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芬配合蘭英給芽芽洗過小屁股,換上乾淨的紙尿褲後,就端著盆去衛生間倒水,洗毛巾。站在衛生間門口,看到令人惡心的一幕:經文國彎著腰在儲水桶裡用刷子刷洗著剛剛扔掉的沾著一點大便的紙尿褲,那水就是平時洗完米後再洗頭遍菜,然後倒入衛生間專用儲水桶裡留著洗拖把,最後再用來衝廁所的。已經黑臟的不像樣子了,讓經文國在裡麵這麼一攪動,下麵沉澱的菜葉,頭發,還有說不清的絮狀、團狀垃圾全浮上來了,在經文國手上和紙尿褲間晃動著。經文國直起身,看到小芬站門口,滿臉嫌棄地看著他,便說:“這麼大一個紙尿褲上就拉了這麼一點點,你們就這麼扔掉了?我這麼大年齡了,還彎個腰在這塊洗,你們還嫌?一天天的就曉得浪費,活作!”小芬強忍著喉嚨口泛起的惡心,說:“誰告訴你紙尿褲洗過還能用的?而且你還用這種水洗,你自己看看還瘮人?這個紙尿褲芽芽都用了幾個小時了,正好給她洗一下,換一個乾淨的,難不成一天就用一個?”經文國直起腰,一手拎著滴著黏稠臟水的紙尿褲,一手拿著刷子,瞪起眼睛大聲罵道:“這個水刷頭遍,馬上再用清水衝一下,太陽曬的不是消毒呀?乾了怎麼就不能用啦?你們一天到晚就作吧!拉個屎也洗屁股,吐點奶也洗把臉,一天下來就看到不停地放水,不停地洗!生個丫頭,弄得這麼嬌生慣養!你爭氣點生個男伢子,省多少事呀?這種日子不要過了,一個個不知好歹,都死光了才好!”小芬看著麵前這個叫作“父親”的男人目赤欲裂,因發怒滿臉橫肉僵起,脖子上青筋爆突著,心頭厭惡頓生!不再說話,倒完水,洗了毛巾和盆後,直接回房間了。蘭英問剛剛外麵怎麼回事?小芬沒有說話,接過芽芽去喂奶了。蘭英看小芬沒有回她,外麵經文國還嘮嘮叨叨著,就出去了,不一會兒傳來了爭辯聲。小芬知道芽芽的出生對經文國和蘭英意義不同,二人各自懷著各自的“胎”,盤算著心裡的那點“小九九”。
經文國認為:嗯!有第三代了,以後就是真的老太爺了,你們更應該圍著我轉,我的想法,需求你們要及時想法子滿足,把我當祖宗才對!所以他每天都不滿足,因為蘭英和小芬重心全在伢子身上,小芬還要做好月子恢複身體,女婿吳彬三、五天也見不到,來了也不大理會他,不再像剛結婚時那會兒,天天捧到他,聽他排山倒海地吹噓著過去的輝煌史。他不知道吳彬早早就鄙著他一日不如一日的不堪!
