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城一中作為近幾年在兄弟學校中，升學率穩居第一的市重點中學，非常自覺、且貼心的帶好了榜樣作用——高中部預開學比其他兄弟學校足足早了一個星期。

俗話說得好，高一的學子是單純善良的小紅帽，朝氣蓬勃、滿懷信心的準備打開潘多拉的大門，結果發現在大門裡麵迎接的不是慈祥友好的藍精靈，而是血氣方剛的教官！

而作為潭一新一屆的小紅帽之一，夏栩同學此時正趴在課桌上，對周圍喧鬨嘈雜的嬉笑聲充耳不聞，專注一心地補自己的覺。

隻是這專注沒兩分鐘，他就聽見有人站到了他的課桌旁，敲了敲他的桌子。

他眯著眼抬起頭，是他們班的班主任。

班主任姓周，叫周歲海，看起來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帶著一副黑框眼鏡，手裡還拿著今天預開學的報名表。他一邊看著報名表，一邊對夏栩說：“夏……栩，是吧？”

夏栩揉了揉眼睛，從座位上站起來，“嗯……老師好。”

“嘿，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夥子個頭攛的就是快哈，今天一看你我就記住了，”周歲海拿著報名表的手朝門口的方向擺了擺，示意夏栩和他出去，又朝突然安靜下來的班上道，“班上的同學再出來幾個男生……誒就你們幾個在那站著的，也出來一下！”

直到班主任帶著夏栩他們幾個男生出去，班上安靜的氛圍霎時又炸了鍋。

前排靠窗的一群人原本就聚在一塊聊天，等班主任出去以後，這會兒又重新聚在一起嘰嘰喳喳。

一個紮著低馬尾的女生道：“我靠嚇死我了，剛才周老師進來的時候我都沒注意，他好像往我們這邊看了幾眼！”

坐她旁邊的女生和她認識，接著說：“對對對！完了我還和他對視了！”

“但又不止我們在吵，他不會這麼關注我們吧。”

前頭的男生這時候轉了過來，對她們說：“不是你們怕啥啊，下課誰不講話呀……”

“那剛才班主任轉頭看過來的時候，不是你唰的一下就轉過去了！”

“彆說，我們班好像有幾個長得帥的男生誒！”

“那時候你還注意得到！誒我又想起我初中那個傻逼班主任了……”

“……”

青春期的學生話題總是換的特彆快。

而這時被喊去辦公室的若乾人，正被班主任分派任務。

周歲海：“我們軍訓是明天就開始了，等會要去領我們班的軍訓服，就你們幾個辛苦一下，給我們班的同學都拿上來，就在高中部一樓，碼數大中小碼，分好了的，有初中部升上來的嗎？”

見沒什麼人答，他乾脆隨便指派了一個，“那就夏栩，你幫我把這張表送到綜合樓買校服的那裡去，我們班幾個同學還缺了校服，你把表交給他們就行。知道綜合樓在哪嗎？”

夏栩：“……不知道。”

“誒那這樣……”正好高一直升班的班主任這時候也回了辦公室，周歲海便問道，“李老師，你們班是不是也缺了校服啊？”

李老師：“啊對，我正好要找表，等會要學生交過去。”

李老師辦公桌和他隔了一個，身後還跟著個學生，也是要去綜合樓交表的。

周歲海轉而對夏栩交待：“那你就跟著這個同學去吧，他是初中部升上來的。”

夏栩接過表，轉頭一看——

李老師班上的同學也正好接過老師遞去的表，抬頭的一瞬正好和夏栩對上。

夏栩：“……呃”有點意外但似乎又毫不意外，是鄭之珩。

他笑了笑，左手抬手兩指並攏，朝鄭之珩揮了揮，算是打了個招呼。鄭之珩朝他點了點頭，隨即出了辦公室。

夏栩移步跟上。

出了教學樓，校園主乾道的路燈不比教室明亮。

夏栩慢了鄭之珩幾步，就這麼若即若離的跟在他後邊。

上課鈴在他們剛出教學樓沒多久就響了，路上還有不少趁著下課十分鐘出來散步透風買零食的學生，這會兒又急急忙忙往回趕。

他倆一前一後逆著人流走在邊上，前邊跑過來的幾個學生繞開了鄭之珩，卻有人反應不及撞上了跟在後邊的夏栩，買好的零食和本子沒拿好，掉了一地。

鄭之珩聽見了聲響轉身，撞到夏栩的是個男生，他一邊說著抱歉一邊又連忙彎腰撿起掉落的東西。

撞到人的男生：“抱歉對不起對不起不好意思……”

夏栩順手把手上的表遞給了鄭之珩，幫著那男生撿東西。

夏栩：“沒多大事……呐，下課十分鐘還有空去超市啊？”

那男生接過東西又準備往教學樓裡跑，似乎又是個話癆，聽人搭話就想嘮，說出的話打仗似的劈裡啪啦：“真對不起啊謝謝謝謝，這不是待在教室悶的慌之後有得悶呢你們不回教室啊這是要去哪……我靠大學霸！”

