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翌日一早,南風便……(1 / 1)

翌日一早,南風便起來準備打藥工作了。

人可以休息,荔枝芽可不等人。要是讓它喧賓奪主,搶了荔枝花的養份,這坐果率便大大下降了。

南風父親已經老了,身體也不好。這幾年,荔枝的打藥工作已經完全落在南風一個人身上。

幸好這些年農業科技也發展了不少,農藥噴霧機的出現,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減輕了果農的負擔。

南風戴好口罩和手套,正在認真調配農藥,餘光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你怎麼來了?”南風抬頭看見了武裝了一身的塗若。

“我來幫你。”塗若的話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決。

“有毒。你彆靠太近!”

“不怕,我已經武裝好了!”

南風拗不過他,隻得由他去了。

梯田式荔枝園不比平地,塗若又從未乾過農活,攀上爬下,牽管噴藥,半天下來,也算是折了。

山嶺並不是很大,往年南風一個人打需要三天,如今有了塗若的幫忙,南風感覺需要一個禮拜。

“南風,快停一下,風向變了,不可以在下風口噴藥,危險。”

“南風,彆站那麼高,危險。”

“南風!”

南風:......

日過晌午,南風收起手中的藥管,看著進度緩慢的果園,一臉的生無可戀。

“塗同學,您沒有工作麼?我說過我不喜歡……”南風盯著眼前塗若。

“不喜歡我。我知道的。我就是,來幫忙。我是不是幫倒忙了?”塗若出言打斷了南風的話,他不想再聽到那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來了。

就算,他知道她的口是心非。

“你放心,我從不食言。等賣了果,就還你錢。”南風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南風,我不是為了錢。”塗若摘下口罩,露出來一張極致真誠的臉。

“嗯,知道了。”南風可不敢看那張臉,她摘下手套和口罩,順勢轉移了話題,“回去吃飯吧。”

中午的太陽很是炙熱了,荔枝樹尚且沒到能為他們遮蔭的高度,兩個人頂著熱辣的日光回到了屋子。

“沒想到你會來,今天吃白粥鹹菜,你不介意吧。”二人洗過手,南風將早上出門前煮好又晾涼了的粥端了出來,配上自己醃的鹹菜。

“白粥挺好的。”

塗若一向不吃鹹菜這類沒有營養又容易致癌的食物,但是和南風一起吃,倒也覺得還行。

二人沉默地吃著,氣氛有些緊張。

“叔叔呢?”塗若開口打破了尷尬。

“他去八叔那裡吊針了。最近有點不舒服。”

八叔是街上開小診所的,收費便宜,附近的人都喜歡去那裡看病。

“需要我幫忙麼?”塗若放下手中的碗,臉色有些凝重。

據他所知,八叔並沒有正規的行醫資格,是賣藥起家的,平時就是醫治一些頭痛腦熱,一做便是幾十年。其中大大小小的醫療事故也不少,但村裡人一來認知有限,二來也比較認命,沒有人會去鬨。

但南風父親年紀已逾七旬了,光吊針不是辦法,該去醫院檢查一下,對症下藥。

“不了。怎好麻煩你。”南風卻是乾脆地回絕了他。

城裡的醫院,就是燒錢的地方。南風曾數次想讓父親去大醫院看看,迎來的都隻是父親的拒絕與責罵。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小病熬,大病棄療,實在扛不住了就去診所打個吊針。

何況,南風比任何人都清楚,父親省吃儉用是為了什麼。

“不麻煩的,我在城裡認識一些醫生,正好可以......”塗若話未說完,卻被南風粗暴的收碗動作打斷了。

可以什麼?

還是什麼都可以?

可以一揮手就拿出十萬塊?也可以一出聲就到處有認識的人幫忙麼?

南風突然莫名其妙地覺得有些生氣。

神明就是高高在上的,就算哪一天心血來潮下了凡,但舉手投足仍是不沾塵埃的貴氣。

南風大概是被這貴氣灼傷了。

“你往後不要再來了。”南風的話語突然沉了幾分,臉色冰如霜。

“南風,我不會再走了。”塗若站了起來,伸手扼住了南風的手腕,一臉嚴肅地說道。

“是我錯了。我不應該這麼貪心。”南風說罷便用力掰開了那雙修長的手,轉身將碗放到了洗碗池。

水龍頭開始汩汩流著冰涼的水,她裝出一副拒人千裡的模樣。

她貪心地想要與他有絲絲牽扯,但現實卻將那絲絲牽扯化成了無數條割人的鋼絲,將她可憐的自尊心割得七零八落。

“南風。我喜歡你。”

塗若的話從她的身後傳來,雷擊一般將適才強裝出來冷若冰霜打了個粉碎,手中的瓷碗也應時摔落水槽,撞擊出一陣破碎的清脆聲。

他當真是直白,全然不顧後果。

南風一時語塞了。

二人正是沉默之際,果園裡傳來了一陣哼哧聲。

頭上纏著厚厚繃帶的老虎正扛著南風那輛單車往山頂上來,氣喘籲籲地喊著。

“南風,你的車。”

南風出門瞥了一眼,沒說話。

老虎氣不過,放下單車舉著巴掌準備教育南風一番。巴掌舉著半天也落不下,便是對著她氣衝衝地喊著。

“南風,你就裝啞巴假清高吧!你知不知道,全天下的人都在笑話你咧。”

“笑話你連傻子都肯嫁,也笑話你,連傻子都不要你!”