蘭英認為:挨了一輩子氣,先是婆婆經老太太,後來是經文國這個靠不住的枕邊人接班,這下有盼頭了,專心弄第三代,外麵人都誇我能乾,肚量大,能容人!雖然生個倒生子丫頭,熬了大半輩子,終於壓得住,沒有讓她忤逆,還招了上門女婿,給你們老經家長了臉麵,現在在儘心儘力為你們老經家第三代忙,我柳蘭英嫁給你一貧如洗的經文國,如今幫你把門戶撐成這樣,我的功勞哪個看不到?哪個來看小伢的不對我豎起大拇指,讚我一句?那些養兒子的,以前瞧不起我們,現在還不如我們呢!生個孫女兒又怎麼樣?過兩年叫小芬再養個孫子,我也算是孫子孫女齊全的奶奶了!所以蘭英在對待芽芽的事情上很儘心,會竭力維護芽芽,絕不會讓經文國亂來的。當然為了能讓小芬再給她生個孫子,對小芬月子養護也甚為關注,用她所知道的,聽來的,科學的方法,不科學的土方,以她認為的去參照管束著。
芽芽小巴掌放在小芬胸前,柔柔的貼著,小嘴巴用儘吸著奶,額頭發根處略微有些細汗,軟萌的小臉蛋上儘是滿足和陶醉,讓她忘掉那些不快,心情逐漸明朗起來,安慰自己儘量呆在房間,所謂“眼不見,心不煩”。
蘭英一進來,就看到芽芽小嘴巴吸著一邊□□,胖乎乎小手蓋住另一隻沒來得及吃的□□,眼睛盯著小芬,嘴巴不停地吸著,全身一起用力著,甚是可愛。
小芬便抬頭衝母親一笑,再低頭跟芽芽取笑道:“吃著一邊,還護著彆一邊,哪個跟你搶呀?這麼點大就會護食了!長大了怎麼辦喲!”小芬本是看著憨態可掬喝奶的樣子,就隨意逗兩句玩玩的。身後蘭英聽了卻有想法了:現在還小,我這麼用心,長大以後會不會不聽我話了?於是之後的日子裡,蘭英有意無意在喜歡跟芽芽睡覺時,把自己上衣撩上去,讓芽芽一隻小手放在□□上,她覺得這樣伢子就會跟她貼心,聽她話了。偶爾也會說:“你看你媽媽,上廁所臭死了,奶奶上廁所一點不臭!”那架勢,就像每次她去衛生間是去淨化空氣的一樣,恨不得用過衛生間後,可能把餐桌挪進去吃飯了。有時又說:“你看你媽媽肚皮鬆鬆的,奶奶以前生完小伢後,在村子裡還是一枝花呢,有些小媳婦都比不上我。”往往就此還會沉浸過去,回味一下曾經的時光。
這些芽芽根本聽不懂,但是小芬聽在心裡,刻在心裡,和她當年受婆婆折磨一樣,會記下的!
這一天芽芽喝奶時不小心小腳蹭到小芬肚子上,小芬立刻“呀!”地叫了一聲。蘭英立刻進來問一下,小芬說伢子不小心踢到她肚子上傷口了。蘭英便在旁邊坐下,看著伢子吃奶,用手握住她亂蹭蹬的小腿,軟軟地連搖邊說:“你這個小兔崽子,吃快活起來了呀!你媽媽生你半條命差點沒了,以後長大了要孝順你媽媽呢!不能忤逆不孝順呀!……”
“媽,這麼點大,你跟她說這些乾嗎?”小芬皺起眉頭嫌惡地說。蘭英抬頭看她眉毛上的疙瘩,立時猛地站起來,生板著一張氣呼呼的臉出去了。
因昨天聽醫生說:母乳喂養,媽媽要合理飲食,葷素搭配,多吃水果和蔬菜,喝些牛奶,骨頭湯,奶水才更有營養,伢子喝了長得更好更快。蘭英就開始每天弄些蘋果,梨子,香蕉,切好再放微波爐熱一下,防止月子裡小芬吃生冷的落下病根。
看到蘭英開微波爐,經文國非常不快,好在就轉了半分鐘不到,就繼續在茶幾上擺撲克牌,一抬頭看到蘭英準備拿牙簽,趕緊跑過去,把橫放在牙簽筒上的那根牙簽拿給蘭英,蘭英冷冷地瞪他一眼,說:“你剔過幾次牙了,還拿給人戳水果吃?不惡心呀?”
“我牙上有屎呢?啊!再說我用的是這頭,她用那頭吃,不行呀?”
“那頭你剔牙不用手抓?抓的油巴巴的,又放這卡灰落塵的!”
經文國火冒三丈:“我看你們是不浪費不開心!我手抓過了,擦一下不行呀?”說著便用兩個手指指腹捏著牙簽頭一抹,就要往水果碗裡放。蘭英推開他的手,趕緊往廚房走,
“我拿勺子,你留著自己用吧!”
經文國拿著讓自己處理的乾淨無比的牙簽,氣呼呼地說:“我還沒老呢,你們就開始嫌三嫌四的了,我看你們以後不老了?一個個的現在都浮起來了!”
