的超人甚至能聽見遠處一個小女孩的哭泣聲。

他是如此愛著這片土地。

克拉克下定決心。

他要拿起那片綠色。

即使氪石會對他造成傷害。

毀滅日不耐煩極了，從死亡的長眠中被迫蘇醒讓它的心頭始終蒙著一層怒火。

它渴望著用破壞來平息自己的怒火。

而現在，怨毒的眼睛在突出的眉骨下打轉。

它要先毀滅這三隻惱人的小蟲子！

利齒閉合，怪物的喉嚨裡逸出威脅的低吼聲。

超人決心已定，向著氪石長矛的方向移動。

“嗡————”

震耳欲聾的雜聲劃破嚴肅的氛圍。

幾人聞聲一怔，就連毀滅日也沒忍住朝聲源望去。

晶紫色的骨尾在他的身後遊出優雅的弧度。

頭生四角的黑發青年踏入戰場。

他拿著一個喇叭停在原地，似乎是正在研究手上的東西該怎麼使用，連連按錯了好幾個鍵，紅色的喇叭不停發出雜音。

離開盥洗室，從破碎的窗口直接躍出。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額前的碎發向上拂起。

尾骨上揚，墮種完美落地，如靈巧的貓咪。

繞過橫斷的石柱，紅色的喇叭被遺棄在地。

也許是某個旅遊團的東西，因為突如其來的災難，導遊匆匆將它丟棄。

阿爾尤彌亞將它撿起，手指撫過底部一行浮雕的刻痕。

made in China.

不愧是made in China，質量就是好。

在這種場合都能保證每一個人都被吵到。

阿爾尤彌亞已經找到擴音鍵，麵色淡淡，他掃了一眼戰況，然後舉起喇叭，擴音器直指唯一的目標。

食指輕輕勾起，像在逗弄路邊的小狗。

他說：“過來，雜種。”

“我陪你玩。”

聲音和死水一樣平靜。

金紫交融的眼底卻是沉積的瘋狂。

超絕質量喇叭老老實實地把他的聲音放大幾十倍，保證最遠的毀滅日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吼———！”

被激怒的毀滅日提拳就衝，張開布滿鯊齒的巨口。

它要先捶死這隻不知好歹的蟲子！

暗紫色的瞳孔掠著金色的浮光。

真實一覽無餘。

構成敵人身軀的“線”鋪天蓋地，幾乎占據整個視野。

在他的認知裡，線越多的敵人就越難纏，基礎的物質構成他們的身軀，線的數量便決定了肉／體能達到的極限。

它確實很強大。

但是——

墮種連死人臉都沒變，一個側身向右避開疾馳的拳風，抬手按上毀滅日攻來的手臂，手掌向下用力，整個人騰空翻起，輕巧躍到敵人的左側，落地時腳尖急刹幾次，借著尚未卸下的作用力二次起跳躍至空中！

見蟲子竟然躲開了自己的攻擊，毀滅日暴躁地叫起來，氪星人的身體素質讓它很快反應過來，一跺腳調轉攻勢，斜著朝向空中跳去！

空中是沒有任何著力點的。

也就是說，所有的攻擊都將避無可避。

直到這時，墮種一直下壓的唇角才勉強上揚了一點。

雖然很快又壓回去了。

——但是，這種沒有腦子的蠢貨，他也最喜歡了。

一切都如他所想，它果然跟著衝過來。

大概估算出敵人靠近的時間和距離，在心底默默倒計時。

3，

2，

1——

就是此刻。

空中是沒有任何著力點。

但不妨礙青年扭動勁瘦的腰身，竟隻憑著腰部的力量強行在空中改變位置，翻轉頭身的位置，倒吊在空中！

這樣一來，他的位置就改變了，比原來還躍得高一點。

毀滅日的攻擊再次打空。

不僅如此，阿爾尤彌亞還借著高度差，在自然墜落時踏到它的肩上，把體型比自己大幾倍的敵人當成墊腳石，五指成爪狠狠插入毀滅日的太陽穴，把自己牢牢鎖在它的肩部。

毀滅日痛苦尖嘯，雙眼下湧起紅色的光波。

它一定要殺了他，就現在！！

“你叫的有點難聽。”

阿爾尤彌亞半蹲下來，他一手插在人家的腦子裡，根本沒有拔出來的意思，順勢湊過頭去打量著毀滅日醜陋的腦袋，在他的視角裡，那裡是一團肮臟的綠線纏成球，墮種嘴巴裡呢喃自語。

“看起來長得也不太好看。”

墮種扭了扭在外麵的手掌，拍拍毀滅日光禿禿的腦門，權當安慰，又真情實感地歎了口氣：“活成這樣，死了算了，你。”

他邊歎著氣，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話音未落便瞬間抽出身後的刀，腕骨自動調整力道，刀刃劃入眼眶，在熱光線發射之前便剜出它的一對眼來。

雪白的刀刃出鞘時甚至因為主人的動作太快而發出“錚”的一聲。

龐物大物轟然墜地。

一對沾著血跡的眼球滾落在灰色的土地上。

阿爾尤彌亞拔出手指，踢著對方肩上的骨刺一個反跳離去。

失去視野的毀滅日叫的更大聲了，它伸出粗壯的手指不住拍向後背，那裡卻已空空如也。

落地的時候身側有一個人。

對方的紅披風向後拂起。

克拉克摸著自己的滿頭卷毛，蔚藍的眼睛看向陌生的盟友：“雖然看起來好像沒有我什麼事了，但是——”

“我能幫你什麼忙嗎？”

真實視角裡是看不見人臉的。

這裡隻有概念，以及住在概念裡的靈魂。

阿爾尤彌亞一落地就被對方的靈魂閃了一臉。

超人的靈魂是溫暖的金色，像一個小型的太陽一樣不斷地發光發亮，特彆顯眼。

阿爾尤彌亞：……好擋視野。

他擋手虛虛擋住眼睛，試圖屏蔽旁邊巨大的光源：“……你離我遠點就行。”

然後又很生硬地補了一句：“……謝謝。”

月亮對於像太陽一樣的人總會自帶好感，語氣便也適當的軟了一點。

那頭卷毛似乎都蔫了下來，軟趴趴地貼著發際線。

穿著藍色製服的克拉克看上去很失落地向旁邊挪了兩步。

旁邊的蝙蝠俠和神奇女俠不忍直視地彆過頭去。

時間不允許他們多敘，擁有強大自愈能力的毀滅日很快恢複過來——

——阿爾尤彌亞的刀專對概念，留下的傷口根本無法愈合，它就乾脆在空蕩蕩的眼眶下再進化出一對副眼，以此恢複視野！

重複光明的毀滅日這次隻把目光放在一個拉滿仇恨值的黑毛上。

它氣的牙癢癢，卻也吸取教訓不再橫衝直撞，選擇遠攻。

扭斷旁邊的石柱，毀滅日扛起巨大的石塊遙遙向人砸去。

巨大的石塊飛來，黑發的墮種抬腿向旁躍起。

然而剛躍起，又有一股熱意迫近。

滯空的青年似有所感地側首。

紅色的熱視線迫在眉睫，再往後是毀滅日奸計得逞的扭曲笑意。

它也學會了將敵人逼到半空中，再實行攻擊的方法。

這下，那隻惡心的蟲子再也躲不開它的攻擊了！

阿爾尤彌亞幽幽地歎了口氣。

“笑也笑得好難看，死了算了，你。”

灼熱的光束幾乎要觸及到眼睫，毀滅的熱意先一步噴灑到身前。

死亡，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