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遠他們在山丘上挖出三具屍骨,包括掉進水庫裡的女屍,便有四位死者。
經過王科長的檢測,發現她們的死亡日期,最早的在六年前,最晚的不超過十五天。
全為女性,且都是割喉致死。手法乾淨利落,連力道都相差無幾,懷疑是由同一人從背後以站位殺害,而且這種可能性極大,基本不會有其它可能存在。
那是一座墳山,山上立有許多墳塚,在地下發現白骨原本並不奇怪,但是那一片背陰,還沒有立碑,附近的村民都說不會把自己的親人埋在那裡,沒有人來認領。
排除了已知死亡的可能,那麼就隻剩下未知的。
綜合以上種種,林皓建議把四樁命案並案調查,並寫進報告裡,交給了雷勁生副局長。
雷副局長把報告轉交給秦局長,秦局長再向市公安局彙報,請求指示。
市公安局的丁副局長親自回電,說此案符合連環殺人案的基本特征同意並案,讓他們成立重案組儘快破案。
“把一樁特大殺人案完全交由縣級公安局負責,甚至沒有派專員下來協助調查,還是新娘子上轎頭一遭。”在雷局的辦公室裡,岑勇不敢置信地說:“師傅,您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你師傅我年紀是大了,但還不至於這麼不中用。”雷局敲敲辦公桌的桌麵,意味深長地說:“你還不明白嗎?這意思是上頭還沒有放棄林皓。”
雷局讓岑勇全力協助林皓破案,當著他的麵,岑勇沒說什麼,但是心裡很不服氣。
他覺得那位警隊之光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跟他合作的最終結果,極有可能是再一次把自己的功勞給他人當嫁衣。
在之後的會議上,秦局慷慨激昂地宣布成立重案組,並任命雷局為組長,林皓為副組長,所有人任他倆調遣。
林皓談了一下自己的看法。他認為凶手讓死者跪著以站位割喉,是一種帶有羞辱性的行為。他缺乏同情心,手法乾脆利落,殺完人以後一定有從容不迫地清理現場,所以沒有留下太多痕跡被立即發現,以至於能在數年裡連續作案。
他選擇把屍體埋在村莊裡,而不是其它人跡罕至的地方,是在向莊嚴的法律和這個社會示威。
他一定具有嚴重的反社會傾向,並且邏輯清晰、思維縝密。
他喜歡安靜,性格偏執,有某個小眾的嗜好。他一定與普通人格格不入,但是會進行偽裝,以便隱藏自己。
林皓還認為,這個凶手一定會時常去往水庫附近,為的是欣賞自己的“傑作”,以及查探埋屍地點是否暴露。
“但是他不怕暴露,甚至還會為此感到興奮,因為他不相信我們能找得到他,而他能儘情地享受把彆人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快感。”
林皓擲地有聲地說完,看向四周,似乎是在期待大家的掌聲。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因為他說的這些太超前了,讓人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接受。
“這就是傳說中的犯罪心理側寫!”杜遠率先打破沉默,驚歎道:“也太神了。你確定真有一個這樣的人?”
林皓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那我們應該從哪裡著手調查呢?僅憑你的描述也無法鎖定嫌疑人啊!”
“之前,我把這當成一樁普通案件來處理,把調查重心放在村民的身上,而現在的發現讓我明白我錯了。”林皓不疾不徐地說:“凶手一定不是村裡人,因為這不符合他的行為邏輯。他有著非同尋常的反偵察能力,會事先做好撤退的準備,以確保萬無一失。若是村民,他將無法繼續隱匿。”
“而符合我之前的描述,能時常出入水庫附近不會引起懷疑、還能隨時跑路不會引起注意的,隻有那些釣魚愛好者。”
“你不會是為了把這些魚友抓回來審問,故意這樣說的吧!”杜遠咄咄逼人地說完,還洋洋得意地笑了笑——給這個空降下來的隊長一個下馬威,不是大家喜聞樂見的嗎?他做了他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岑勇卻為他捏了一把冷汗,瞅瞅上頭,秦局和副局長們一個個也都神情嚴肅。
“我說錯什麼了嗎?”看大家毫無反應,杜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的分析沒有堅實的證據作為依托,說是分析,不如說是猜測。萬一他的猜測是錯的,凶手不是魚友,而我們陪著他往錯誤的方向查,耗時費力不說,萬一凶手跑了,這個罪責誰來擔?”