蘭英把水果送給小芬後,出來指著經文國一通臭罵:“這個叫嫌你老?你還沒老呢,已經犯嫌的不像樣子了,一天到晚自己作成什麼樣子?邋裡邋遢的,衣服不穿穿好,拉鏈不拉,扣子不扣,就這麼左右一拽一裹的,一天到晚張家臟,李家亂,你自己呢?跟你死鬼媽媽一個死德性!你老了,還不如她呢!估計十米遠就聞到你身上臭味了!還有上大便不能多用一節紙擦擦乾淨?短褲上沾的屎都乾在上麵,人給你洗的時候就不能嫌?你自己穿身上不難受?看到不嫌惡心?你那個手帕子就這麼一團塞口袋裡,臟的都看不見布眼了,還拿出來擦鼻涕,擦嘴,洗起來水都發黏!一天天地在外麵吹自己多乾淨,多講究,自己身上什麼味道,聞不出來?當人家鼻子都爛掉了,聞不到?”
“你一天到晚蹲在衛生間,身體有什麼毛病?”經文國站在衛生間口吼著,“嘩啦!”隨著馬桶衝水聲響起,衛生間門打開了,小芬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盯著臉紅脖子粗的父親,“有問題要告訴我們?跟你講話聽到呀?”經文國高大寬廣的身體堵著門口,小芬也出不去,隻好說:“讓我走呀。”
經文國的理論是:他一旦判斷出你生病了,你就是生病了,哪怕喝水嗆到了,他說你是氣管出問題了,你就得要承認氣管有毛病,最起碼也要承認是一個跟氣管沾得上邊的小毛病。這樣才能說明他高超的醫術洞察能力,不然你就是晃了他麵子,那就有你好看的了。但是無論是不是真生病了,吃藥也是要聽他安排,他說時機到了才能吃。
因為小芬沒有回複,他生氣地用手推了小芬一把,小芬刀口本就沒複原,加上大出血元氣大傷,體力也弱,剛剛又因為上廁所稍稍用了力,就有點疼,毫無防備地被他一推,本來瘦得輕飄飄的身體直直往後退了好幾步,一下子撞在洗衣機上,“砰”的一聲,後腰背處撞的生疼。
“啊!裝什麼裝?我用勁啦?”經文國為了撇清,氣惱地把手在牆上拍兩拍來證明,牆麵發出“咚!咚!咚!”,他卻說:“看到啦?我手勁就這麼大,你看你裝的什麼死樣子?叫你吃不吃!吃點個又急急忙忙吐掉,有什麼油的膩的?眼睛一閉一下子就咽下肚了,不要想吐的事,不是吐不下來了?”他這套“經天緯地”的理論讓小芬想起生產前在家睡覺那晚,因為難受調整睡姿時,吳彬的那番言論,心想真是應了那句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偏偏這兩個奇葩的男人還互相看不對眼!
蘭英聽到動靜,跑過來問情況,經文國就說:“養個伢子都比人家小一圈,自己也瘦不拉嘰的,我就這麼輕輕拿手碰她一下,你看就這個死樣子了,就差飛掉了。”然後又用手推了推蘭英來證明一下,當然這回因為注意,力度比剛剛小,蘭英還是向後晃了晃,就喊了起來:“你跟彆人開玩笑的時候,還曉得自己手上有多大勁?她剛出院,刀口都沒長好呢,你還有點數?”她對著經文國翻了個白眼,伸手把他擠到旁邊,然後轉頭問小芬“刀口沒事吧?”小芬搖搖頭,沒說話,後背一陣一陣地疼讓她快哭了,怕一開口,眼淚也憋不住跟著跑出來。
“她是早產,伢子比人家早生一個多月呢,醫生都說正常的,你老這麼重三倒四的說,哪裡是她想早產,難產的?”
