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街上的小診所被……(1 / 1)

街上的小診所被查封後,八叔也犯了心梗跟著去了。

八叔唯一的兒子本事平平,卻是卯著勁生育了四個小孩,吃穿用住處處捉襟見肘。辦完齋事,也沒有什麼餘錢可以賠償給南風了,隻是在荔枝園跪了一夜,然後被南風用扁擔趕走。

人死債消吧。

南風不想再與他們有任何瓜葛了。

父親死後,南風的生活似乎沒有絲毫改變。

她看起來一點也不悲傷,隻是更沉默了。

還有,她好像更想念那個站在雲端裡的人兒了,輾轉反側,夢中儘是他的身影。

他很久都沒有出現了,也許是終於清醒了吧。

也好。

那便永遠不要再出現了。那樣的人,隻合適存在雙方都不用負責任的夢裡。

很快便是荔枝成熟的季節了。

忙起來,便無再庸擾。

荔枝是季節性時效性非常明顯的水果,成熟得早,價格自然拔得頭籌,大批量上市就跌價得厲害了。

今年的收成還可以,南風為了趕好價錢,特地從外地請了一些人來幫忙摘荔枝。

“南風,聽說明天會有台風登陸,我們就不來了。你這還有點荔枝不夠熟,今天也摘不了,看來要遭殃了。”

“要不打點催熟劑吧。台風還挺大,掃過就什麼都沒有了。”

“現在打藥也來不及了。荔枝還好,要是台風雨水太大,你一個人住山上還挺危險。要不去嬸家住幾天?”

“不了不了。沒關係。我住這裡習慣了。”南風站在高高的梯子上剪荔枝,身上的衣服都汗濕了,頭發也結成了縷。

這一群外地來的嬸嬸,比新風村的人好太多了。

南風有些受寵若驚,一時反應不過來。

還有那個在醫院見過一次的男人,南風總是能在山下遇到他。

難怪今年不見一個偷荔枝的小賊。

是塗若打的招呼麼?還是,隻是恰好遇到罷了?

不管如何,她都不應該再想念他了。

夜幕拉起,眾人散去,南風坐在院子裡數錢,這一批荔枝摘完,至少可以先還一部分錢給他了。

南風洗了個澡,還在院子裡坐著,很快便睡著了。

台風來臨前,天氣異常悶熱得緊,但也許是太累了,她還是很快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風已經刮了起來,掛在枝頭上的荔枝搖搖欲墜。

沒想到台風這麼快就來了。

南風來不及洗漱,背著桶就往山上去,山頂上還有幾棵樹沒摘,這台風一掃就沒有了。

風越來越大,夾雜著豆大的雨珠。

梯子也用不上了,南風爬在樹上,想著摘一個是一個。

天黑得很快,南風來回搬運了幾次荔枝之後已經頭暈眼花了。加上一天沒吃東西,頭暈腦漲,一個踩空,便摔了下來。

樹枝給她的小腿劃了長長一道口子,傷口並不深,血也很快便被雨水衝刷乾淨了,但疼痛是真實的。

南風也顧不上這些了,想著趕緊剩下的荔枝運回屋子裡。

她向來力大無窮,但如今一瘸一拐的她,背著半桶荔枝還是吃力得不行。

走了幾步就不行了,一個跟頭摔下來,荔枝灑滿了一地。

眼看著風雨越發大了,南風真是氣得白眼翻上天,緊忙著將它們一一拾起。

這邊剛拾起一個,那邊桶又被風卷著滾走了,南風著急著想要去追,卻是一個踉蹌摔在了泥土中。

身上、嘴裡,滿是泥巴。

正在這時,一雙修長的手出現了。

那雙手的主人蹲在南風的麵前,熟練地將她扶了起來。雨水沾著泥土,很快灌滿了那人的鞋子與褲腳。

南風透過瓢潑大雨,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她正想著開口責備眼前這個不速之客,可是風雨太大了,剛張開嘴,又被灌滿了雨水。

想要說的話,也被淹沒在風雨中。

“快走。”塗若扶著她的身子,將她摟著,向山下走。

風太大了,吹得二人東倒西歪,南風下意識抱住了塗若的腰,踉踉蹌蹌跟著他的腳步,回到了屋子裡。

台風卷著四周的樹,枝杈很快被折斷,吹得到處都是。

南風二人快速地進了主屋,插上了門鎖,南風又熟練地找了一根大柱子將門頂住。

台風正是強盛的時候,將大門砸得咣咣作響。

兩個人濕漉漉地站在大廳裡,一身狼狽,麵麵相覷。

也許是一天的奔波,也許是腿上的傷口的疼痛,總之,南風有些恍惚了。

她情不自禁地看著眼前這個人。他再一次像神明一樣,從天而降,將她從滿地的泥濘中扶了起來。

還有,許久不見,他似乎比從前更好看了。

就算此刻,泥濘濺滿了他的衣衫與臉龐,他還是一副天姿朗徹的模樣,讓南風不敢再冒犯半分。

許久,南風終於回過神來,又恢複了冷淡的臉色,淡淡地說道:“不是讓你不要再來了麼?”