南風自顧自忙著,仿佛聾了一般。

“你究竟有沒有聽人講話!”老虎湊到南風跟前,一把推向了她。

“你彆太過分了。”塗若不知何時已經出來了,攔住了那隻推向南風的手。

沒想到會這裡遇到塗若,老虎怯怯地收回了手。

不過一會,他又眉頭皺了起來:“你怎麼在這裡?”

塗若將南風拉到他的身後,一臉嚴肅地說道:“往後離南風遠一點。”

老虎被塗若的舉動氣得不行,唾沫橫飛就是一頓指責:“不是。塗若,你以為你是誰呀?十幾年不回來,一回來就開始裝上了。當年約你打架你怎麼沒來,還讓南風給你出頭,你……”

話音未落,南風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過來打他,老虎也不甘示弱,試圖反抗,卻被南風三下兩下就用扁擔打出了荔枝園。

塗若哪裡見過這陣勢,想去勸架都還沒來得及。老虎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她果真像從前一樣彪悍。

可是,剛剛老虎說什麼來著?

塗若一臉嚴肅地從南風手上把扁擔取了下來,說道:“南風,你當年為我打架了?你是因為我才被開除的?”

“不是。與你無關。”

“可是……”

“沒有可是。我本就不想讀書了。與你有什麼關係。”

塗若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南風避開他的目光,繼而小聲說道:“塗若,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走吧。不要再回這裡了。”

“南風。我說過,我不會再放手了。”塗若不再聽南風的話,隻是靠近著她。

“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麼?如果不知道,可以去山下隨便找一個人打聽,我根本……”南風卻是步步後退著。

“我不在乎。”塗若開口打斷了她。

二人正在僵持,果園裡又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老虎!你再來我就敲斷你的腿!”南風不敢再應對塗若,轉身向著那腳步聲來源大聲喝道。

那人沒有回應,隻是腳步聲漸漸靠近,伴隨著一陣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

“南風,六叔出事了,八叔叫車送到人民醫院了,快走。”老虎這一回臉上是難見的嚴肅。

南風看得出來,他不是在開玩笑。於是拔腿便跟在了他的身後跑下山。

塗若也隨即跟在了後麵,跑下山去。

去城裡的班車半小時才有一趟,南風在路旁有些焦急。

“上車吧。”

塗若將車開了過來,打開後排車門,南風猶豫了一下,坐了進去,塗若順手俯下身來替她係上了安全帶。

老虎不等塗若出聲,也打開了副駕車門上了車。

“係好安全帶。”塗若側眼看了一眼老虎,冷冷說道。

一行三人一路飛馳到了醫院。

中途等紅綠燈的時候,塗若小聲打了一個電話。

城裡的醫院向來人滿為患,車子被堵在遠遠的門口外。南風看著一眼看不到頭的車流,坐立不安。

正在這時,一個身穿灰色衛衣頂著一頭炸毛的男子過來敲開了塗若的車窗。

“現在下車,跑著去。”

南風沒看見那人的模樣,聽到聲音,覺得很對,便是要下車,但是車門打不開。

“南風,你先彆動。”塗若側過身子,看著南風說道。說罷,方才叭嗒打開了童鎖開關,解開安全帶,下了車,讓那男子坐上駕駛位。

又快步打開了後排的車門,探過身來,給她解了安全帶,小聲說道,“那邊車多危險,從這邊下。”

南風快快挪了出來,快速越過車流跑向醫院。

老虎也跟在後麵跑著。

“阿若。六樓。”那男子打開車窗,叫住了塗若。

塗若回過頭來,看著楊卓睿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老楊,謝謝。”塗若神情凝重地說道。

“有需要幫忙的,隨時找我。”楊卓睿擺了擺手。

“好。”塗若轉身跑向了醫院。

塗若見到南風的時候,她正抱著腿,呆呆地坐在了人來人往的走廊地板上。

“靚女,彆坐在這裡擋路啊。”

“這麼窄的路,還擋著,讓人怎麼走,有沒有素質?!”

任由彆人怎麼說,南風都好像沒有聽到一樣。

老虎在一旁踱來踱去,手足無措,看著塗若過來便迎了上去。

“六叔走了。”

“我知道了。”塗若半蹲在南風的跟前,將她抱了起來。

在那個荔枝花開的春季,南風的父親死了。

死於青黴素過敏,送到醫院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

南風沒有什麼直係族人,於是父親的齋事辦得很簡單。南風將他葬在了荔枝園裡,黃壚側畔新栽了一棵荔枝樹與他作伴。

那段時間,塗若休了長假,一直待在南風家裡。

雖然南風一直沒說話,但總算沒有將他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