小芬微躬著上身慢慢走回房間,不再理會外麵兩人持續的爭執。
做月子蘭英吃過大苦了,也因此有了經驗,還是堅決維護小芬,養好身體才能想二胎的,所以經文國強行爭辯兩句,也偃旗息鼓了。
他到客廳來回走幾圈,就坐在沙發上,順手打開電視,再在茶幾上用撲克牌擺上“龍門陣”。就這樣又開啟了每天一層不變的戲碼,開著電視聽著,手上弄著撲克牌,眼睛時不時喵著蘭英在做什麼。若是用流水洗菜、淘米,這對於平時洗臉毛巾都濕不透,上廁所拿個杯子舀兩杯水衝馬桶的經文國來說,流水洗東西簡直是剜心之痛呀!於是趕緊心疼地吼上一嗓子:“你們就這麼糟蹋,浪費水吧。菜上有屎呢?要這麼洗?”蘭英隻好堵上下水,多洗幾遍,若是洗不乾淨吃到嘴裡牙齒和舌頭都能磕出沙子,經文國吃東西從來狼吞虎咽,到嘴就到肚,隻要能經得過喉嚨的,連骨頭渣子基本都能下肚的。若是在廚房時間長了,他又說:“老呆在廚房,有多少事情忙呀?來陪我打兩把‘關麻子’”有時蘭英看看時間還早,就去陪他打兩把,不然天下又不得太平了。可是陪他打也還是太平不了,夫妻兩人打了玩的,經文國往往還耍個無賴,蘭英若是不讓,他就扯著脖子大聲狡辯一翻,蘭英怕吵到小芬和伢子休息,爭論兩句也就算了,這時他就洋洋得意起來,當然蘭英也能安心去弄午飯了。若是蘭英去房間看一看後出來,他立刻問一句:“裡麵在乾嘛?”如果說喝奶或睡覺,就平靜了;如果說小伢尿了拉了,在換紙尿褲,立馬說:“紙尿褲不用老換,一天兩個就行了,小便不用換,大便拉的多才換。像這麼講究,一天要用多少呀?要花多少錢呀?”對伢子蘭英不聽他的瞎指揮,“嬰兒皮膚嫩,能這樣泡在小便裡?一天下來屁股還不泡爛了?人前人後說有第三代了,當爹爹了,就是這樣當的?”。若是窗外有什麼動靜:有人大聲說話了,有狗互相叫喚了,特彆是有爭吵的聲音,最興奮了,立刻跑窗邊去看熱鬨,再評價一番。看到遛狗的,他會說:“媽的,神經病!狗還穿衣服,吃這麼好,真當祖宗了!”;若是走路大聲說話的,就會說:“在小區裡吵吵嚷嚷的,一點素質沒得。”至於他自己在家對這種與他無關的人和事評頭論足,和平時無論在外麵還是在家裡說話不注意嗓門的行為,那是正常的,是他經文國特權。看到吵鬨的厲害的,還要強行喊蘭英過來一起陪他看,夫妻倆就津津有味地邊看邊討論著,還要辨認吵架的是小區哪幢樓的?認不認識。如果恰好看到曾經惹過他們不痛快的,就直接下結論:你看你不上路子,上次惹到我,我大度不跟你計較,終於遇到來收拾你的人了吧?好,打他一頓,甩他兩下子!那心情甭提多高興,阿Q附體,精神頭一下子上來了,前麵看不順眼,礙事的,這下全都可以忽略了。甚至還可以幫蘭英做做事,心情能好上大半天。
吳彬終於在出院一周後出現了,說是想她和伢子了。芽芽剛喂過奶,正熟睡著,小芬也是準備睡覺的,因著他來了,心裡還是蠻開心,就倚靠在床頭跟他輕聲說著話。吳彬親了親芽芽的小臉蛋,睡夢中的嬰兒很柔軟,呼吸的味道也是香甜的,吳彬遂摟在懷中深深地凝視著,看到這難得的深情繾綣時光,小芬一時間有些恍惚,甚至希望時間就這樣定格,這樣的家庭氛圍從兒時記事直到現在幾乎也未曾見過,多美好呀,而她一直以來的忍耐和溫順就為能擁有這樣的溫暖時刻,甚至貪心地想要多一些,能天天都擁有!
