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塗若再一次見到南……(1 / 1)

塗若再一次見到南風父親,他正佝僂著背艱難地晾著衣裳,比上次更憔悴了些。

聽見有人在喚他,有些驚訝,抬眼看見塗若推開柵欄門走了進來,便急匆匆地走過去向他揮手。

“南風她今天不在家,去買農藥了。”

“我知道,我遇到她了。”塗若略微思索了一下,繼續說道,“街上的店裡藥不齊,她進城去了。城裡藥店管得嚴,她叫我回來幫她取一下身份證。叔叔你知道她的證件放在哪裡麼?”

“哦。城裡人規矩真多。在她的衣櫃裡,你要就自己去找吧。”南風爸爸說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門關上了。

塗若沒想過要進南風的房間,但是這個情況,他不得不自己去了。

南風的房間很小也很空,隻有一張大約一米二的木板床、一張小桌子和一個看起來用料紮實的衣櫃。床的四周豎起來四根竹竿,掛著白色的蚊帳,漿洗得有些發硬了。小桌子上放著一個玻璃樽,上麵插著一小紮淡黃色的揚子毛茛。

塗若打開那個厚重的衣櫃門,裡麵的衣裳並不多,疊得整齊,底部有一個帶鎖的分格。他伸手扭動了那把插在鎖眼裡的銅質鑰匙。

嗒拉,鎖開了。

裡麵滿滿當當地放著各種東西。裝著身份證的半透明袋子放在各式的日記本上麵。塗若伸手拿了起來,從中取出了南風的身份證。

“嗒拉”一聲,一個黑色的東西從袋子裡掉了下來。

是一支剝了漆的鋼筆,筆帽上還有一道深深的劃痕。

塗若的心在那一刻漏掉了半拍。

那是他的鋼筆。

那是南風被學校開除前不久的一次尋常月考,他分到了與南風相鄰的考號。

南風總是沉默不語的,他們也沒有一句交流。

他記得很清楚,當他做到文言文填空的時候,南風的筆掉在了地上。那支圓珠筆的油墨在跌落地板的那一刻便斷了開來,他的餘光瞧見她拾起了筆之後一閃而過懊惱的神情。

於是他趁著監考老師轉身的瞬間,將他的鋼筆輕輕地放在了南風的桌麵。她沒有拒絕,隻是遲疑了片刻便揚揚灑灑地答起了題目來。

收卷的時候,南風將鋼筆遞給了他,鄰桌風風火火地撞了過來,鋼筆掉在了地上。南風一個起身帶起的凳子腳猝不及防地將筆帽壓了個變形。

“沒關係的。”塗若看著瞬間變了臉色的南風急忙安慰她。

南風卻是不領情的,拾起那支變形的鋼筆,緊緊地捏在手心,對他說:“我會賠給你的。”

塗若自然是等不到南風還他鋼筆了,新的也好,舊的也罷。在那次月考後,南風就被開除了。

塗若再也沒有見過她。

這麼多年過去了,再次見到這支修補過的被妥善珍藏著的鋼筆,塗若的心中似乎揚起了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

他將南風的身份證收好,把那支鋼筆放了回去,指尖觸到了另外一絲冰涼。

在那個袋子裡,還放著另一支未曾入墨的鋼筆,黑色的筆身上,綁了一個粉紅色的蝴蝶結。

也許是時間長了,那蝴蝶結已經泛黃,但還是可以看得出,她將它保管得很好。

塗若笑了,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豁然開朗起來。

將鋼筆放回原處,合上暗格,關好房門,與南風的父親道彆,然後在去醫院的路上狂奔起來。

塗若提著粥走進病房的時候,南風剛剛睡過去了。他的開門聲很輕,但南風還是應聲醒了過來。

“你醒了,要不要喝點粥?”塗若把粥放到床邊的小桌子上,聲音溫柔得正像窗外的春風。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南風從病床上坐了起來。她很憔悴,粗糙的雙手絞在一起,猶豫了許久終於憋出來一句話。

“怎麼了?”塗若被南風的神情嚇了一跳,坐到她的床前,認真地看著她。

“我......”南風話未出口,房門便被推開了。

一個戴著口罩的醫生拿著檢查結果走了進來,看著正襟危坐的塗若和垂頭喪氣的南風,眉頭皺了起來,“結果出來了,病人的胃裡沒有任何毒物。”

沒有毒物?

塗若有些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他接過醫生手中的結果,認真地看了上麵的內容,果真沒有中毒。

他回頭看了一下南風,那人卻是擺著一臉破罐破摔的神情。

“我沒喝農藥,我嚇唬他們的。”

???

塗若瞬間石化了,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然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躬身點頭向醫生表示感謝和抱歉。

“下次不要這麼魯莽了,洗胃可不好受。準備出院吧。”醫生說完便出了房門。

回去的路上,南風慢慢恢複了不少力氣,斷斷續續地解釋了一通。

那個空農藥瓶是果商給她推薦的新出的特效藥,她隨身帶著,原本是想給胡子老板看個樣式,沒想到胡子老板不用看就給她找出來了。

剛好那時遇到老虎他們為難,索性就嚇他們一嚇,沒想到會遇到塗若,鬨出了這一場烏龍。

“南風,以後有什麼事情都可以找我。”塗若從車內後視鏡看到了尷尬了一路的南風,溫聲說道。

南風彆過臉去了,似乎沒有聽見。

回到荔枝園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

南風父親站在門外張望著,看到南風回來,才放下心來。

“留下來吃晚飯吧。”南風父親叫住了正準備離開的塗若。

塗若把農藥放好,洗了手,低頭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南風,擺擺手拒絕了:“不了,叔叔,天黑多叨擾,我改日再來拜訪您。”

說罷,便轉身準備下山了。

“塗若,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吧。”南風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

話音未落,塗若的長腿已經邁進了門口,笑著說,“好啊,那就叨擾了。”

南風被塗若的變臉打得措手不及,她隻是說了一句場麵話,沒想到他會真的留下。

畢竟,在她看來,他向來是聽得懂拒絕的,有分寸的。

南風剛剛在醫院受了一遭罪,塗若反客為主給大家做了晚飯。

三個人坐在桌前,看著那一碟青菜,一碟煎雞蛋,氣氛有些尷尬。

“今日的事情,謝謝你。今天沒有買肉,您將就吃點。”南風說罷,給塗若夾了一塊煎雞蛋。

“夠了。你多吃點。”塗若並沒有吃,反而是將它夾回了南風的碗裡。

這一幕完整地落入了南風父親的眼裡,他輕輕地歎了歎氣。

飯後塗若還執意幫著南風收拾了碗筷。

二人洗碗的空隙,南風父親已經進房去了。他是沉默的,與南風一樣。

整個山嶺除了蟲鳴鳥叫,悄無人聲。

“我送你下山。”洗完碗,南風開口送客了。

“不用。我認識路。你好好休息。我走了,幫我跟叔叔說一聲。”塗若說罷便大步流星地邁出門去了。

南風立在屋下昏暗的燈光裡,向他揮了揮手。

“南風,多謝款待。”塗若突然回過頭,大聲說道。

他的嘴角瘋狂上揚著。四下黢黑,南風沒有瞧見。

直到那個頎長的身影完完全全沒入黑暗中,南風才轉身回到屋內。

她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塗若的心意了,但是她不配。

她是矛盾的。

既無法坦然接受他的喜歡,又無法抑製自己向他靠近的心思,更害怕來人或許隻是心血來潮並無長久的情意。

忙起來吧,也許忙起來就好了。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