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她累的要命。終於看到男人露出了一種安詳的神色,試了試他已經不燒了,氣息平穩。娜娜驚覺自己已經兩天沒有睡覺了,她脫掉那身侍衛衣服,穿著裡衣困倦地爬上床,躺在馬千放的身側睡著了。
一直睡到這天晚上,天已經擦黑,娜娜睜開眼睛。卻看到馬千放已經醒了,半靠在床頭看著她,他的雙眼皮因為病中半闔著眸而更明顯,看起來有種淡淡的疲憊。眼中神色不明,手裡不知什麼時候拿著一小杯水。
娜娜窘迫起來,又發現自己身上昨夜已經蓋上了被子,更加窘迫。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解釋,師勒已經拿著托盤回來收回茶杯。她想開口,馬千放卻先搶過話來,他的塔栗話流利自然。
“謝謝老伯救下我”
“不用,你的愛妻一路救的你”
娜娜一下子窘迫至極。她醒來前馬千放一定已經和師勒說了話,師勒一定是告訴了說,自己說他是丈夫。而且師勒用了一個非常非常親昵的塔栗話的詞白雅,意思是“愛妻”。三人都聽到了,娜娜後悔起來。也沒法辯解沒有話講。
師勒把茶杯放回托盤,問娜娜餓不餓,娜娜起身下床去就要幫師勒做飯,意識到自己身著中衣又窘迫起來,抓起外衣穿上。
娜娜還是給他們做湯,紅棗湯,喝的時候師勒長長的白胡子都沾到了湯裡麵。她又拿勺子喂給馬千放喝,他卻不喝。
“你怎麼不喝呢,不喝你怎麼能好呢”
她拿著勺子,長長的褐色頭發披散著,身上侍衛的外衣那麼寬大,白皙細膩的頸間,還是那枚溫潤的玉佩。
他卻直直地看著她,好像想把她看穿,還是那種非常銳利的目光
“我不想喝”
娜娜喝了一口,她知道自己做飯不好吃,從前仁仁也這麼說。嘗了一下不好喝,她就作罷。
把碗洗乾淨,娜娜點亮燈燭,燈火搖曳。她把頭發綁起來,又把燈台放在床邊的櫃子上,過來給馬千放換藥。她用碎布輕輕地沾著瘡藥,一點一點地敷在傷口上,因為全神貫注,忘記了兩個人離得有多麼近,她的呼吸都一點一點地灑在他的胸前,她敷完以後突然意識到了他一動不動地一直在看著她的發頂,很快地收回手退了幾步,窘迫起來說放,你睡覺吧。
接著她又很快閉嘴,好像意識到時隔七年以後自己又在喊他放。就不說話了
“那你睡哪兒,白雅”
男人好像想笑,或者在逗弄一個什麼小獸,平靜地吐出這幾個字。
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顧左右而言他地一五一十小聲解釋起來說因為昨天師勒問起來他是不是你丈夫,自己沒有彆的什麼好借口,就答應了。
娜娜拿起燈來,又發現她不能現在夜裡去麻煩師勒騰一間地方住。畢竟已經給他帶來了這麼多麻煩。
她歎了口氣,又把燈放回櫃子上。其實和馬千放住也沒什麼,曾經把他救上來那個牧季,也住得下來一間帳子。
“放,不,馬將軍”
她想起劉華瑤,強作鎮定地改口稱呼
“師勒不能現在給騰地方住,我必須和你住”
馬千放好像故意和她作對,也不說話,一直以那樣的目光看著她,她隻能僵硬地換掉衣服,吹滅燈,坐上床,在裡側躺下。
原來身體因為弓馬強健,馬千放已經可以自己下床,他沒說話,以一隻手撐著榻下床站起來,修長的身影借著月色緩緩走出去,給自己洗漱。娜娜才想起自己被他一看,忘記了給他擦臉。
娜娜這樣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因為白天睡了一整天,她根本睡不著覺,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剛才一番動作,隻要馬千放那雙亮炯炯的眼睛一看她,她就做出各種自己都覺得不自在的事來。
他又回來了,還是那樣緩慢地,不牽動傷口地上床。夜晚涼風習習,她沒睡著,也知道他一直半靠著也沒睡著,她不敢問他在想什麼,有一種持續的直覺,就是在黑夜中馬千放仍然在看著她。
蟲鳴聲從窗外輕輕傳來,他好像能知道她的心事,知道她在裝睡,輕笑出來,低沉的聲音在靜謐的黑夜裡響起來。
“娜娜是我的”
男人的大手覆在娜娜的臉頰上,她心驚動魄,拇指粗糙的指腹輕輕地點著,指腹又像賞玩一樣轉著圈地在那一小片區域撫摸。娜娜一動不動,他的手撥開她的一縷頭發彆在耳後,又撫著她的脖頸,直到停在她的頜下。
“我的白雅”
那一瞬間娜娜就知道劉華瑤站在台上那種哀愁神情,那一瞬間她也明白了蕭妍妍為何看著那鷹有時卻隱隱露出一種落寞。十五歲便入栗城為質,他一定見慣了女人的各式情態。
娜娜再也沒有和他同住,很快給自己在堂屋架了一個小床,師勒問起她就說害怕碰到馬千放的傷口。過了十數日他幾乎好全了,行動無礙。
這天,娜娜鼓起勇氣,晚上坐在他床邊說起來。
“師勒說他想去草場牧羊,兒女沒有了,他想最後去一次,正好碰到我,能幫上忙。”
“那我呢”
馬千放波瀾不驚地反問
“我們把你送回大瑉城”
娜娜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回答著回答著就有點焦急起來
“就那麼篤定,我還是大瑉城的主人”
“那送你去哪兒,你還有地方可去,還有劉華瑤,還有蕭妍妍,反正哪一邊勢力登台,你都有地方可去”
他突然笑了,為娜娜那種隱忍不住的焦急的樣子
“記得這麼清楚,你吃醋了?要是還有更多人,你得把她們全記住”
“我,沒有”
“你吃醋了”
第一遍是反問,第二遍就是肯定的語氣。
“帶上我不好嗎,像仁仁那樣”
他收回目光看向房頂,舒適地把頭枕在雙手的環扣裡,娜娜白日才給他洗過頭發,烏黑的發沿著床邊流瀉。北遼國人以黑發為美,以佩金飾。
“那,你不能和我住一間帳子”
“為什麼”
“不為什麼”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不行”
娜娜好像跟自己過不去一樣著急,說著說著幾乎都要站起來,馬千放仍然維持那個姿勢不動,好像在想什麼,慢慢開口。
“那我就和師勒說,我妻子生我的氣了”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就是不行”
“為他放完羊你又打算怎麼辦,回梁國,希玉公主”
他故意把希玉公主四個字說得很慢,娜娜卻完全沒聽出他話裡的揶揄
“我不回,我要找仁仁”
“他一定早就死了,當年為了給你報仇,梁國軍隊沿途隨走隨殺”
她看著他惡毒的神情,眼圈慢慢紅了。
“你難道不恨我”
“恨,所以我要找叔叔,你就永遠離開吧”
她說完最後一句話,轉身就走,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