不多時,吳彬輕輕放下芽芽,坐到她這邊床邊,又跟她東拉西扯地聊了兩句,終於繞到正題上了——錢用光了。小芬詫異,生產前已經給他把這幾個月生活費和零用錢存好了,而且是綽綽有餘的,這才幾天,怎麼……吳彬也看出她的疑惑,便說:“你看,我媽好不容易來了,總要帶她玩一玩,再買些衣服,其它什麼的,吃飯總不能去路邊小店吧,去高檔一點的地方菜價就要貴一點,你給的生活費就是正常用度,這段時間是花的猛了些,但是我媽比較開心,不然她以為我做上門女婿的日子這麼拮據,心裡肯定難受。”小芬確實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但她現在也沒有辦法呀,即使做月子工資照發,但還沒到發工資的日子呀。斟酌再三,她決定先問媽媽借一些,至少把吳彬這個月生活費解決了。
吳彬幫著想了多個借錢的理由,最後小芬還是決定說實話,不習慣撒謊,而且憑父母的精明很容易就能看穿,到時不僅借不到錢,可能還會引起一場訓斥和說教。哪想到跑去悄悄跟蘭英一說,隻等了片刻,蘭英便去房間拿著一疊現金出來給她,還說:“目前身上現金不多,先拿五百,等兩天有空,到銀行取了,再給你們。”順利的讓小芬暗鬱的心情立刻明朗起來,拿到錢立即回房間給吳彬,並說等媽媽過兩天取了錢再給剩下的,並再三叮囑吳彬,一日三餐最好自己在家弄,出去儘量節省些,她產假四個月呢,這次這麼順利借到錢,下次再借也不知道會不會這麼爽快。吳彬拿到錢後,坐了片刻就匆匆走了,小芬想讓他等芽芽醒來玩一玩再走,而且這麼久沒見到他,哪怕不說話在一起多呆一會兒也好。卻讓他一句:你們這麼多人照顧伢子,也不缺我一個。再說月子裡也不要說太多話,不然你媽媽又要說讓你勞神了,還是好好休息吧!小芬隻好沉悶地坐在房中,默算著時間,差不多他下樓了,站在窗前看著他行色匆匆,一路遠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她才落寞地回頭看看熟睡的芽芽,準備拉上窗簾也睡一覺。忽然看到爸爸經文國正順著吳彬剛剛的路線往小區大門走去,她還道是出去辦事,並未在意,隨即拉上窗簾,上床摟著芽芽,聞著嬰兒特有的香甜,悠悠進入睡夢中。睡意正濃時,外麵經文國急切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進來:“遊戲機……老板說,基本上天天去……不上路子的東西!”蘭英也激動的大聲說:“母子兩個都不是東西……整天算計……”。小芬以為他們又討論彆人家事,絲毫沒有去多想什麼,正好芽芽動了動,估計餓了,便抱在懷中喂起奶來。
房門輕輕推開一條縫,漏進來一絲外麵的微光。
“醒來了?”父親的聲音,估計是母親應和了,接著房門直接被大開了,她側著身背對著外麵喂奶,便扭了扭頭,勉強餘光瞄到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站在門口床角處,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空氣明顯不是那麼流暢。
“你怎麼想得起來,跟外人合夥騙我們?”
待到母親轉到窗台這邊,麵對她,才知道這話是說的她,但是“和外人合夥騙他們”這話從何說起?好在芽芽大概是睡夢中聞到奶香味了,吃了不多會兒便又沉沉睡去。她穿好外套和外褲,經老大和蘭英先出去了,她緊跟著帶上門,也坐到沙發上。
“你這個伢子什麼時候胳膊肘往外拐?跟外人聯起來騙我們?”她不明所以地看著繼續追問的母親。
看她樣子大概也是蒙在鼓裡,反而有些得意,“曉得我剛才去咋啦?”經老大放下手中的撲克牌,往後一靠,順帶把腿敲在茶幾上。
小芬不需要回答,隻等他自問自答。
“你還曉得呀?他玩遊戲機?”
小芬理解的遊戲機是玩“俄羅斯方塊”或者“小霸王遊戲機”這些,但是家裡並沒有買呀。
經老大繼續鋪展今日的功勞:“遊戲廳老板說了,在那塊玩了一年多了,最近老玩那個老虎機!”
父親是成功了,說出來的這些都像天方夜譚,衝擊的大腦一時像短路般,思想和語言都一起丟失了,隻呆坐著。
“你看,就曉得總有一天要出事的,一天到晚不聽我們的話!以為人家對你是真好呢,非要出了問題才曉得!”母親的聲音聽著似乎有點興奮,讓她有點胸悶,微微皺了皺眉。
“打個電話叫他過來,剛才借的錢不是還有沒拿到嗎?”
聽了父親的話,從口袋摸出手機,機械地拔了號碼,很快接了,隻簡短地說:“現在過來拿下錢呀?”
