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慈陽鎮上的藥鋪不多,即便是逐一排查也不會費太多時辰。
“掌櫃的。”蕭四進了藥鋪後就來到了櫃台,待鋪子掌櫃小步走上來迎客,他再從懷裡謹慎地掏出幾枚銅錢來,輕輕放在桌上,“向你打聽個事兒。”
有錢自然是好說話的,那掌櫃也懂規矩,甩起廣袖將桌上的銅板遮住,再偷偷摸摸地將其攥入手中:“客官且說。”
蕭四再張望了下四周情況,見人群散亂,這才伏下身子湊到掌櫃耳邊,低聲問道:“你們鋪子近些時日可以人來買粉狀毒藥?”
掌櫃霎時一驚,眼神遊離,矢口否認,甚至還將蕭四微微推開,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蕭四一眼就看穿他的心虛,直接伸手將其一把抓了過來,咬緊牙根吐出狠話:“你彆以為我不知道,問了好幾家藥鋪了,都說隻有你家會賣砒霜,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
聽蕭四一番威脅,掌櫃立馬換了嘴臉,一改推脫態度,即刻曲腿求饒:“這位客官,我……我們也就做些小本買賣,平日裡賣那些藥材掙不了幾個錢,小店進砒霜也是為了除鼠害罷了,彆無他用啊!”
“可你知不知,就是你家賣出的砒霜,毒死了人!”既然這掌櫃這般慌張,蕭四乾脆做戲一場,借此套他的話來。
“怎會!”
“事已至此,你再不將這幾日購買砒霜之人供出,那我們就衙門見!”
蕭四演得愈發上頭,凶神惡煞的眉目像極了牢獄裡的獄卒,叫那掌櫃雙腿戰栗,險要摔倒。
揣著滿心驚懼,掌櫃當即就跑去後堂翻找出前幾日的賬冊,顫顫巍巍地將其雙手遞到蕭四跟前,聲音也略帶顫抖:“這……這就是近幾日的賬冊,平常人也不會來買這類毒物……我們……我們也不知是哪個害人的,來買的時候說是除鼠,結果……結果最後竟去害人!當初我要是知道,我就不賣了……”
那掌櫃顯然是嚇破了膽,亦或是急切想撇清關係,他的嘴好似被燒著的乾草,明明壓著聲音,卻劈裡啪啦響個不停。
蕭四並未理會他口中說出的千般後悔之意,而是一把奪過賬冊自顧自翻看了起來。
“砒霜五兩……”他的眸子好不容易在一列列黑子中找到“砒霜”二字,即刻將賬冊折起來捧在手裡,拿指頭指著往下對照所購之人。
“買了這砒霜的是……”
果不其然,底下赫然出現一個熟悉的大名,蕭四嘴角一挑,將賬冊塞到懷中就轉身瀟灑離去,獨留那藥鋪掌櫃在他身後心亂如麻。
轉眼餘靜昭這頭,自她無意聽見石子聲後,她猛然警覺回頭。
進入眼簾的並非他人,而是稻杏村中的一位老鄉,名喚譚阿龍,雖說他姓譚,卻與譚阿翁他們一家扯不上親戚關係。
譚阿龍臉上寫滿了心虛,見餘靜昭愈發逼近後,他更是亂了陣腳,分毫不敢抬頭直視餘靜昭的眼睛。
餘靜昭見他這古怪模樣,深覺其中異樣,於是一邊緩緩向譚阿龍走去,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阿龍哥,你怎麼了?”
譚阿龍一聽見她的聲音,更是緊張得難以呼吸,臉也越憋越紅。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同我說?”
“……是!”譚阿龍經過一番思想鬥爭,終於在咬了一口下唇後向餘靜昭承認。
“什麼事?”餘靜昭走到他身邊,儘力放緩聲音,生怕嚇著他,“你慢慢說。”
譚阿龍抬眼瞄了一眼餘靜昭的臉色,隨即又低下頭去,嘟嘟囔囔地說道:“你……你家的魚塘……是我害死的……”
怎回事?譚阿龍在塘裡下毒的?餘靜昭怎麼也沒想到這一點,她一直以為是王家……
因此她即刻反問:“你弄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譚阿龍見餘靜昭逼得更近了些,頓時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情急之下,餘靜昭隻好向後退了一步,讓他不用這般緊張。
深深呼吸一口後,譚阿龍才回過氣來:“因為有一日……就前幾日,我路過這兒,見王阿叔,就住你家隔壁的王阿叔,他手裡拎了條死魚,我一時好奇,就……就走上去問了問……”
“然後呢?你接著說。”
“然後,然後王阿叔說他也是剛從地裡回來路過這兒,見塘邊浮著一條翻肚白的魚,怕是不行了就順便撈了上來……”
餘靜昭一邊聽他說著來龍去脈,一邊不自覺蹙起了眉頭。
譚阿龍接著說道:“我一看他這未經主人允許就隨意拿走,即便是死魚也是人家的東西,一聲不吭就是偷!所以我就搶過他手裡的死魚重新丟回了魚塘裡……”
原來如此,餘靜昭聽到此處,心中總算有了些許答案。
“結果第二日你家魚塘的魚就死了一片,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將那死魚重新扔回去導致害死其他魚的!阿昭你信我一下!”
“信你,當然信你!”餘靜昭這話給了譚阿龍最大的安慰,但她又話鋒一轉,“不過,阿龍哥,你莫不是從未養過魚吧?”
