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 斯人若彩虹(1 / 1)

好差事?陌玉緋見劉縣令這副狀態就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她握著劍柄後退。

陌玉緋情緒不高,低頭敷衍道:“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劉縣令捋著胡子拉開距離,視線在陌玉緋身上來回打量,濃烈的酒臭飄散,自己卻絲毫沒發現,嘴巴咧咧:

“這麼白淨可容易受欺負。”

陌玉緋身形微滯,她抬頭看向縣令。

“往臉上抹些泥巴。”

“諾。”

那押糧官是個好色之徒,劉縣令好酒好菜備著,把酒談歡,對方卻覺得不夠儘興。

無奈,縣令不想與人交惡,隻能許諾明日在酒樓大擺酒宴,帶著京都第一美人前去赴會。

他所言的好差事,是讓陌玉緋去物色那第一美人。京都,權貴世家因十多年前的浩劫,勞筋傷骨,紈絝子弟們紛紛夾緊尾巴做人,哪敢張揚與美人尋酒作樂。

至於貧苦百姓,自然是為柴米油鹽奔波,哪有閒空去煙花之地。

京都第一美人,誰會去評這麼個名頭。

陌玉緋進廂房換衣裳,她用發帶係住青絲,隨後戴上麵具,長劍換成折扇,白衫清雅轉身翩翩少年郎。

樂坊,輕歌曼舞紅綢飄飛,靡靡之音動人心弦,奇幻的香味籠罩整個坊間,零星吃酒賞樂的人坐在台下,神色癡迷。

香氣屬實濃鬱,陌玉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聲音雖小卻引來注目。

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竟也出現在此,劍客席地而坐,姿態清閒,麵具之下,略含深意的眼盯著陌玉緋。

陌玉緋驚訝,她不欲和這人在此相認,所幸扮著男裝,臉上戴了麵具,讓人認不出,便裝作不識。誰知僅轉身邁出半步,身後傳來清冷的聲音。

“過來。”

他的嗓音,宛若高山上的涓涓細流,彆有韻味,冷淡卻平和自然,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陌玉緋抬腳走到他身邊行禮:“老師。”

劍客望著戲台並未回頭:“坐。”

陌玉緋席地而坐,也看向前方。舞女穿著相似的紅衣,翩翩起舞,婀娜多姿,輕紗半披半落,神情或嫵媚或可憐,顧盼生姿,皆是一等一的美人。

隻不過陌玉緋對於她這個高風亮節的師父能來樂坊,看舞姬跳舞,屬實驚訝,借著嘈雜的配樂,她問:“老師喜歡嗎?”

劍客這才收回視線,仔細看著他的徒兒,他沉思,認真思考,輕輕搖頭。

“既如此,為何要來?”陌玉緋好奇,是什麼讓這位謫仙人屈尊。

慕瑾避開視線輕聲道:“等你。”

“老師怎知……”

陌玉緋話還未說完,戲台一舞作罷,舞女們紛紛下台陪著食客們逗食戲酒,現場頓時嘈雜,喧鬨不止。

二人不得不起身躲避人群。

“呀!”

靠近陌玉緋的舞女,不知被誰絆倒,跌跌撞撞朝她撲過來,陌玉緋伸手扶人好巧不巧拽下舞女披著的薄紗。

披帛滑落,露出女人光滑細膩的肩膀,她捂住胸口,抬臉淚眼婆娑,分外惹人憐惜:“非……非禮哇……”

“嗚嗚嗚……”

細碎的哭聲,如同蟲鳴,卻惹得所有聽眾齊齊注視,他們譴責的目光死死盯著陌玉緋二人,陌玉緋走到女子身後替她擋住眾人視線,彎腰撿起披帛輕輕覆蓋舞女肩膀。

“無意冒犯,還請姑娘見諒。”

言罷,她拱手行禮,不等陌玉緋離開,舞女便輕輕拽住了她的衣角:“奴家……公子可為奴家負責。”

舞女蜷起的睫毛輕顫,她怯懦縮著身子,望向陌玉緋的眼神卻很堅定,沒有絲毫動搖。

陌玉緋驚愕後退,後背撞上慕瑾,她偏頭無聲詢問自己的便宜師父:“怎麼辦?”

視野盲點,她看不清劍客的神情,自然不知對方望著舞女時眼睛裡的殺意。

回應陌玉緋的是錚錚劍鳴,慕瑾拔劍指向舞女:“死或者,滾。”

陌玉緋:……

這個世界就沒有正常人嗎?

大堂詭異的氣氛最終在嬌俏的打趣聲中消散,見過風浪的坊主笑著撥開劍身,扶起那舞女,趁著動作狠狠掐住舞女腰間軟肉,她笑著,眼裡卻是藏不住的惡毒:“你這個騷蹄子,見者個人都想著往上貼……”

她說著,臉上又堆滿討好,朝著陌玉緋二人彎腰:“二位受驚了,在下這就好好教訓這不長眼的東西。”

坊主身後,鶯鶯燕燕的人或害怕或幸災樂禍,無人製止,陌玉緋看不下去上前握住坊主正要揮下去的巴掌,她將那舞女拽到身後,躲著旁人的視線將袖中府衙發的腰牌露出一角。

她小聲道:“去府衙支銀子,替官家辦事莫要聲張。”

坊主驚懼,默默點頭。

收回腰牌,陌玉緋拉開距離,拽著舞女邊朝外走便道:“此人,我替她贖身。”

“是是是。”坊主點頭哈腰,連連應下。

慕瑾遠遠跟在她身後。

出了門,陌玉緋鬆手:“叫何名字。”

舞女唯唯諾諾,吸著鼻子抽泣:“奴家花憐。”

“可有去處?”

