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真正來的時候,滿山嶺的荔枝樹已經發滿了花,小小的花苞,一簇簇相擁在一起。
碧綠的嫩芽從花從中竄了出來,恣意搶奪著花苞的養分。
又是一年一度噴灑燒芽藥的日子了。
南風騎著那輛老舊的28寸大單車,熟練地竄下果園,來到街上的農藥店。
酒席事件之後,南風更少下山了,她還不太願意聽見那些風言風語。
農藥店的老板是個胡子拉碴的老頭,在這裡開店已有三十年之久了。附近村子管理農作物所需要的農藥都在他這裡買。
1995年政府發放荔枝苗到戶,大力推廣果樹的種植,以期增加人均收入,摘下貧困縣的帽子。那時家家戶戶都擁有一大片果園,而荔枝是一種難管理的果樹,各種功效的農藥必不可少,這家農藥店的生意自然也日益紅火起來。
直到近些年,一種叫做速生桉樹的經濟作木席卷了整個城鎮。這種樹,栽下便可存活,偶爾施些肥,三五年便可伐下來賣錢。於是鎮裡九成的人都選擇了伐果樹種桉樹。
農藥店的生意一落千丈。
隻有南風爸爸堅持下來了,他不舍得砍下來燒柴。所以,南風家便成了這所農藥店最大的客戶。
胡子老頭一向是提前便給她準備了當年效果最好的藥,等她來取,但是今年不同了。
他不確定,南風還會不會下山。
農藥店前的涼棚裡聚集了不少男子,其中幾個正是新風村的無業人員。正簇擁在一起吞雲吐霧。看見南風來了,吹著口哨調笑:“南風,你還敢下山?真有種。要不彆種荔枝了。我娶你吧。”
南風停好單車,板著臉走向藥店,並未理會他們。
那群男子卻是開始迎了上來試圖動手動腳,胡子老頭窩在店裡大聲刷著小視頻,聽到有人叫南風的名字,眉頭動了一下,但仍舊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
其中一個男子的手快要摸到南風的臉時,一聲尖叫從中傳了出來。那個男子捂著頭痛苦地蹲了下去。
南風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根扁擔,正氣勢洶洶地橫在一眾男子麵前。
胡子老頭聽見聲音,丟下手機衝了出來。
“鬨什麼?!”
那群男子似乎沒有聽見胡子老頭的話,試圖衝上來打南風。南風也不說話,也不動,隻是死死地盯著眼前這一群人。
“啊!流血了。”那個抱著頭的男子驚慌地推開雙手,上麵沾著淡淡的血跡。
“哦嗬,南風你完蛋了。你打死人了!”那群男子開始放開嚴陣以待的姿態,反而是抱著手看起好戲來。
“賠錢吧。南風。”
“她不是還欠大學生二十萬塊錢麼?還有什麼錢賠,賠個身給老虎做老婆吧!哈哈哈。”
這樣的場景,南風麵對過無數次了,她的臉上毫無波瀾。
她下手有輕重,破不了,最多是痛個兩天,她並不打算賠錢,甚至連道歉她都不會說。
“南風,這是第二次打我了。上一次打我,你被學校開除了,這一次打我,你想怎麼賠?”老虎揉了揉腦袋站到了南風的麵前。
“你再上前,我會打死你。”南風開口了,聲音不大,威脅意味十足,成功將老虎唬在了原地。
見那他老實了,方才收起扁擔,走進店裡,把農藥的清單拍在櫃台上。
胡子老頭剛剛那一聲大喝無人理會後已經悄悄溜回店裡了,默默地幫南風裝農藥。
南風可是出了名的打架大王,普通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這一拍,多少有些震懾。那群男子平日裡隻會在嘴上作威作福,真正輪到自己下手傷人,也是不敢的。
老虎又不同了,當年被打得可是哭爹喊娘陪他去學校指控南風,此次在眾多兄弟麵前吃了虧丟了臉,又怎會依饒?
好一會兒,終於從南風的威脅中反應過來的他,進了店門,一把奪過胡子老頭的農藥,掏出其中一瓶,拍在南風麵前。
“你要是沒錢賠也可以,把它喝了,今天的事情就算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老虎開始指著自己被打爆的頭哭訴,觀眾的指手畫腳讓他愈加理直氣壯起來。
沒有人相信南風會喝下那瓶農藥,每個人都在等著看南風會如何下台。
南風卻是喝了。
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南風已經將那瓶農藥喝得一滴不剩,多年來的打農藥生涯,讓她開瓶蓋的速度異於常人。
“你瘋了!”老虎想要奪下藥瓶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軍頭,開車過來!”老虎扶著南風手足無措,大聲地喝著他的同伴。
他隻是想要她認輸,從來沒有想過真的要她喝下去。
那個叫軍頭的紅發男人也愣住了,好一會才哆哆嗦嗦地跑到附近亂七八糟停著一堆摩托車的地方,啟動那輛破舊的嘉陵子。
南風仍舊是麵無表情的,眼前的這一切都好像與她無關。
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衝了進來,她的目光才閃過一絲驚慌。
塗若麵色鐵青地將她從老虎的手上抱了過來,迅速給她催吐。
她吐了他一身。
胡子老頭開著一輛黑色淩誌過來,圍觀的人迅速讓出路。塗若把她抱上了車,胡子老頭開起車來一點也不像個老頭。
南風在塗若的懷裡似乎要顛出五臟六腑來。
南風伸出手想要說些什麼,但很快又被塗若緊緊地抓住了。
胡子老頭打電話跟他說南風喝農藥了的時候,他已經在來街的路上了。
自從上次在新風村再遇到南風,他便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他喜歡她,渴望見到她。於是隻要休假,便趕著飛機趕著高鐵往這邊跑。
就算,南風已經明確地拒絕了他。
南風被推進搶救室洗胃的時候,塗若才發現自己的後背驚出一身冷汗。胡子老頭坐在椅子上,看著心急如焚的塗若,惋惜地搖了搖頭。
南風被推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蔫了一圈。看到南風安全脫險,塗若的臉上總算變得和悅了些。
那件沾滿嘔吐物的外衣已經被塗若處理掉了,身上隻穿了一件寬鬆的白色T恤。
南方的春天一點也不冷了。
塗若坐在南風的床前,仔細看著她,不由自主想去握住她的手,卻在中途收了回來。
“沒事了。你好好休息,我回去幫你拿身份證,辦一下手續。順便給你帶些吃的。”塗若給她掖上被子,便轉身離開了病房。
折騰了一番,南風也沒有力氣再與他多說什麼,隻得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