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母的房間門半掩著，隱約能聽見裡麵傳來的抽泣聲。葉聞汐站在門外，遲疑著腳步沒有向前。不知道何時穆景明來到她身邊。
“阿姨很久沒去公司了，我前幾天來過一次，她也是自己在房間裡麵哭。”
“嗯……我媽媽身體還好吧？”
“很好，要進去看看嗎？”
“算了吧。”葉聞汐低下頭，她的睫毛很長，垂下去掃出一片陰影，看不出情緒，“我先回自己的房間了。”
葉聞汐的房間並不大，至少和這座彆墅相比起來顯得有些樸素。房間內的陳設很簡單，辨認不出主人的喜好，隻有四周牆壁上懸掛著許多色彩各異的壁畫。葉聞汐很是好奇。這裡看看那裡摸摸，覺得還挺有藝術造詣。
“這些都是我畫的。”穆景明跟在她身後說。
“......” 葉聞汐張張嘴，轉身撥弄起桌上的一個迷你擺件，沒有說話。
樓下突然響起一陣躁動，聲音急躁得像是在放鞭炮：“穆景明來了？他在哪呢，是不是又在小汐的房間裡，等著吧。”
“觀潮，觀潮你彆衝動。”葉母仿佛在勸說著，腳步聲緊隨其後。
葉聞汐不明所以地探出頭，看見一抹急匆匆飛奔而來的的身影。
見到葉觀潮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穆景明口中的誌不在此是什麼意思了。男人穿著一身紅白相間的機車服，頭發被汗水浸透隨著動作微微垂下幾絲。頭盔扔在地板上發出悶重的響聲，他三步並作兩步抓住穆景明的領子抵在牆上。
“誰讓你進我們家的？”
穆景明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微微偏頭對向愣在原地的葉聞汐，像是在證實自己的話。
這哪裡是不太喜歡，看上去簡直容易出人命。
“我想聞汐了，過來看看。”
“穆景明，你...”
“觀潮。”葉母及時喊住了雙手越收越緊的男人，她的眼睛紅腫著，頭發也垂落下幾縷。葉聞汐長得和母親很像，眉眼柔和，嘴角在放鬆時也總是彎起一點弧度，親和力很強。
葉觀潮隻好不情願地鬆開人的衣領，轉身時眉眼壓得極低，狠狠地盯著穆景明。
“不好意思啊小穆，他從小就這樣，你也知道的，因為聞汐的事情。”
“沒事的阿姨，我就是想在這裡待一會。”
“哼。”葉觀潮鼻孔出氣，雙手環臂根本不去看人。
葉聞汐就站在他旁邊，看著那張與自己墓碑上相片有幾分相似的臉，深深歎了口氣。
忽地，葉觀潮的耳朵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從葉家出來時天已經抹上一層橘紅，葉聞汐看了看時間：“誒，你不去吃飯嗎？”雖然她感受不到餓意，但穆景明卻一整天沒有吃任何東西了。
“我還好，你餓了嗎？”
葉聞汐搖頭，指著對麵的路口：“剛剛來的時候我看見那裡有一家便利店，你去買點東西吃。”
“好，那你在這等我。”穆景明遲遲轉身，兩步並為一步地消失在路燈照射光亮的邊緣。
葉聞汐長舒一口氣，緩緩蹲下身圈住自己。所以現在要怎樣才能恢複原狀呢，超自然事件，沒想到死後還能遇見這麼離譜的東西。穆景明……既然他的願望實現不了，是不是就說明自己的存在和死亡原因有關呢。得想個辦法找回記憶查出真相才行。但如果……自己真的是自殺呢，是不是這樣就變成了死局。
她站起身時剛巧穆景明提著一袋速食食品回來。男人的頭發微微有些淩亂，掩住鏡片下眉眼，極具安全感的背肌收束在腰間，修長的雙腿邁開幅度極大的步伐，看起來很是倉促。葉聞汐向他揮揮手，男人的步調便慢下幾分，從塑料袋最上方取出一瓶飲料：“可以喝嗎？”