譚阿龍點了點頭。
也難怪他不知。將死魚丟進魚塘裡,再如何也不會一夜之間將這魚塘中那麼多魚一齊害死,能造成這番慘狀的,隻有下藥。
不過既然已經確定了不是譚阿龍所為,餘靜昭便走上前去繼續問道:“你說,王阿叔拿著我池塘裡的魚?”
“對,怎麼了?”
“那你有沒有注意到他身上或是手裡拿著什麼其他的東西?”
“我隻見著他的魚了,實在沒注意其他……”
“好,我知道了。”
這樣看來,譚阿龍這個人證,也隻能證明王大牛來過她家魚塘,還欲順走一隻魚,要定罪,還得靠蕭四在鎮上藥鋪裡的打聽。
在送彆譚阿龍時,餘靜昭先拜托他,若是需要的話,還請為她做個人證。
由於譚阿龍還陷在深深的愧疚之情中,因此他二話不說即刻應了下來。
送走他後,餘靜昭回到了家中去,距時裕來此還有段路程,而她沿魚塘走了好些圈,都未能再發現更新的證據,便隻好回家歇息會兒,待時裕歸來,二人再一同去王家打探打探。
此時的譚家,隻譚阿婆在家,見餘靜昭一臉疲憊的回來,譚阿婆著急忙慌地就在院裡給她搬來了張有靠背的椅子,順便還端來了一杯熱茶。
接過熱茶,餘靜昭一屁股就砸在了靠椅上,漸漸地,她在風的輕撫下,合上了雙眼。
累了這些天,也該好好歇歇了,因此,譚阿婆乾事兒的聲音都特意為她放輕了許多,生怕將她吵醒。
也不知過了多久,餘靜昭毫無征兆地從夢中驚醒,不過時間也恰好,正巧趕上時裕出現在譚家門口。
見時裕來了,餘靜昭趕忙快步走上前去。
“走,你同我一塊兒去王家一趟。”
“我能審出些什麼?”時裕忍不住發問。
“沒讓你審犯人,隻想讓你佯裝一下那口魚塘真正的東家,扯個謊說那魚塘是你租給我的,然後去他們家問清楚魚塘出事的前一晚,他們家裡人都身在何處。”餘靜昭邊同時裕解釋著,邊伸手將他向門外推去。
時裕雖心中仍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著餘靜昭的要求“哦”了幾聲。
隨後,兩人就來到了王家門前。
站在門外,不知是餘靜昭多疑了還是怎的,竟聽不見屋裡一絲動靜,莫非,他們一家人都出去外麵乾活了?不可能,起碼王小花會在家中。
抱著疑慮謹慎的心,餘靜昭搡了時裕一下,向他遞去一個眼神,示意他伸手敲門。
於是,時裕乖乖地用指節叩響了王家的大門,順便口中也做樣地喊道:“有人在嗎?請問有人在嗎?”
古樹掩映下的農村小院,靜謐得仿佛連落葉觸地的聲音都能聽見,唯獨遲遲等不來人的動靜。
時裕見狀,回頭看了眼餘靜昭,而餘靜昭卻又向他投來一個眼神,示意他繼續敲下去。
於是,他隻好照做,接續敲了好幾聲王家的大門。
“有沒有人啊!我有要事相商!”時裕接連喊了好幾聲,喊得嗓子都有些乾了。
接著,本該寂靜無人的院裡,隱隱約約響起一陣拖遝的腳步聲,隨著聲音愈發靠近,時裕敲門的頻率也隨即變得更加頻繁起來。
“有人嗎?我想打聽些事!”時裕見事有轉機,自行將聲音喊得更高些。
正當他剛要再敲幾下時,眼前的木門忽然吱呀作響,隨後開出一條縫隙來,餘靜昭見狀,敏捷地扭過身子躲到了牆邊。
時裕甚至還一臉懵懂,但當他的眸子停在開門之人的臉上時,他的眼睛又不經意瞪大了起來。
開門之人,正是王家獨女,王小花。
“是你!”王小花一抬眼就見著時裕的樣子,大聲驚呼了起來。
沒想到,她這幾日日思夜想的如意郎君,當真如她夢中所願,終在一雲淡風輕之日,為緩解她夜夜疾苦,嘩然出現在她眼前。
時裕也很是詫異,其實,他早已將王小花忘了個乾淨,但現下再次見到她的麵容,逝去的記憶又頃刻回到了他的腦中:“是你!”
而餘靜昭貼在牆根聽著二人的對話,不知所以。
“你怎麼找到這兒的?”王小花滿眼儘是眼前這位救她於水火的真英雄,聲音都不自覺地變得甜美起來。
時裕倒顯得有些不自在,磕磕巴巴地回道:“我……我來問個事兒……”
王小花並不知他真正來意,反而懷著滿心歡喜,一把勾住時裕的胳膊就將他拉進了屋裡去。
她原以為,時裕也鐘情與她,於是多方打聽她的下落,今日所問之事,怕正是他二人之間的親事!
王小花眼中閃爍著難抑的喜悅火花,嘴角微微上揚,綻放出如同春日初綻的百花,那般燦爛而生動,仿佛能感染周遭的每一份空氣,讓人不自覺地沉醉於她心花怒放的神采之中。
時裕卻一臉惘然地在餘靜昭的注視下被王小花生生拽進了王家。
在他二人眼神分離之際,餘靜昭也勾起了笑容,叉著腰對他做了個口型:“裝。”
啊?他不過是個局外人啊!這回把他一人丟進狼窩虎穴,究竟是要鬨那般啊!
時裕的心瞬間慌亂了起來,比他上戰場之時還要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