“奴家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她說著,露出摔倒時擦傷的手臂,“奴家疼~”

嗓音嬌媚,陌玉緋默默拉開距離。

不知不覺便走到醉仙樓,說來巧合,劉縣令明日設宴之地恰好正是此地,而她與這裡的老板娘算是有幾分交情。

“明日會有貴客於此設宴,還請花憐能獻上一舞。”

“既是公子期許,奴家定不負所望。”

陌玉緋將花憐安頓好,才顧得上她的師父。

長街上兩人肩並肩漫步,同色的衣衫交疊,又都戴著麵具,看上去似神仙眷侶,分外相配。

陌玉緋打開折扇,從容瀟灑,倒真有幾分公子哥的氣質。

“老師找玉緋,所為何事?”

小公子身姿端正,風度翩翩,姿態上卻顯得浮誇,頗有幾分紙老虎的模樣,慕瑾有一瞬忍不住失笑,他及時藏下情緒,掏出一遝宣紙。

“見麵禮。”

“拜師禮。”取出劍穗的陌玉緋與他異口同聲。

話落,兩人不自覺相視一笑。

彼時她將慕瑾的簪子慌作傳家寶贈予,但多少是有些草率,不夠真誠,故才想著準備新的拜師禮。

這個師父似乎挺負責,泛黃的宣紙上,墨跡未乾有幾處暈開,墨香淺淺,煞是好聞。隨著翻動,小人執劍揮舞,動作乾脆利落,卻又不失華麗。

是這個人會喜歡的劍招。陌玉緋收下劍譜,俯身拜禮:“徒兒不勝感激。”

“去吧,莫辜負為師心意。”

待陌玉緋走後,慕瑾細細觀察著劍穗,他撫摸著小鳳凰,冰涼的觸感自指尖慢慢散開,籠罩著的戾氣煩躁似乎也在消散。慕瑾取下劍柄上的美玉,換上新劍穗。

長劍隨之煥然一新,他拔劍,日光下光芒折射,劍鋒也變得更加鋒利。

劍穗搖曳,鳳凰浴火涅槃,如此,不殺幾個人似乎可惜了,慕瑾慢悠悠翻開蘇娘子交給他的名單,臉上的笑漫不經心。

那便挑個倒黴鬼吧,希望不要讓他失望哦。

陌玉緋回到小屋,折下樹枝照著畫冊練,招式複雜華麗,她撿著最簡單的那幾招照貓畫虎。

樹下,女子矯健的步伐穿梭,衣衫隨著動作獵獵作響,雖是秀氣的劍招,挑、刺、劈,卻每招每式力量感爆棚。不像慕瑾演示時殺氣騰騰,陌玉緋的劍招裡蘊含的儘是刻板的規矩,一板一眼,和她這個人一般。

樹枝虎虎生風,刹那停住,頓在來人咽喉。陌玉緋鬆手,枝條墜落,她上前挑起慕瑾下巴,湊近觀察他的脖子:“有沒有傷到你。”

喉結處微微發紅,陌玉緋鬆開下巴,還沒碰上指尖便被握住,慕瑾眼眸中的震驚還未消散,他眯眼嘴角勾起:“阿緋好生厲害。”

慕瑾將她的手握著放到胸口。

心跳聲一下兩下忽快忽慢,極其不規律,書生仍舊笑著看不出害怕,說出的話卻南轅北轍:“阿緋嚇到我了,要用什麼補償?”

陌玉緋撤回手,從袖中取出雕刻好的木簪。木簪古樸典雅,深色的脈絡蜿蜒曲折,似流淌的河流,頂端是一片雕刻的竹林,竹葉根根分明,可見雕刻者的用心。

梅蘭竹菊,四君子,最適配滿嘴之乎者也,效仿先賢的書生。

慕瑾看了半晌,接下木簪沉默轉身回屋拿了臟衣,躲在樹後洗濯。

“明修?”陌玉緋歪頭,似有些無奈,這人怎麼這般小性子,她又沒說不還他玉簪,隻是現在不是沒錢嘛,等攢下銀錢定然先給他買簪子,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

“你戴這個木簪更好看。”

騙人。上次哄騙他穿白衣嚇人是也是這樣說的,刺客最需要的便是隱匿身影,很少有穿那麼招搖的時候,但是陌玉緋每次見他穿白衣,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久而久之,慕瑾穿白衣的次數也就多了。

“為何送你那師父的,就是精挑細選的玉佩,送我的就是隨便撿的樹枝?”

慕瑾不喜歡有事憋著,他格外坦誠,睜著大眼直晃晃盯著陌玉緋。

陌玉緋眼裡浮現笑意,竟管那叫玉佩嗎,不過指甲蓋大小:“你怎遇到他的?”

“回家途中偶遇,你師父逢人炫耀。”

“騙人。”她師父可看不上那東西,陌玉緋抽下他的發帶,用其捆縛慕瑾雙手。

慕瑾驚訝,卻沒有反抗任她綁。

陌玉緋從他手中拿下木簪,為他束發:“用金錢衡量便俗氣了,這節樹枝可是在下親手雕的,費了不少功夫。”

“師父,又怎比得過明修?”

不過是說些好話而已,陌玉緋還是會的。

慕瑾仰麵靠在樹乾上,歪歪扭扭的發髻垂落碎發飄起,有幾分像是被欺負了,他樂不可支,明知是謊話心情也不由得變好。

“騙子。”

“嗯。”

慕瑾不知為何悵然若失,他試探:“阿緋,江畔那晚,睡夢中我輕薄了一位女子,那人是你。”

陌玉緋為他整理碎發的手伸到半空收回,她解開慕瑾手腕上的發帶,輕聲回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