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台風自然是要停電的，南風早就習慣了，點上煤油燈便是了。

隻是前些日子給煤油燈添油，隨手便放在了廳裡，南風倒是忘記了這茬。

還有，停電了，塗若的衣褲應該還沒乾，會不會覺得冷？

南風想起了廳裡的塗若，她摸索著站了起來，隔著門叫了一下他。

也許是風雨聲太大了，許久，塗若都沒有反應。

“睡著了麼？”南風小聲地嘟囔著。

她輕輕地打開房門，廳裡一片漆黑寂靜。

想必是睡了。

南風摸索著出了客廳，悄悄地取到了放在屋角的燈。

“叭嗒”一聲，南風將燈燃起。

閃動的火苗映襯著一個男人的臉，以及他裸露在外的上半身，是白皙的，健壯的，挺拔的。

“啊！！！”

這是南風第一次如此親近一個男人的身體，她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後倒了下去，煤油燈被甩到了一旁，塗若眼疾手快地將它穩住放到了一旁的桌上，又順勢伸手將南風拉到了自己的懷中。

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下來了。

南風的耳朵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她真切地聽到了塗若的呼吸聲與心跳聲，以及嗅到了他身上那種特彆的好聞的味道。

她的身體閃過一道顫栗。

她不知道，那是恐懼，還是愉悅。

她甚至有些沉浸在其中。

“你沒事吧？抱歉，我不知道你會出來，所以……。”塗若很快便將南風扶坐在了凳子上，起身正要去拿剛剛洗乾淨晾在一旁的襯衣。

“我沒事。我拿一下燈，就，就回去了。”南風下意識拉住了他的褲角。

“好。”塗若的腳步停在了原地，看著南風，昏暗燈光下，他沒有看到了她臉上的緋紅卻是看清了她小腿上的傷口。

“你等一下。”塗若轉身去夠櫃子上蒙了塵的碘伏和紗布。

“嗯。”被塗若的影子囿在其中的南風開始有些緊張，不敢抬眼看他，隻是輕輕地應著。

“你受傷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來幫你包紮吧。”塗若半蹲在南風的跟前。

“嗯。”

得到南風的回應，塗若便小心翼翼地將她的小腿褲腳卷了起來，確認了碘伏沒有過期後，開始用棉簽沾著，輕輕地在傷口上擦拭著。

南風不知道他是什麼醫生，隻是他的話語溫柔中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威嚴。

她曾本能地想要逃走，但是他的手寬厚有力，他的聲音溫柔撩人，於是她乖乖在那裡坐了下來，又鬼使神差地在昏暗燈光的掩護下悄悄地打量著他。

昏黃的光火將他的緊實的上身映襯成古銅色，他的臉好像電視上的人兒，他的睫毛很長，輕輕閃著，眼睛似乎藏著一片星海。

這個人，生得實在好看。

南風舍不得眨眼睛。

塗若很快便將南風的傷口包紮得穩穩妥妥了。

“謝謝、謝謝。”南風將腿收了回去。

“南風。我也謝謝你。”塗若將繃帶放回原位，沉沉地說道。

“我有什麼好謝的？”南風笑了笑。

“謝謝你，收留我。”塗若抬起頭，對上了南風那雙帶著笑意的雙目。

他很少看到南風笑，但這一次，他不僅看清了她眼中的笑意，還看清了她不知何時變得通紅的臉。

塗若嘴角隨之勾起了一抹笑，然後猝不及防地將唇覆了她的眉彎。

不過是蜻蜓點水的觸碰，南風來不及躲閃，隻覺得腦袋一片恍惚，雙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角。

在那一陣恍惚中，她真切聽到一串破碎的聲音，是那個一直佯裝不喜歡眼前人的自己碎了。

她喜歡著眼前這個人。

十分地喜歡。

她無法再欺騙自己。

“早點睡。晚安。”塗若看著南風愈加漲紅的臉，笑了笑。

南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了房，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床上了。

門外的風還在咣咣地響，又猛烈地灌進細小的門縫，似乎要將整個屋頂掀了開去。

黑暗中，她的指尖輕輕觸過自己的眉梢，上麵似乎還殘留著那個人的氣息。

許久，她終於想起，自己忘記拿燈了。

她猶豫了一下，沒敢再出去了。

她祈禱天快些亮，風快些停。

那個人，快些走。

可是她似乎又有些希望，天永遠不要亮，台風也永遠不要停。

那個人，一直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停留。

南風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每年的台風季她都會提前加固屋頂和門窗，今年也不例外。

修葺的時候，南風便發現了父親的房間牆上有道細微的裂痕。隻是今年事情太多，加上父親去世，她倒是將此事忘記了。

如今台風過境，大雨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說不好，真的會塌。

此刻房外開始傳來了一陣乒乒乓乓聲，是大門在搖曵的聲音。

頂門的柱子掉了？

南風猛地打開房門，透過昏暗的燈光，看到了掉在一旁的柱子，和正在努力用雙手撐著大門的塗若。

“柱子掉了，我找不到支點，一時情急，就，就，就自己上來頂住了。”

