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陽智對師兄弟倆的關係已經誤會頗深,雖現在無暇去處理二人,但秋後算賬總少不了。
盧道生就此事和嶽西樓爭辯許久也沒分出個對錯,兩人倒也誰都沒忘記獨陽智交代的事,盧道生扯了嶽西樓的發帶係在腰上,任那人長發淩亂,橫眉怒目,宛若索命厲鬼。
“哈,動什麼怒,不是師兄你弄斷我的腰帶的嗎,賠我一條應該不算過分吧,還是說你要把麈尾拆下來給我?”
嶽西樓又是一甩拂塵抽開盧道生要作亂的手,隨手折下一條枯樹枝當做發簪將頭發綰起,“你正經一點兒,剛才我踩到的絕非隻是一塊皮那麼簡單,所以我想應該就是七形盟八尊之一的無皮偶。”
“無皮偶為什麼有皮?”
“七形盟還有八尊呢。”
合理!盧道生心服口服,隨著嶽西樓去剛剛的那顆老枯樹底下找尋,雖然他堅信這是肉靈芝脫落的皮。
嶽西樓說不講究,他不肯親手在泥地裡翻找,說講究來,他又用他那根白玉雕琢而成的塵柄將雪水與泥土攪得稀爛,盧道生看得心疼肉也疼,但一旦開口,遭殃的又隻會是自己了。
嶽西樓這時抬頭:“為什麼你隻在旁邊站著看,快點兒動手!”
這就是心有靈犀?盧道生認命地蹲下身,四處找不到工具便又打了嶽西樓頭上那根“發釵”的主意。
他的手剛一抬起,嶽西樓便偏頭避開,盧道生暗道:神了,這人莫不是有讀心術,那在心裡偷著罵他,他是否也能聽見?
嶽西樓伸手給了盧道生的腦門一記爆栗,“彆光顧著在心裡罵我,找不到無皮偶就完了。”
盧道生什麼都不敢想了
好一番苦尋,仍是無果,盧道生索性挖了小坑打算毀屍滅跡,嶽西樓想阻止他但沒什麼理由,隻好四處張望把風。
若不是此處是仙山,盧道生簡直要以為是自己撞了鬼,剛剛挖好的坑一眨眼的工夫就又恢複了原樣,如此反複三五遍,盧道生揉了揉眼睛又是一拍嶽西樓的大腿:“你是挖坑的專家,你來!”
嶽西樓剛蹲下便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隻見他眉頭緊皺,目光犀利,右手倒持拂塵高高舉起,隻一瞬,塵柄斜刺進泥地裡,翻出一塊球狀的泥團,仔細看去的話,可以看到泥團裡包裹著什麼東西。
盧道生撿了泥團在手,用雪水衝洗一下勉強才可看清是一人形,原來竟是無皮偶!
無皮偶被寒冷徹骨的雪水一激方才清醒過來,一睜眼便是衝著盧道生與嶽西樓二人痛罵:“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戲耍本尊,而且你們這個仙山是什麼情況?居然還有陷阱啊,本尊剛方便完一走出茅房就掉進了坑裡,接著還被雷炸飛,再然後還被你們兩個小鬼玩弄,此仇本尊不報誓不為人,我這就叫我的兄弟們踏平你們雲浮山,還不放開本尊,本尊的皮也快還回來!”
盧道生:“師兄,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嶽西樓心領神會:“沒有啊道生師弟,你年紀輕輕聽力就衰退了啊。”
盧道生緩慢收緊攥著無皮偶的那隻手:“哦,師兄說的話真不中聽,讓我很是生氣,並且手癢癢的想要揍人呢。”
“哈,那就攥緊你的拳頭來戰吧,我,不會手下留情!”
兩個瘋子,這是兩個瘋子吧!無皮偶內心瘋狂呐喊,早已被盧道生捏得發不出一絲聲響,這時忽聞幾聲高呼——
“三弟啊,三弟你在哪裡?”
“三哥,三哥不會是真掉進茅坑裡了吧,以他的個頭,說不定被那蜣螂偷走了也說不定。”
“唉,節哀順變吧,回去告訴大哥喝酒中止,給三弟舉辦一場風風光光的葬禮!”
有盧道生、嶽西樓這對臥龍,而又有老二、老七這對鳳雛,神奇的雲浮山竟湊齊了兩對臥龍鳳雛,真乃“造化神秀”之地啊!
不是——“你們這些蠢貨,我今日若能活著逃出魔爪,必要把你們這些,嗚嗚嗚嗚……”
盧道生捂住了無皮偶的嘴,但還是晚了一步,七形盟二尊與七尊注意到了他們這邊,兩個碩大的身軀向他們逼近,“奇怪了,怎麼聽到了老三的聲音?倆小孩兒,你們可有見到我們家老三嗎?”
盧道生儘量笑得一臉純良無害,“沒有見到啊,而且我們也有幫兩位大哥哥很認真的尋找三尊哦。”
“是嗎,你背在身後的那隻手好像藏著什麼啊。”
“沒什麼,隻是雲浮山的特產,人參而已啦。”盧道生說著,舉起捏著無皮偶的手飛快給二人展示了一下,快到隻能看到一抹殘影。
“奇怪了,人參怎麼會又長頭又長四肢的?”
這都能看清?