“等下就來!”電話那頭也是簡短,但聽出來欣喜。
吳彬一進門就嗅到異常。
小芬還捏著電話坐在沙發上。出院後的這一周有各種來不了的理由,而今天的理由比她和孩子都重要,二十分鐘不到,就火速趕到了。剛剛的這段時間裡,她大腦裡各種混亂,一直以來經濟陷入窘迫,每月工資到手轉眼幾天就花光,一切讓她想不明白的問題都在這十幾分鐘裡通透了。
“爸爸!媽媽!”哪怕再看不順眼,打個招呼的禮貌是必須的,何況他也知道今天的錢是嶽母給拿的。
“最近蠻忙得嘛!她們回來一個禮拜了,都沒看到你人影子。”經老大擺著撲克牌,頭都沒抬,胸有成竹的穩。
吳彬隻好尷尬地笑笑。但是接下來經老大的話確實震住了他,起碼方寸微亂,身體麻僵,接著心中一抖,臉色微變,片刻後才勉強撐住,勉力回到正常狀態。
“你們菜場有個青春網咖,你認得呀?”經老大倚在沙發上,翹起的腿悠哉遊哉地晃著。
吳彬明白肯定知道了什麼,但也猜不出究竟知道了多少,不能裝作一點也沒有,也不能什麼都說出來,於是便訕笑,“就我們菜場旁邊點點遠,有時候買菜順便過去看看熱鬨。”
“那個裡麵有什麼熱鬨看?”
“有時候有人玩遊戲機,我們就在旁邊看什麼時候贏錢,有的那種像小霸王遊戲機的,我也玩兩把一塊兩塊的,最多十塊錢,就像你們關麻子一樣。”坐到小芬沙發的手靠上,歪著身體後背靠在沙發上,兩手親昵地扶著她肩膀,繼續解釋:“老婆,小霸王應該曉得吧?”
渾身隱隱發顫,使勁屏著氣息,克製顫抖的手,因為努力壓製,身體的線條僵硬緊崩,硬生生撐著吳彬壓在肩上的力量!
“十塊錢左右的,玩過幾次呀?”
麵對嶽父的追問,吳彬心裡的慌亂一直不能平息下來,但恨意也更深了,要說就快點說,還在這詐什麼,又不能翻臉自我暴露,隻好硬著頭皮說:“有好幾次,大概有五5、6次吧。”
“一次就算玩個二十塊,就是6次,也不過120塊錢。”
“沒!沒玩這麼多!”因為心慌未定,言詞便不能去細琢磨,隻能儘量往小了說。
“我在那塊看到一個人,十分鐘不到,一千多塊錢下去了!”突然定著眼看看他,露出一絲笑,“往大了說,120塊錢,能撐幾分鐘呀?”
“你說的那個老虎機,我不玩那個,就是玩幾把麻將。”飛快地看一眼經老大,一手撐在小芬肩上。
不知是身體太虛,還是肩上的壓力太重,一滴淚悄悄滾落,抬手不露聲色的擦掉,起身去房間看看芽芽,順便卸掉肩上的重力。
芽芽睡得很香,兩隻小手微攥著,像招財貓一樣舉在耳朵兩邊,嘴角上翹起。食指微曲,半側指腹輕輕靠近嫩滑的小臉蛋,輕輕一靠趕緊拿走,怕自己粗糙的手讓她感到不適,又把臉慢慢靠過去,鼻尖輕輕在她額頭蹭了蹭,還貪婪地深吸一口,香軟的小身體似乎動了一下,趕緊坐直,盯著看,哪知咂了咂嘴巴又繼續甜甜地睡了。
“砰!你什麼東西呀?啊......”
外麵不知怎麼,突然就拍桌子打板凳了。把臉埋在被子裡,很珍惜這屋子的奶香味和被子裡那個小家夥帶來的安心的感覺。總要出去麵對的,躲也躲不掉。悄悄起來,輕輕開了門,再把門輕輕關嚴實。
外麵的空氣炙烤著,父親和吳彬都是一張盛怒的臉,母親一如既往地皮笑肉不笑地用眼光來回掃射,邊觀察邊揣摩。
“你們家招女婿撐什麼門麵呢,一天到晚過得什麼破日子?說得好聽,女婿上門當家做主,天天防我跟防賊一樣!”
