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 我父母那不是愚蠢,是君子持節,……(1 / 1)

杜霏微這趟回來本就來者不善,韋氏打著老太太的名義,不打一聲招呼就占了東廂房,杜霏微不能立刻拿這個來作文章,隻能借著屏風來發泄。

隻是看韋氏這個反應,恐怕父母的死,連她都有份。

她心中震怒,莫說父親當年特意將二叔從襄陽老家接回來,就連母親當年對韋氏這個妯娌也是儘心儘力地幫襯,誰知居然招了一群中山狼回家!

越是生氣,她笑得越是明豔:“怎會如此?家中鋪子近兩年的收成還不錯啊,難不成嬸母您不曾去收賬?”

韋氏咬了咬牙,這些年,杜霏微把持著大房所有的賬目,雖然人不在金陵,不知怎地,那些人卻隻聽她的話,每年送到她手裡的,隻有兩成,多的一分都沒有。

也不是沒找老太太鬨過,可連老太太也說不知道杜霏微去了何處,她就算是想要錢也無處可追。

她隻能乾巴巴道:“侄女,你和嬸母提這個乾嘛,這鋪子原是長房當年置換的資產,有許多更是你母親的嫁妝,我怎麼好伸手呢?”

杜霏微:“可是底下人卻說您每年要從利潤中抽二成出來,難不成竟是被底下的人中飽私囊了?那侄女必定好好教訓他們,斷不可壞了這等風氣。”

韋氏:“倒…也不是!他…他們都是按時送到府上來的。”她恨極,若是今日不承認拿過這個錢,恐怕日後連這二成都沒有了!

杜霏微攏了攏頭發,就等這句了:“那既然嬸母拿了錢,怎能說這府上連個買屏風的錢都沒有呢?傳出去說我小輩失德事小,萬一被有心人中傷,說我們襄陽杜氏煌煌百年士族,如今竟有了鬩牆之禍端,那豈不是壞了祖上的名聲?”

韋氏又一次,她素知這個侄女不是個好拿捏的,卻不想會是這麼個刺頭:“霏微啊,你說這話就是見外了。隻是這個屏風設計精巧,我也實在是有些舍不得。”

杜霏微:“可這本就是我父母的東西,甚至是我父母的定情之物,於情於理,侄女希望能夠物歸原主,嬸母怎麼連這點事情都要如此推三阻四呢?”

其實這個屏風確實並不算是什麼金貴東西,杜府就算是再不濟,庫房裡總能搜羅出不少比眼前這個更精巧的屏風,可杜霏微此舉,除了讓韋夫人猜忌之外,還觸犯了她的一個逆鱗:杜霏微一個姑娘,這麼多年捏著家中的資產不放也就罷了,竟然連她屋子裡的一個屏風都要染指,今日若給了她,日後是不是隻要她想,連這個屋子也要給她騰出來?

她本就存了回來要教訓杜霏微的意思,見這丫頭如此強硬,就更不可能退讓了。

她收起了一副慈眉善目的作態,淡淡道:“霏微,你常年在外,不通禮法,今日剛回來,嬸母也不想讓你不痛快,隻是哪有晚輩剛見麵就要長輩屋子裡的東西的,這若是傳出去,彆人還說我杜家教出了一個怎樣的女兒?”

杜霏微早就習慣了她這副遇事不決先扣帽子的行為,上一世她為了所謂的聲名忍氣吞聲,最後也沒落得一個好下場,人人皆言她杜霏微小時了了,長大後卻驕縱好妒,不配做杜侍郎的女兒種種,這一切還不是拜麵前的這個韋氏所賜!

她當下反擊:“嬸母這個話,可讓霏微萬死難辭其咎了,這屏風本就是我們大房的,您不問自取也就罷了,怎麼今日我要物歸原主,反倒是被反咬一口,說是要霸占長輩的東西了?這個罪名我可萬萬承擔不起。莫說是這屏風,這東廂房的一針一線,一器一物,哪件不是我們長房的,您住進來之前可有知會我一聲?”

好啊,果然是衝著房子去的!

