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蕭驌被餘靜昭趕走,和他一夥兒的時裕也被趕了出去,一時間,二人再度淪為“無家可歸”之人。
待譚阿翁和譚阿婆從餘靜昭口中得知此事,他們也毫不猶豫地給蕭驌和時裕清理包袱,二話不說就驅逐兩人。
現在看來,潛伏得最好的,還得是安如塵。
索性平日裡他二人沒扯謊,將安如塵也編排成一路人,這才讓他鑽著空子,繼續借送糕點的由頭潛入柳宅打探消息。
在此期間,縱使時裕再怎樣勸蕭驌去找餘靜昭說出一切,蕭驌仍不願打擾她,因為他知道,餘靜昭並不想見他。
不過,餘靜昭這邊也並沒有因為蕭驌和時裕的離開而愧對於心,該乾的活還得乾,該開的張還得開,隻不過少了兩個跑腿的夥計罷了。
而頂替他們倆這兩個夥計的空缺的,正是廖亦昂和他找來的另一個玩伴。
時裕對此評價道,他這是趁人之危。
但事實上,餘靜昭開出的工錢實在是讓廖亦昂無法拒絕。於是他即便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妥,還是答應了餘靜昭的請求。
可蕭驌和餘靜昭這般一鬨,倒叫安如塵很是苦惱。
沒法子,隻好和他們兩邊配合了。
這幾日,餘靜昭在家中的臉色也很是不好,譚阿婆都不敢去招惹她,生怕說到錯處,因此平日裡也在小心翼翼地避著。
不過譚阿翁倒沒有這麼忌憚,繞過譚阿婆徑直向餘靜昭走去。
譚阿婆見著,立馬將他一把扯了回來:“你乾什麼!休要去給她添堵了。”
“添什麼賭?”譚阿翁一臉詫異,“我是要同她說好事的。”
不顧譚阿婆的勸阻,譚阿翁硬是走了過去。
“阿昭!阿昭!”譚阿翁小步上前攔住了前去廚房的餘靜昭,“有件大事要同你商量。”
餘靜昭眨了眨眼,示意譚阿翁繼續說下去。
隨後,譚阿翁展露笑顏,繼續道:“昨日我算了算這些時日賣水煮的賬,我想著,再添上些錢,也可以盤個不錯的鋪子了!”
“外翁你是想……”
“對!我想盤個鋪子!”
若是手上閒錢足夠,那盤鋪子倒是個不錯的主意,餘靜昭即刻就應允了下來。
這下,除了糕點鋪的生意,又來了水煮店的進賬,雖說利潤微薄,但好在還是能供得起全家的。
很快,沒幾日功夫,譚阿翁就托人關係,在鎮上找著了一間小鋪子,鋪子內裡不大,但對於吃一碗水煮這種小事而言,卻已然足矣。
本以為事情都已走上正軌,可未曾想,麻煩事還是找上頭來。
這日,餘靜昭百無聊賴地坐在鋪子裡撥弄著算盤柱子,她也不知為何,鋪子裡的生意比以前冷清了許多。
怎的?把蕭驌他們趕走,也把自家的客人趕走了?
因此,她無意地嘟囔了句:“怎麼最近沒那麼多客啊?之前那麼暢銷的糖藕和銅鑼燒這回也賣不動了……”
廖禾禾即刻接上了話頭:“估摸著大家都去彆家買了。”
“彆家?”餘靜昭忽然直起身來,“還有彆家賣這玩意兒?”
“對啊!就前幾日新開的一家鋪子,我們鋪子裡有的糕點他們都有,但是他們的位子更好,方便買菜的婆子順手帶些糕點回去,價格也大差不差,大家應當都是去那兒了。”
“搞抄襲!”