“你是個當家做主的料呀?一個月也有大幾千工資,日子都過不好,給你當家,我們一家子早就喝西北風了!”
“跟他說這麼多乾什麼?直接給他媽媽打電話,再給小玲打個電話,就做這個媒呀,找這種賭吃嫖窯的人來,害我家姑娘!”母親靠著客廳和餐廳接連處的門套邊上,背靠羅馬柱,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手機。
“我做的事,你找我媽媽咋呀?”吳彬一把奪過手機,因為太過激動,手沒握緊,又讓手機甩飛出去了,“啪!”手機摔在地上,諾基亞的直板手機質量不錯,手機沒摔壞,可經老大過來一腳踢飛了,“什麼東西呀?還敢摜東西呢?”
混亂的場麵,小芬就站在房門外麵過道上看著,恐怖慌悄然逼近,頭皮一陣一陣地發緊。
沒讓她想太多,思緒立刻讓暴怒的父親截斷了。
“你還曉得他在外麵賭呀?晚上到家不問問一天做什麼的?錢用掉了,不問問怎麼用的?一天到晚稀裡糊塗的,全等人來勞神!”
父親迸出的一連竄咆哮,像噴薄的氣流一樣朝她暴力轟炸,頭皮更緊了,臉頰甚至被震的抖動起來。
“一個月發點個工資,還要交房貸,弄得像多大一筆巨款,還要每天彙報!這點錢招個保姆都不夠。”經老大和蘭英的臉早就成了豬肝色,吳彬繼續恥笑,“家勢不大,一天到晚還學人家招女婿,到處吹牛撐麵子,做出來的事都讓人瞧不起!”
“我家做什麼事讓你瞧不起了?”蘭英眼皮都快抽搐了,自認為就算老丈人不怎麼樣,她這個丈母娘也是沒得話說的,不說誇上天,那也是“識大體,顧大局”的,而且這個家她撐出今天這個場麵,裡子麵子哪塊說不過去,哪塊沒到位?
對女婿這樣的話很是不滿。
“你們自己做的事沒得數呀?說的哪件事兌現啦?連一包茶葉的小事都做不到,一天到晚地吹牛!我要是這樣子,早就沒得臉再去吹了!”
經老大最喜歡被他抓住“小辮子”的人向他跌軟示好,麵上有光後,便大度一“赦”,但是今天針鋒相對,還揭他老底,當下惱羞成怒。不,怒是早就在了!心裡的火球劇烈滾動,恨不能把吳彬給吞噬了。
“你這種扶不上牆的爛泥,一天到晚好吃懶做,謊話一套一套的,給你個金山銀山,守得住呀?”蘭英本就因為手機的事情氣得肺快炸了,這會兒又聽他翻老底子,心裡的火跟經老大一樣,壓也壓不住地往外噴。
蘭英雖然覺得丈夫經常滿嘴跑火車,到處吹牛說大話,但是彆人說,而且是女婿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特彆是女婿說謊和賭博這樣的大錯犯下來,還臉紅脖子粗的跟他們頂撞。
簡直反了天了!
吳彬對這個嶽父怨恨極深,雖然嶽母平時看著還過得去,但每件事情上隻要她插手,幾乎都是致命一擊。所以對這個嶽母也同樣沒什麼好印象,此時老兩口一起對著他,一年多來積壓的委屈,憤怒刹那間毫不顧忌地湧出來,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昏天暗日的傾瀉而出。洪水泛濫,殃及範圍必然大。
“你也是這麼看我的吧?”突然矛頭對準她,雖然知道這把火終將裹住她,但突然的觸不及防還是讓她繼續呆立在那兒。
看到她一言不發,吳彬更是找到透氣口了,大聲吼道:“經新芬,你跟他們聯合起來欺負我這個上門女婿,對吧?好,我走,你跟他們過一輩子吧!”
不知為何,瞬間委屈頓湧,心下生出無端的空蕩和沮喪。
看到吳彬去開門要走,就衝過去要拉門,或者說拉住他,一時隻覺得不拉住,可能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經老大和蘭英以為她是要跟著一起走,立即原地爆炸。
“不要以為結婚了,就翅膀硬了,長到八十歲,也是老子說了算!”