“放肆!豈有此理,我無論如何是你的嬸母,你眼中可曾有我這個長輩?我告訴你,如今沒有男丁,隻餘你一個遲早要嫁出去的女子,日後杜家的門楣,遲早還是要靠我們二房振興,莫說是這小小的東廂房,就連你手上的鋪子,遲早也要乖乖交到我手上!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韋夫人這些年做慣了杜府的管事夫人,早就習慣了高高在上,卻在鋪子上屢屢被一個乳臭未乾的丫頭捏著,平白失了好多銀錢,心裡早就窩著這把火了,被杜霏微這麼一激,根本控製不住。

杜霏微看著眼前色厲內荏的韋夫人,又掃了眼一眾早已眼觀鼻,鼻觀心的下人們,知道戲已做足,隻差最後一把火當即捂住胸口,像是被氣哭了一般:“嬸母,韋夫人,霏微自幼失怙,早已把您當作親生母親,想不到今日隻是想討要一個本就是我父母的屏風,卻受如此欺辱……”

“想當年,我父親連中三元之後,未曾上任就先把二叔從襄陽老家接到京城,供他讀書,就連我母親,對你們二房也是仁至義儘,可你——你卻在他們身後,連保留他們生前痕跡的這麼一點體麵都不留給他們!簡直是欺人太甚!”

杜霏微頓了頓,眼中射出了一絲寒光:“你辱我可以,但我父親杜皓,是元和七年的魁首,是襄陽杜氏百年來唯一一個連中三元的天縱奇才,我母親也貴為誥命夫人,他們在安撫流民的路上不幸路遇山匪,他們本可棄車逃生,可他們是為了保護賑災糧銀,為了更多受災受難的百姓,這才死在山匪的流矢之下,以身殉職!

“我父母那不是愚蠢,是君子持節,死得其所,你辱他們,絕對不行!”

杜霏微步步緊逼,越說越憤慨,眼中快要射出一道寒光:“你,不配!”

韋夫人哪經曆過被這麼指著鼻子罵的時候:“來人,給我來人把這個不知長幼尊卑的不孝女給我趕出去,杜府沒有這樣的女兒!”

還未等杜霏微有所反應,隻聽外麵一道老態龍鐘的聲音吼道:“我看誰敢!”

杜霏微看著陪在祖母身旁的覓夏,略微點了點頭,乾得不錯。

上一世,杜霏微剛留在府中的前兩年,日子並不那麼難過,雖然說韋夫人也害怕落得個苛待孤女的名聲,但更重要的,是老夫人的護佑。

杜老夫人當年也是太傅嫡女,詩書禮義無不通達,隻可惜坐月子的時候傷了身子,後來杜老太爺才娶了妾室,生了二房。

她對二子從來都是一般教養,從未厚此薄彼過,卻不想二房在讀書上始終反響平平,皓兒倒是天資卓絕,隻可惜天不假年,竟要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隻留下個十歲的娃娃,可憐得不行,所以上一世,祖母將她接入房中照顧,與韋夫人倒算是相安無事。

隻可惜在她十二歲的時候祖母得了一場風寒,竟然不治而亡。

直到死後她才知道,當年韋氏居然膽大包天地偷換了祖母的湯藥,害得她病體沉屙日久,直到藥石罔效,回天乏術!

所以這一世她早早就盯好了日子,十二歲那年夏天寫了篇好文章,討了山長的歡心,畢竟正誼書院的山長先生,本就是大齊不世出的杏林聖手。

公棠先生與父親本是故交,得知祖母病重,立刻驅車到了金陵,假裝遊醫入府,一直到祖母徹底恢複才飄然離去。

杜老夫人人雖老邁,卻並不糊塗,經此一事哪還能不防著韋氏,更何況她也曾聽兒子提起過這位偏介遁世的“怪友”,知道了霏微在他那裡讀書,她也算是放心。

這麼多年,霏微不回家是什麼緣故,她多少也猜到了一點,自己一把年紀,身子骨也不知道能撐幾年,霏微是個有主意的,她心中寬慰,這些年來,韋氏虎視眈眈,野心頗大,連自己也快不放在眼裡了,霏微若是留在杜府,自己也不一定能護得住她。

“我看誰敢!”

杜老夫人手持著一根紫檀拐杖,步履穩重,環視四方:“今天,我的孫女兒霏微第一天回家,我看誰敢碰她一根汗毛,我老婆子絕對饒不了她!”