餘靜昭這一吼,生生將廖禾禾唬住:“阿昭姐……什麼叫抄襲啊……”
“沒事沒事,就是一種見不得人的事。”餘靜昭壓住心中怒氣,儘量不在廖禾禾麵前失態。
果然,她賣得好了,自然會有其他家紛紛模仿,這也是避無可避之事。
但又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家的客人到彆家去,畢竟錢還是要賺的。
而對抗這種明目張膽的“借鑒”,她又沒法子去報官,也打不了官司,唯一的辦法隻能是——做出彆家沒有的口感,以品質取勝。
但都是中式傳統糕點,口感大差不差的,又該如何彆出心裁,獨樹一幟呢?
餘靜昭瞬間擰起眉頭來。
糕點,糕點,中式……有了!
中式糕點與西式糕點最大的差彆就在口感,中式糕點多以壓製為主,因此糕粉緊實,而相反,西式糕點則推崇蓬鬆,吃起來極其綿密香軟。
雖說點子是有了,但工具卻尚缺。
能從哪兒弄到一口烤箱呢?
餘靜昭托著下巴,食指規律地敲打了幾下,不知不覺就踱步走到後廚去。
走著走著,一口裝水的空缸就抓住了她的視線。
瞬間,她靈機一動,率性地打出了一個響指,大喊一聲:“有了!”
隨後,餘靜昭一邊招呼眾人在前堂繼續做生意,一邊又將廖亦昂等夥計叫到了後廚來,看她架勢,許是要大乾一場。
廖薑薑在後廚忙活之時,也時不時地向餘靜昭那處瞥上幾眼,但即便偷偷看了好些回,她依舊不懂她究竟在做什麼新奇玩意兒,對此表示很是好奇。
隻見餘靜昭先清了清嗓子,然後再開始指導大家如何改造這個廢棄的壇子。
她的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晰明了。她示範著如何用石塊磨平壇口的銳邊,並將其修正為一個合適的開口。
幾位壯年男子跟隨著她的步伐,用粗糙的雙手和簡單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打磨著壇口。
接著,餘靜昭又展示了如何用竹條和細繩將壇口邊緣加固。幫工們跟著她學,互相幫助,將竹條緊緊纏繞在壇口周圍,確保了烤箱的穩固性。
隨後,她指揮大家在壇子的側麵開了兩個小孔,用來通風和排煙。又安排了幾位空閒的跑堂,用陶土和水調和成泥漿,均勻地塗抹在內壁上,形成了一層耐火的塗層。
最後,餘靜昭檢查了烤箱的每一個細節,確保一切都完美無缺。她點頭示意,宣布烤箱已經製作完成。
這回,廖禾禾和廖薑薑再耐不住性子,齊齊放下手中的活兒,踏著小步走到跟前,一睹這新奇玩意兒的模樣。
它由一隻被歲月遺棄的陶瓷壇子巧手改造而成,質樸的土黃色表皮上。壇口被匠心獨運地鑿成一個圓洞,作為烤箱的門戶;其邊緣,以竹條緊密纏繞,既固定了結構,又確保了熱氣的不易外泄。
內部的窯膛,足夠容納一隻肥美的整雞或是大塊的肉食。內壁覆以厚厚的陶土,能夠高效地吸收並散發熱量。
底部安放著一片鐵製的烤架,它以銷釘與窯壁相接,既可隨意拆卸,又穩固耐用。炭火盆坐落其下,專為燃燒炭木而設計,乃是熱力的源泉。
為保證窯內通風良好,側壁上開了兩個細小的圓孔,一進一出,既引入了助燃所需的空氣,又排出了多餘的煙氣。
看著其貌不揚,但實則甚是妙哉。
好!既然忙活了好一陣才做出這東西,那就先烤一次試試火候,若是火候得當,那便能做出新式糕點來。
在後廚師傅的協助下,餘靜昭率先放了幾塊加好調料的麵團進去,隨後點起炭火,好好看著火候,一切都十分謹慎,生怕出一分一毫的差錯。