塗若結巴了。

煤油燈光線昏暗，南風看不清塗若的臉，隻是覺得，那一刻的他，似乎有些，可愛。

可愛這個詞，見過塗若的人，都不會覺得他們之間有關聯。

“傻子。”南風輕輕說著。

她很快便是在地上摸索到了那個支撐柱子的凹點，將門死死地頂住了。

“可以了。”南風示意塗若可以放手了。

“對不起，是我不好，沒有看好大門。”塗若終於鬆了一口氣，垂眸看著南風。

南風沒有回應，隻是在心裡默默地念叨了一遍。

自尋苦吃的傻子。

這個傻子，說得是塗若，也是她自己。

南風將那盞燈提了過來，仔細檢查著門窗。

靠得近了，南風方才發現，塗若光著的上身綴滿了一層細細的汗珠，再往下，是堅實平坦的腹部。

感受到了南風的目光，塗若有些局促。

“抱歉，我馬上，馬上穿上衣服。”塗若說罷，便是跌跌撞撞地走向那原本掛在電暖扇前的襯衣。

南風瞬間收起了自己不知何時移到了塗若身上的目光，轉而說道：“沒事，還是等乾了再穿吧。”

她來到了父親生前住著的那間房，剛將那間房房門打開，便看到了對麵那堵牆嘩拉一陣塌下來一個小角落。

風雨夾雜著樹杈泥土，瞬間席卷而來，南風嚇得迅速關上了房門，整個人靠在上麵頂著，大聲喊著塗若。

“塗若，房子被樹枝砸塌了一個小角。有雨灌進來了。你拿個重些的物品，將這個房門頂住。”

“塌了？南風，這裡太危險了，我們必須離開。”塗若來不及穿上衣了，下意識迎了上來，將南風護住。

“不用。你相信我，我每年都有檢修，這個隻是意外。如今這個風雨，下山並不安全。你聽我的。快去。”南風一把將他推開。

“對對對，快快快，就是你剛剛坐著的那張椅子，還有那個櫃子，統統推過來。這個房間是外開門，必須有東西頂住。要不然，這廳也保不住了。”燈被風吹滅了，黑暗中隻聽見南風在聲嘶力竭地喊著。

塗若尋著南風的指令和聲音，將整個廳裡的物品都摞在了那房門麵前，總算將那房門頂住了。

這一番折騰下來，夜也深了。

南風摸到了打火機，再一次將燈點著。

二人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笑了起來。

“南風，你去睡吧。我會守著的，要是風雨加大，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塗若看著南風，認真地說道。

“好。”

雖然是無法安睡的一夜，但兩個人待在一起也太尷尬了。

南風從房間裡搬了一張椅子出來，讓塗若坐著休息，又將燈遞給了他。

此刻已經是夜裡兩點了，門外的風雨並沒有小下來，反而愈加劇烈，甚至能感覺到整座屋子都要搖搖欲墜。

塗若將那半乾的襯衫穿上，他的發絲上還掛載著水珠，臉色卻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這裡絕不是安全的地方。

塗若猶豫了一會，起身敲開了南風的門。

“南風。這裡太危險了。我們必須離開了。”

話音剛落，父親住過的那個房間隨著轟隆一聲塌了下來，風雨瞬間掃過主屋，迎著南風二人撲來。

雖然自小到大見過的台風無數，但此刻南風還是被嚇了一跳。她迅速將塗若拉進了自己的房間，兩個人默契地靠在門邊，死死地將門抵住。

眼下風雨已然占領了主屋，南風的房間也堅持不了多久。

“山上的風太大了，我們必須馬上走。你收拾一下，我們馬上離開。”

南風這下也不再自信自己的屋子能擋住這次的台風了。

“好。”南風的家並無長物，她下意識將衣櫃裡那個暗格裡的東西一股腦兒裝到一個防水的袋子裡，背到了身上。

門外的風雨在瘋狂地拍著門，塗若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緊緊地牽著南風，打開門迎著風跑了出去。

二人剛跑出去不遠，整個屋子便塌了下來。

南風停下了腳步，回了一下頭，尚且來不及表露任何的情感，很快便被塗若拉著離開了。

“南風，這裡很危險，不要回頭。我答應你，風一停就會回來。”塗若握著南風的手更加用力了。

“好。”

南風不再回頭了。

就算塗若不說，她也知道，眼下還是逃命要緊。

更何況，與她一同逃命的人，是她的心上人。

下山的路，南風走過無數次，就算沒有燈光，她也能熟練地走過去。

四周的荔枝樹被折斷了許多，但幸好沒有將那條小小的路堵住。

這一次換著南風拉著塗若了。

他們飛快地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