老夫人這話,相當於直接往韋氏臉上甩了個巴掌,她臉色紅紅白白,甚不好看。

她雖生氣,卻不敢發作,立刻將杜老夫人請到了上座,福了一禮,剛要起身坐下,不料老夫人卻淡淡道:“誰準你坐下了?”

韋夫人麵上一僵:“母親,您這是什麼意思?”

杜老夫人:“我什麼意思你難道不清楚嗎?你搬到這東廂房的時候,可曾問過我的意見?”

韋氏:“可我們搬進來之後您也沒說不可以啊!”

杜老夫人一瞥:“難不成,我說不行,你就能搬出去了?我看你膽子倒是大得很。”

韋夫人滯了滯,不知道怎麼回複,這些年,她向來打著老夫人的名號行事,從未被批駁過,她還以為老太太懶得計較,想不到,是等著孫女兒回來撐腰的嗎?

她沉著臉一言不發,她敢保證隻要她此刻說一句軟話,這個老太婆就能讓她立刻搬走!

也不知道當年那個赤腳遊醫到底是什麼來頭,自己下了那麼重的藥也能把這個老太婆救回來,從那之後哪還有什麼下手的機會?這杜家的族老說到底,還是聽這個老太婆的!

杜老夫人並不想搭理她,她望著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孫女,心中欣喜得不得了,忙招了招手喚杜霏微到眼前來:“微兒,快來讓奶奶看看,在外麵過得好不好?”

杜霏微聽著久違的聲音頓時熱淚盈眶,她輕輕跪在了祖母膝下,紅著雙眼仰頭道:“奶奶,微兒一切都好,這些年來,微兒未曾承歡您膝下,您可吃好睡好了?”

十二年了!上一次見到祖母的時候她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連一口水都喝不下,卻還握著自己的手放心不下,杜霏微心中難過,她抹了抹眼淚,勉強笑道:“如今孫女兒回來了,一定好好孝敬您!”

“哎!”杜老夫人熱淚盈眶:“好,好!這次回來不走了?”

“不走了!微兒這次就留在金陵城陪著您!隻是……”敘舊有的是時間,但今日剛回來,她必定要和二房切割一個清楚,否則後患無窮:

“隻是孫女兒有一個想法,還要和祖母商量。”

杜老夫人像是有所感應似得,“是我想的那個嗎?”

杜霏微點了點頭,堅定道:“是。”

杜老夫人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杜霏微驚愕地瞪大了眼:“您知道我想做什麼?”

杜老夫人笑了笑:“也彆太小瞧我老太婆,彆忘了,你爹還是我教出來的呢!”

杜霏微破涕為笑:“是是是,祖母您最厲害了!”

韋氏卻聽得一頭霧水,她知道了,知道什麼?杜霏微這丫頭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老夫人安撫地摸了摸杜霏微的手,轉身對韋氏道:

“韋瑞雲,你聽清楚了,這話我隻說一遍。”

“我自四十年前嫁到杜家,曆經三代,雖說襄陽杜氏在當地也算是名門望族,可我們這房向來是旁支,當年為供杜皓和你夫杜旌讀書,家道早已中落,是以如今的杜家,乃是杜皓之妻用她的嫁妝一力撐起來的,既是嫁妝,便沒有我杜家一直挪用的道理。”

韋氏瞪大了雙眼,老太太這意思,這簡直不可置信!

“如今霏微也大了,在她及笄之前,你們二房便分家吧!”

“什麼?分家?豈有此理,如今長房連個男脈都沒有,隻剩她杜霏微一介女流,這麼多年,我們二房不讓她交出資產來已是客氣,她竟敢要求分家,這天底下還有王法嗎?”

杜霏微轉頭目光如劍:“我朝女子可為官可承爵,我爹娘的東西,我為何不能分家?二嬸怕不是在後宅待久了,不知外界早已新換了天地!”

杜老夫人看了一眼韋氏,暗罵無用,當年她為二房選中了清貴人家的女兒,卻被他母親責怪門第小,反倒選了這麼一個軍戶起家的暴發戶,教養粗浮沉不住氣,實在上不得台麵。

韋氏:“我不管,反正這件事,我絕對不同意!”

正當她還要準備說什麼的時候,杜霏微雙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