眾人麵麵相覷,因為他說到他們的心坎裡去了,其中也包括口口聲聲說會全力支持林皓的秦局。
隻是他不好直接說出口,打自己的臉。杜遠這個愣頭青這一鬨,倒是給了他一個機會借坡下驢。
“小杜也是為了破案,不讓凶手逍遙法外,出發點是好的。我想著我們是不是可以分成兩組,分頭進行調查呢?一個組調查村民,一個組調查魚友,不就萬無一失了?”
秦局四兩撥千斤,迅速平息了爭端,然後把爛攤子丟給雷局,擺擺手走了。
雷局又把攤子交給了林皓。林皓倒是毫不含糊,把具體的工作安排了下去。
技術科繼續搜證,檔案科協助核查死者身份,其它部門待定,而刑偵大隊的人留下來分組。
在分組之前,林皓說想先聽聽岑勇的想法,單獨把他叫了出去。
“我沒什麼想法,一切聽你指揮。”
林皓似笑非笑地問:“那我讓你跟我一組呢?”
岑勇愣住了。
懶起的陽光撥開雲霧,如碎裂的金子從過道儘頭的窗戶照進來,在兩人的身後投下狹長而模糊的身影。
畫麵靜止了足有半分鐘。等岑勇回過神來後,首先想的是林皓為什麼這麼做,然後才是自己想怎麼做。
他必須同意。
因為這是檢驗林皓能否配得上那枚沉甸甸的三等功勳章的最佳時機,他一定要親眼看一看他如何查案,哪怕賭上自己的警察生涯。
“行啊,有什麼不行的。”岑勇摸摸嘴唇上的胡渣,笑得好不狡黠。
“這樣分組不太公平吧!”彭新年打著哈哈說:“把你們兩位隊裡的頂梁柱分一塊,留我們老弱幼三個。這要是打擂台,我們不是輸定了!”
“可惜不是打擂台,要不然你們還真贏不了。”岑勇拍拍他的肩膀,“我可不是吃素的,你們儘管查自己的!”
“我們一定會竭儘所能。”給領導背鍋的例子不在少數,岑勇不是新兵蛋子不會不知道,卻還是選擇這麼做,彭新年無奈地搖搖頭,“你自求多福。”
報案的兩位魚友在登記表上留下了姓名和手機號碼。林皓分彆聯係他倆,然後按照約定,去到其中一個叫宋祁的魚友經營的茶莊會麵。
宋祁時常外出釣魚,曬得很黑,穿一件杏色西裝外套站在裝修雅致的茶廳裡,有種張飛掌鵝毛扇充孔明的感覺。
“宋先生喜歡釣魚,怎麼會想到開茶莊?”
“這很奇怪嗎?”宋祁邊說邊張羅茶器,“釣魚時,在撒下魚餌之後,魚咬鉤之前,是一個漫長的等待過程。泡茶也是一樣,燙壺、洗茶、泡茶、聞香,最後倒進茶杯裡品茗,享受的就是這個悠閒的過程。”
宋祁把燒得滾燙的水倒在茶壺上,抬眼一瞥岑勇,“岑警官不經常喝茶吧!”
岑勇像被踩到尾巴似的。“本地茶農自產的綠茶,二十塊錢一大包,放在辦公室的儲物櫃裡,誰想喝誰喝。放進茶杯裡拿開水一泡,也香氣撲鼻,還不費工夫。”
“岑警官是大忙人,忙著查案子、抓犯人,沒空閒品茶。我剛才的話若是有哪裡冒犯了你,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啊!”
一來一往之間,茶泡好了。宋祁把香醇清透的茶汁倒進茗杯裡,雙手捧著放到岑勇的麵前,說是給他賠不是了。
開茶莊做的是熟客生意,迎來送往的都是有錢人,沒點子左右逢源的本事開不長久。宋祁在這一行乾了六七年,顯然精於此道。
在他的襯托下,另一位名叫周瑞的魚友就像個悶葫蘆,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
林皓想看看他倆的反應,故意點破自己在懷疑他們。
電光火石之間,周瑞的情緒變得異常的激動。“我們是報案人,你不會把我們當作嫌疑犯吧?”
宋祁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子,儘管他裝作若無其事,很快就把手放了下去,但是他臉上的細微變化,還是分毫不差地落進了林皓的眼裡。
林皓猜測他此刻應該是感到有些驚訝,還有些緊張。
“隻是懷疑,我們清者自清。”宋祁說得鏗鏘有力。
“所有出入過水庫的人都要接受調查。我們保證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林皓讓他們敘述一下上個月21號晚上在哪裡、在做什麼,他倆先是說不記得了,然後說在家裡睡覺。
按照流程,林皓他們是一定要去二人家裡走訪調查的。周瑞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今天就要去嗎?”
“有什麼不方便嗎?”
周瑞想了想說:“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