“你實在膽大,台風天也敢出門。”塗若卻是不接她的話,反而對她有些嗔怪。

但不等她回應,他的語氣又變得溫柔起來,似乎生怕嚇到了她:“你先去擦乾淨頭發,換身衣服。”

他說話的神情實在是溫柔好看,南風一下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好,好。”南風似乎被下了蠱,甚至有些結巴。

佯裝起來的冷漠不過像是吹得脹鼓鼓的氣球,在這個台風天,被一句溫柔的話戳破,開始嘶嘶嘶地漏氣了。

“那你呢。”回房的路上,南風忽然回過頭來,看著與她一般濕透了全身的塗若。

“我沒關係,等會就乾了。”塗若語氣溫柔,但目光卻在督促南風快去換衣裳。

南風遲疑了一下,拿了一個熱風扇出來,又給它插上了電,屋子時霎時盈滿了暖暖的光。

“家裡沒有你能穿的衣裳,你先用這個烤烤?”南風指著那電熱扇說道。

“好。”塗若點了點頭,笑了。

南風很快便洗漱好出來了。

塗若仍在廳裡站著。

南風又一頭鑽進了房間,東找西找,翻出來一條半新的毛巾,遞給塗若。

“今天沒有熱水,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去洗手間清理一下。我給你煮點吃的。”

“沒事,已經乾得差不多了。”塗若接過毛巾,擦了擦頭發。

“那你覺得冷的話,可以靠近暖爐一些。”

南風的家很小,廚房在側邊的副屋,要從側邊的小門過去。幸好那處背風,南風小跑過去,還不至於弄濕衣裳。

家裡也沒有冰箱,不曾儲存其它食物。但南風喜愛麵食,多的是掛麵。

起火,燒鍋,很快便煮好了兩碗青菜雞蛋麵。

南風將它們裝到她平日帶飯上山的食盒裡,又快速回到了主屋。

塗若坐得板正,也不知他是不是有先知,還是早早就等在了小門邊,南風前腳剛進了門,塗若後腳便將門關上了,將風雨隔絕在外麵。

南風端著麵從他的麵前走過,餘光看到他背脊挺拔,身段健壯,雖然身上的泥巴已經結成了塊,便仍舊散發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讓人嗅到了就想要靠近的氣息。

南風臉唰一下紅了,不敢再抬眼看他。

哆哆嗦嗦將麵條放到案幾上。

二人坐了下來。

“今天謝謝你。明日天晴了,你就走吧。”南風一邊低著頭吃麵一邊說道。

“南風,這段時間,我想了很久,之前是我太著急了。這麼多年沒有回來,一回來便是要求你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是我魯莽了。對不起。這一次,我們先從朋友做起,可以麼?我很久沒有來看你了,你不要這樣迫不及待地趕我走,可以麼?”塗若剛拿起筷子,聽到南風的話,又將筷子放下了,開始一本正經地說著。

“不、不是。不對。總之你先吃麵吧。”南風聽得心有些亂了,開始有些語無倫次。

“好。”塗若看著了南風一臉緊張的樣子,倒是笑了,大口地吃著碗中的麵。

麵條仍在呼呼冒著熱氣,雞蛋香混著青菜香,像往日一樣,但此刻南風卻覺得多了一些彆的味道。

也許是塗若的味道。

也許今晚的塗若不是留宿在她的屋子裡,而是切切實實地留宿在了她的心上。

但很快,南風又瘋狂地搖了搖頭。

她想起了哥哥。

前幾日,她去了醫院,見了哥哥的最後一麵。就算他們從不相識,但是見到麵的那一刻,南風就認出了他,他與父親生得一模一樣。

他們是親兄妹,體內流著相同的血液,毋需置疑。

哥哥生得很高大,但跟著南風回來的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盒子。

南風沒有給他辦齋事,隻是請風水先生替他尋了一處好的陰宅。

爸爸說,哥哥早就死在了20歲那年。

南風也是這樣認為的。

她還想起了櫃子裡麵靜靜躺著的今年一整年的收成,薄薄的一疊,不過是塗若隨手幫她還清欠款的十分之一。

南風瞬間又清醒了許多。

若是平日,她也許會佯裝生氣,將他打出去,眼不見,心便不思。

但是這場台風太大了。

也許是自然災害的降臨讓人本能性地尋求同類的庇護,所以,南風抑製不住自己想要靠近身旁這個人的心。

她下不了手,下不了手的後果就是,她越看著他,越無法抵製自己心中的歡喜。

她隻好埋下頭來,一頓風卷殘雲,將碗中的麵條一掃而光。

“我吃好了。你吃完了就把碗放在這,我明日再洗。你早些休息吧。”南風板著臉刻意恢複了往日的冷漠。

“好。”塗若卻聽出其中的故作冷淡,但他也不勉強南風,隻是順從地應著。

風似乎越來越大了,南風將自己的碗筷收到食盒裡,目不斜視地進了洗手間。

很快洗漱完畢的她,又目不斜視地進了房間。

南風關上房門,坐在小桌子前,目光卻是止不住地看著廳裡的方向。

待她回過神來,時針的已經指向了9。

她歎了一口氣,從底層的櫃子裡拿出來一個日記本,開始慢慢地記錄著。

“2022年6月1日,農曆五月初三,星期三,台風,雨。”

“我又遇見了他……”

“叭。”一聲異響,整個屋子暗了下來。

停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