隨著木柴啪啦作響,烤箱裡的麵團也逐漸膨脹出好看的弧度,隻不過,沒有玻璃,餘靜昭也看不見裡麵的情況,隻能不斷在心中祈禱,希望時辰一到,就能開出誘人的麵點來。
看著插在香爐中的香燒得愈來愈短,餘靜昭便招呼著師傅們齊心打開烤箱。
打開烤箱的瞬間,一股麥香撲鼻而來,令人垂涎。麵點表麵呈現出誘人的焦黃色,觸感酥脆,內裡則柔軟而有彈性。
現下看來,這火候倒是掌握得恰恰好。
“成了!”餘靜昭一拍雙手,驚喜地大喊道。
她這一嗓子,卻叫滿鋪子的人都樂開了花,其中一小廝顧不得其他人的勸阻,趕忙鑽過人群走到烤箱麵前,伸出指頭揪了一小塊麵點就塞到口中。
畢竟剛出爐,麵點還是有些燙的,但再燙,也擋不住入口的醇香,實在是令人垂涎三尺,忍不住再吃上一口。
“好吃!”隻見那小廝驚叫一聲,其餘人紛紛爭先恐後地擠到麵點邊,一人一口,沒多久就將那幾塊麵點給分了個乾淨。
見大夥兒都吃得這樣好,餘靜昭不自覺笑了出來。
廖亦昂的視線穿過人群,注意到她的笑貌,於是躲開人群,走到了她跟前:“阿昭,真不愧是你,竟想出這個點子來。”
“等譚記的糕點做大,自然會有更多的人來模仿,我可沒這麼好的腦子,想一出又一出的點子,既然做不到持續創新,那就征服人們的味蕾,打造好品牌!”
“什……什麼味蕾?什麼品牌?”
“說了你也不懂,簡而言之呢,就是像酒樓一般,做同樣的菜式,有不同的味道!”
既然餘靜昭這番說法,廖亦昂便沒再多嘴問下去。
可他看著她的笑容,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嘴角也不自覺地揚起了笑意。
暖爐散發的餘熱叫周遭的氣息變得溫和,這個冬天好似已經被沁滿香甜的糕點給柔軟了寒風。
而與眾人歡慶的這頭相比,安如塵那頭,卻遇上了難處。
他本還是一如既往地為柳家送去糕點,也毫不費力地在柳家下人麵前走入大門。
今日,他依然還是要潛入盧弗的臥房,去搜查是否有兵械的線索。
當他繞過假山,直奔後廚之時,卻未能發覺,盧弗和一仆從正在他身後,眯著眼睛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盧弗眉頭微微皺起,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嘴角輕輕下沉,表情中流露出了明顯的懷疑與警覺。
而後,他向身後的仆從歪了歪腦袋,那仆從便弓著腰碎步退下。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誰……”盧弗低聲自喃道。
可安如塵對此毫無察覺,依舊如往日一般將糕點匣子放到後廚的台麵上,做樣地打了聲招呼準備轉身離開。
當他剛要邁出廚房的門檻時,一個仆從卻攔住了他的身影。
那仆從說道:“前些時日,我家大人說你家糕點味道有些不新鮮,莫非,你們家竟做著那般肮臟下作的勾當,想糊弄我家大人?”
安如塵不明所以,卻依然連連道歉:“冤枉啊!我家送給大人的糕點絕對是頂新鮮的!必定是新出爐的!柳大人是何等身份,我們自是心知肚明的!諒是給我們幾個腦袋也不敢做出這等虧心事啊!”
“虧不虧心,一看便是!”
說罷,那仆從迅速掀開匣子,當即就從裡麵拿出一塊糕點來,一把握在手裡攥碎,結果卻大出所料——
一條蛆蟲竟生生躺在了糕點的碎末裡,瞧著令人作嘔。
“好啊!你們是真不把我家大人放在眼裡啊!居然還敢狡辯!快來人!把他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