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蕭妍妍正在寫字,臨的是一首詠物詩歌。淺蜜色的織錦花綾衣袖微微地卷起,皓腕白皙瑩潤。溫婉的筆意,一張紙方寫了一半,見馬千放走來,便擱下筆。微微一轉頭,眼角那枚紅色印記與她今日素雅的衣裙相映婉轉。這是特意的恩賜,使蕭妍妍可以不必喊陛下。
宮人擺放杯盤,蕭妍妍又吩咐侍女給馬千放脫掉外衣,走動間將帕子折好放回袖內,足見日日這般放鬆熟悉,用完晚膳她將發釵稍微卸下來一些,仍不失白日端莊。馬千放站在廊下,月影斑駁,夜風吹過院中高大的翠柏,使他的衣角微微飄晃。蕭妍妍換了單衣和披氅,走過去挽著他的手臂。
“哥哥,我們要有一個孩子了”
她的臉上感慨悲喜,眸中卻是微微的淚意。
“妍妍,你說什麼”
他的眼中是不敢置信的歡喜,一下子將蕭妍妍連著大氅抱起來,幾乎是裹住抱回殿內,宮人對這樣的場景早已熟悉,往往自動退下,或者去側殿灑掃。
“哥哥”
蕭妍妍的語氣微嗔,手輕輕地扶在馬千放的頸上,她仍是那個柔美嬌弱的少女,隻是因為十數年來不得不熟悉軍旅,才給自己增添了颯爽之色。他笑著轉身,抱著她轉了幾圈,才終於坐在左邊窗下的軟榻上。
“哥哥,當年我們分彆時,向天意許願,若它有意,總有一天讓我再看到你,讓我…再摸摸你的臉,讓你再找到我,讓你再娶回我,哥哥,那時候風霜冷酷,你,我,天各一方,從分彆到再相見,天把我們分隔了整整十三年……我怎麼想到這樣一天,讓我們…能有孩子。”
她的聲音柔美平和,動人地珍愛地娓娓說著,竟有些哽咽。
“妍妍”
他淡淡地笑著,吻上蕭妍妍眼角的紅印
“那時候,等一封書信,等差役兩個月的腳程,從栗城到大瑉,從大瑉,到栗城。我托人去問,要騎馬經過五座山巒,有時我莫名地懼怕,怕蕭袞把我嫁給彆人,怕差役沒有信,怕你就這樣死了。”
她留戀地撫著他的臉頰,
“你寫信告訴我,塔栗話很難說,塔栗人粗魯野蠻,大字不識,毫無教養。王宮裡的禁衛不好帶,常常賭博。塔栗的草原空闊,千裡無人,常常要騎馬來回好幾天差使”
他的笑意更深,接過她的話說
“妍妍寫信告訴我,說她又讀了什麼兵書,又學了怎樣的禮儀”
“你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都可以”
他撫上她的小腹,蕭妍妍的手也覆上他的
“我喜歡女孩子,因為我自己做過女孩子,我喜歡當公主”
兩人同時笑起來,耳鬢廝磨,溫存非常。
“哥哥,我總覺得你比以前變了”
“有嗎”
馬千放微微抬起頭來,側過耳朵,聆聽的樣子,蕭妍妍笑出聲來,銀鈴一般。
“從前你喜歡笑,到處你都護著我,我說什麼你都笑,把我當成小孩子,其實你笑的才像小孩子。現在你很深沉,你也不會那樣笑,誰也看不出來,你在想什麼。”
她雙手環抱住他的脖頸,鬢發貼上他的耳垂
“哥哥,這麼多年,九死一生,我們都變了,讓我愛你,讓你回到像那時一樣…..”
七日後
“文陶,下大雪了,你怎麼還不回去啊”
“文簪,陛下在不在皇後娘娘宮裡”
文簪趕快拉著她走開,一直走到無人處
“我的大姐啊,你小點聲啊,陛下難得今天不在”
文陶還是朝來處張望著,好像很焦急。
“我必須想辦法見到陛下”
“皇後娘娘有了身孕,天下皆知,建業闔城同慶,宮裡有當不完的差,我好不容易才出來一次。現在和上次見你已經隔了兩個月,怎麼又來這一出啊。”
“不行,我得找陛下”
文陶的嘴唇幾乎顫抖,眼中都是淚水,
“你彆哭呀,你彆哭”
“難道劉貴妃…
文簪的臉上出現一點懷疑,低下聲音說
…不行了”
文陶還是在哭,一滴一滴的眼淚都流下來,說不出話來,一抽一抽的。
“哎,怎麼還哭啊,走我們回宮女房洗把臉,怡蘭呢”
“娘娘今天突然說,她今天要自己一個人呆著,也不要怡蘭伺候,讓我們都出去回宮女房中休息,我隻好出來,把院門掩上。”
文簪咽了一下,拍一下她的背,好像不知道怎麼安慰
“那,這個也是無可奈何,也許沒事呢,劉貴妃娘娘隻是想自己呆著一天,明天看也許就好了。”
“不會好了”
“你看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呀”
二人已經找到桌椅坐下,文陶失神地坐著,用雙手捧著瓷杯暖手
“真的不會好了,都怪我,如果上次我不去請陛下就好了,其實我也知道叫太醫也沒什麼用處,
當時我想著陛下來了貴妃娘娘當然就開心了,這是常理啊。可是不是的,都怪我,當時陛下走到門口的時候我瞄了一眼就知道他肯定要跟貴妃娘娘生氣了。”
文簪湊過來給她倒茶,小聲問
“那後來呢”
“那天我和怡蘭在外麵聽不到,但是最後陛下大聲訓了娘娘一句,就氣衝衝地走了,走出門特彆生氣,差點把手裡的翠玉扳指都給摔了。我們倆嚇得趕快進去,娘娘跪在地上,臉都白了,剛站起來她就暈倒了,把我急得一直哭,守了半夜,娘娘有些醒了。然後……”
見聲音低下去,文簪起身坐到旁邊,四處看了看,又湊近聽文陶小聲說
“然後,娘娘看著我就有一點笑了,她說阿放,我不是妍妍,我是娜娜。”
兩個女孩交換示意了一下眼神,文簪微微張開了嘴,就明白地立刻噤聲了。
“……我隻能聽懂那麼一句,娘娘後來說了幾句話,我都聽不懂,像說胡話一樣。”
“我伺候娘娘睡下,她後來就和從前一樣,但是也不怎麼和我說話了,她現在實在是不好,特彆不好了。”
“明天就沒事了啊”
文簪拍著她的背把茶杯從她手裡拿出來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