“人參嘛,顧名思義也要長得像人,有什麼問題?沒有對吧,那我們先去彆的地方找嘍。”
盧道生轉身拉著嶽西樓欲走,七形盟那兩人卻仍糾纏不休,甚至捏住盧道生的後脖頸迫使他停下腳步,“小孩子要乖,來,讓我看看!”
嶽西樓忍無可忍,左手拂塵一甩牽製住了其中一人的行動,右手抓住那怪人老樹根般粗壯而又青筋盤虯的手臂,稍一咬牙、一用力,小山般的巨漢竟被他扔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的動靜竟引得地動山搖起來。
盧道生看得眼直,不注意間竟叫手中的無皮偶掙脫逃跑了,隻不過那無皮偶也是倒黴,剛一落地沒跑幾步就又落入了埋著雷的陷阱裡,隻聽嘭的一聲巨響,盧道生和嶽西樓一聲“完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遠處便傳來一連串轟鳴的爆炸聲,火藥味彌漫,硝煙散滿天,若是新歲還未過,這場景倒也應景,隻是……
這一日神農穀的鹿輦來了一趟又一趟,醫仙久世名撥弄著算盤,笑得合不攏嘴,這一日本就不富裕的雲浮仙府雪上加霜,獨陽智為付醫藥費變賣所有了家當,這一日盧道生和嶽西樓連鋪蓋都沒得卷,被無情地逐出了仙門。
雲浮山上終年積雪,山下卻已春暖花開,盧道生悠閒地枕著手臂嘴裡叼了根翠嫩草莖細咂,與身旁心焦如焚的嶽西樓形成強烈對比。
“怕什麼,大不了跟我回家唄,我們盧家家大業大,多一個人多張嘴的事,還怕養不起你個吃貓兒食的?”
“靠樹樹會倒,靠人人會走。”
“我就那麼不靠譜啊,那你說說,你有什麼打算?”
嶽西樓若有所思:“我不隨你去你家,但需要你載我一程,到了那個地方我們就此分開,或許會再相見,但從此不見更好。”
盧道生睜開眼偷瞄嶽西樓幾眼,明明在意卻故作平淡,“隨便你吧,先跟我去村裡雇車吧,現在路上並無風雪阻擋,運氣好的話,我們今日出發,大後天便能到了。”
當然,運氣好的話。而盧道生運氣一直很差,他們進村問了一圈哪戶人家有車輦,好不容易終於尋到,卻被鄰裡告知這一家的主人剛娶妻不久,前兩日才帶著新婚妻子駕車雲遊去了。
好在村裡人都熟悉嶽西樓,也都願意收留兩名少年在家中,嶽西樓盛情難卻,最終還是帶著盧道生住在了孤身的君阿婆家裡。
一間不大的農家小院,院裡堆了十幾筐的山珍藥材,屋簷下掛了滿滿一排的醃魚醃肉,君阿婆佝僂著腰背在爐灶前忙活,直到被嶽西樓“轟”到了火炕上偎著。
“阿婆,寶根哥來過了嗎,這次又待了幾日?”
“不到半天就匆匆走了,不過你寶根哥說他有他哥寶生的消息了,還說下次來一定要把寶生也帶回家來,其實我還能不能見到寶生已經沒關係了,重要的是他還活著,並且過得還好,我就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哪裡的話,寶根哥說話算話,一定能帶寶生哥回來見你的,到時可是天大的喜事,一定要在村裡大辦宴席啊。”
君阿婆聽著嶽西樓安慰的話語笑了笑,“那就托西樓小哥的吉言了。不過西樓小哥啊,你旁邊的這位小哥是——”
“是我的師弟,不久前才來到雲浮山,姓盧,名道生。”
君阿婆閉目掐了掐手指,“好名字,而且命格也很尊貴,甚至可以說過於尊貴了,以至於肉體凡胎都承受不住,以後必遭受一場大劫,若抗的過去便承命格升登無上之界,若抗不過去則不得善終、魂飛魄散。”
這些話,盧道生以前可能不信,但這是仙山腳下,而且嶽西樓的神情也是一副嚴肅認真。
“君阿婆啊,那這劫晚輩要如何抗過去呢?”
“欲知後事如何,交給老身三十兩紋銀就可搶先聽。”
“啊?”盧道生看著君阿婆伸出的三根手指頭,懵了。
君阿婆和嶽西樓相視一眼捧腹大笑起來,“西樓小哥啊,你的這位師弟可比你當時的反應有趣的多,你以後也要多帶他來玩啊。”
嶽西樓麵色一沉,儘管盧道生搖了搖頭示意他隱瞞二人被獨陽智逐出師門的事,他卻還是咬咬牙講出了實話:“阿婆,我們等到李家阿哥回來後就要走了,可能再也不會回來……”
氣氛隻凝重了片刻,稍縱即逝,君阿婆輕輕拂了拂二人的頭,笑道:“西樓小哥若願意相信老身一次,那麼我會告訴你,你們走不了,有人在牽掛著你們,而牽掛是一種奇怪的東西,使牽掛的人不舍得放手,使被牽掛的人困在一隅天地不得脫身,老身這麼說,兩位小哥可懂了?”
嶽西樓遲疑著點頭:似懂非懂。
盧道生堅定地點頭:懂了!
一逃一追、插翅難飛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