“好像……不太可以。”葉聞汐猶豫著伸出手，果真如同先前一樣從物件中穿過，“還是不行，但是之前墓碑旁果籃裡的東西我是可以吃的。”
“現在去墓園，你害怕嗎？”
“啊？”她有什麼可害怕的，現在墓園屬於她的靈魂之家。
“上車。”
她不太明白穆景明的腦回路，比如先前問他時間會說自己喜歡秋天，再比如現在：
兩人站在她的墓碑前，鄭重其事地放上一瓶礦泉水。“你試試。”
葉聞汐向前挪動幾步，手伸長腳原地不動去觸碰瓶身。
冰涼的觸感。
“真的可以啊。”她回身，手中已然多了那瓶水，隻是也與人一樣逐漸趨於透明。穆景明從口袋拿出手機：“你的，再試一試。”
……
“嘿，你乾什麼呢？”
黑哥轉過身，看見小巷口站在光影交界間的女孩，她手中攥著一堆石子，或大或小的一股腦地趁他不注意全部扔了過來。黑哥的眼睛被空氣中忽然流竄的塵土熏出淚花，穆景明便趁機猛地一推，從狹仄的空隙中抽脫出身。
“快跑！”女孩喊他，手向左側岔路口一擺隨即自己迅速地向右轉彎。穆景明沒有多做停留，向著小路一直往前跑。這段路通向市區公園維修區，前不久說是要重建一座跨江橋，四麵豎起了藍色隔板，很少有人從此經過。他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眼前的路被陡峭的下坡所隔斷才停止下來。他雙手扶膝，劇烈地喘息著回頭，卻空無一人。
“聞汐！”穆景明倏地坐起身，夢中的喘息還未停止，晨風吹進有幾絲涼意壓抑下心頭的慌亂，他掀開薄被幾步跨向臥房。
昨日回到家中夜已經很深，穆景明收拾出空臥室又將地燈打開才道了晚安。原本以為會失眠的人卻在合上被子的一瞬間進入夢境，遇到了兒時初見的葉聞汐。
“聞汐，你醒了嗎？聞汐”
“我起來了。”
穆景明終於舒了一口氣，手扭動把手，又扶正了鏡框：“早安。”
“早安。”
“今天有什麼計劃嗎？”
“你先去吃飯吧。”
穆景明的早飯很簡單，溫了一杯牛奶配著昨晚便利店買回來的麵包就算是吃過了。葉聞汐坐在他的對麵，手指拄著額頭一件一件列出最近的事情。
“我是八天前醒來的，就暫且算是醒來，除了自己的名字沒有任何關於人或物的記憶。一群穿著黑衣服的人圍在我身邊哭，我轉頭就是墓碑，上麵是我的名字和照片。我說話沒有人能聽見，當然他們也看不見我，除了放在墓碑前給我的鮮花和水果，我碰不到其他東西。按照慣有的套路，我的存在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報恩，一種是報仇。”
“所以你昨天問我……”
“沒錯，這麼多人隻有你能看見我，所以一定和你有關係，你又想不出來什麼願望，所以我猜測存在另一種可能，我需要你幫助我，讓我消失，入土為安。”
穆景明倒吸一口氣，眼神不安地望向她：“為什麼，現在這樣……不好嗎？”
“有……什麼好的？我沒有記憶又半死不活，還不如爭取早日投胎。”
“我會幫你恢複記憶的。”
“越是恢複記憶我就越不想離開，除了你沒有人能夠看見我，多無趣啊。”葉聞汐擺弄著手機，這是她少有能觸碰到的事物之一。
“我會努力的，我會讓所有事情恢複成正常。”
“你……”你怎麼努力啊。可或許是穆景明的眼神太過炙熱篤定，葉聞汐沒能把話說完隻是擺了擺手，“那你為什麼覺得我不是自殺，如果真的這樣，你不想找到真凶嗎？？”
“……”穆景明繃緊的身體卸了力，他一直在皺眉，從葉聞汐見到他來墓前的第一次兩道眉弓便仿佛壓著無形的山，不曾舒緩，“當然想……”
從那晚開始他便一直尋找有關的蛛絲馬跡。
但是沒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