不等夏栩反應說什麼，那男生已經“嗒嗒嗒”跑遠了。

夏栩：“……”這哥們嘰裡呱啦說啥呢。

夏栩一臉懵的看向鄭之珩，同樣對上一臉懵的鄭之珩。

周圍的人聲漸漸遠去，兩人就這麼光站著對視了幾秒……

“噗哈哈哈哈……”夏栩可算忍不住了，上前伸手準備從鄭之珩手上把表拿回來。

鄭之珩也是止不住笑意，看見夏栩伸手，下意識又像小時候一樣伸手牽著。

夏栩看他拿表的手一動不動，手腕一轉往他手心拍了一下，笑道：“你笑傻了吧，表給我啊！”

“哦……”鄭之珩反應過來。

兩人並肩走在主乾道上，兩側綠地上都種著排排的桂花樹。

一個暑假沒見，夏栩覺得鄭之珩好像又比他長高了半個頭。

自中考考完以後，夏栩就回長河裡瘋玩了一個多月，兩人都沒怎麼聯係。

夏栩問：“你暑假乾嘛去了，我給你企鵝發消息你都不回，整個人失聯了一樣。”

鄭之珩想了想，說：“考完了以後回了趟我爸老家，那邊有親戚請客，之後爸媽又帶我出去玩了陣子，就開學了。”

鄭之珩也是初中部第一波學優班選拔升上來的，他們的課程已經提前學了大半，和高三一同開學，比同屆的平行班預開學還要早了一個星期。

夏栩：“哦，難怪。”

鄭之珩反問：“你呢？考完就回長河裡了？”

“那當然。今年夏誠不是高三了嗎，那家夥開學前一天還在家補作業，那一堆堆試卷摞的，至少能填滿兩個課桌！”

“他讓你給他補了？”

夏栩哼哼笑了兩聲，“對啊，我秉承著‘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慈悲之心，給他抄完了兩張。”

鄭之珩見夏栩得意洋洋的模樣，之前兩個多月兩人間淡淡疏遠的氣氛，又慢慢活泛了點。

到了綜合樓，鄭之珩帶著他左轉進了樓道。

把表交給相關負責的老師時，那老師認出了鄭之珩。

老師：“這批校服還要段時間才能到，估計軍訓完就可以領到了，如果有同學校服不合身可以來換……你是原來初中部的吧？”

鄭之珩：“嗯。”

老師眼睛笑彎彎的，說：“你是姓鄭對吧，我兒子是和你一屆的，他說你初中三年每次都是第一，真厲害！”

出了綜合樓，夏栩不禁感慨：“三年的第一，不愧是你啊鄭哥，我剛聽見那嘰裡呱啦的男生喊了一句大學霸，說的是你吧？”

自他們兩個上了初中，一個來了潭一、一個去了清溪後，夏栩就很少直接喊他“鄭哥”了，冷不丁再次聽到，鄭之珩還有點開心。

鄭之珩：“不知道，他可能也是初中部升上來的。”

夏栩問：“你咋知道？”

鄭之珩給他解釋：“新生應該還沒摸清學校超市的位置，就原本在初中部讀了三年的，趁著下課十分鐘也要跑趟超市了。”

夏栩真心佩服，“還得是蟬聯三年第一的學霸有辨識度啊，那燈那麼黑都能認出來。”

夏栩轉頭又看了一眼，他向來對令他賞心悅目的人和事都藏不住誇耀，“當然我鄭哥無論啥時候都很有辨識度！”

鄭之珩被他誇得想笑，快到教學樓時，他問夏栩：“你帶手機了嗎，我現在不怎麼用企鵝，我加一下你微信吧。”

“手機，手機不是要上交班主任嗎？”夏栩看著鄭之珩欲往褲兜裡伸的手，明白過來了，“哦——行啊，我們好學生鄭哥，你是不是……”

鄭之珩：“……”大意了，沒想到這小子高中了還這麼老實。

講真的，雖然夏栩皮是皮了點，但是帶過夏栩的老師都知道，這家夥其實挺讓人省心的。

平常早晚自習從不遲到早退，沒有任何不良習慣，和同學之間從不鬨矛盾，老師交待的任務乖乖完成，除了電話手表以外從沒帶過多餘的電子產品進校門，就算感冒生病都會先去找老師請假……

鄭之珩突然覺得自己在帶壞未來的好學生，各種意義上的。

他想拿手機的手收了回來，朝夏栩比了個二，麵上裝的無事發生，“兩包薯片。”

夏栩把他無名指推了上去，一臉人畜無害，“再加包辣條，哥，阿姨明天中午是不是要給你帶飯啊？”

鄭之珩樂道：“早就和我媽說了，她中午會給我們帶的。”

教學樓安安靜靜、燈火通明，他兩站在桂花樹下。

月色和路燈明明被層層疊疊的樹枝遮去了許多，他的眼睛卻仍是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