“你這個倒生子,又來氣我們,忤逆不孝的東西!你做月子他們有人來照顧的?伢子誰照顧的?沒得眼睛的東西,看不到人家一天倒晚在算計我們家,還以為人家真為你好?”
經文國和蘭英的聲音亂遭遭地堵過來,沒有人注意到她臉色慘白、眼無神色、淚水肆流,懵愣愣地呆堵在門前的她此刻像是個失了心的人一樣!
等到吳彬強行要掰走她時才發現異常,一抓發現手冰涼。立刻喊道:“你怎麼了?老婆,你不要嚇我,我不走了!”
這邊經文國還在怒吼著:“有本事滾!全死滾!一家子氣數的東西!什麼事都給你們想到位了,還不知足!”
待到蘭英看到吳彬一把摟過小芬,才發現了不對勁,邊走邊心慌地問:“咋啦?啊?她咋啦?”
一陣亂七八糟的慌亂後,小芬被扶到床上躺下。
這邊蘭英出去把經文國罵了一通,才止住他在茶幾上又摔又摜的神經行為。
孩子身上的奶香把她穩了回來,一時涕淚紛紛,心中雜亂無序,吳彬嚇得趕緊去擰毛巾給她擦,來回擦了幾次,才勉強心緒平穩,慢慢閉上眼睛,陪著芽芽沉沉睡去。
吳彬躡手躡腳出去,看到客廳裡經老大在茶幾上擺“龍門陣”,蘭英窩在旁邊小聲嘀嘀咕咕,隻皺了皺眉頭,便直接開門走了。
經老大的火隻是暫時停了一下,心裡的不滿依舊在,吳彬連招呼都沒打就走了,這個不滿更是膨脹發酵著,隻待一個機會再“砰”的一聲噴出來。
“跟外婆打電話呢,你要不要過來說兩句?”小芬靠在床上呆看芽芽睡覺,蘭英風風火火推開房門,一臉喜色。
便點點頭,悄悄起來。外麵客廳裡經老大也對著電話一臉喜色。前一天的陰霾毫無痕跡,或者說陽光猛烈的穿透下,可以暫時揮到一邊。
她接過電話親昵地問候了外婆和舅舅舅媽,外婆說過幾天就過來看她和小外孫女。
頓時胸臆激蕩,所有的不愉快都飛走了,隔著電話都聞到外婆身上淡淡的草煙味道,腦中全部都是兒時的歡樂和肆意的愛。把電話交給父親後,樂上眉梢的喜色再也掩不住,邊走嘴角的弧度邊微微增大,到了房間心滿意足地把臉埋在芽芽被窩旁,空氣是甜的,心情是脆的,呼吸是純真的......
外麵喜氣的談天還在進行中,玉蓮聽說芽芽是難產,還大出血,電話那端直念“阿彌陀佛!”
後麵聽蘭英誇小芬“蠻架勢的,連鎮痛泵都沒用”,不禁有些埋怨,“手術時簽字,你們怎麼這麼大意,不用鎮痛泵,伢子要吃多大苦呀,刀口子多疼呀,後麵幾天受大罪了!”
經文國笑著說:“蘭英養她也是難產,那個受多長時間罪呀,最後也沒得事。”
“就這麼嬉油子話,女的生個伢子,鬼門關上走一遭呢!”柳老太也心疼,好在大人孩子都平安,所以便沒有再多說什麼,隻囑咐蘭英,一定要讓伢子坐好月子,不能落個月子病,害伢子後半身。
“這個月子即使做不好,後麵還生二胎,還有個月子呢!”掛斷電話後,經文國辯解道,有些事情說給彆人聽是一套說辭,但是自己心裡清楚當時是看到要千把多塊,就覺得不值當。
蘭英瞪了他一眼,也去房間看芽芽了。
經老大摸摸鼻頭,臉皮笑了一下,坐下繼續擺“龍門陣”。
給機關領導開車的老王來了。因為上次老王一翻掏心窩子的話讓夫婦倆對他甚是戒備,芽芽出生也沒給人家報喜訊,這還是幾個朋友在一起說了才知道。老王一聽說立刻跟經文國恭喜一番,順便約了個時間要上門看看。
這次老王並未再多說,畢竟孩子都已出生了,他看到小芬狀態不佳,閒聊之下才知道她這次吃了大苦,從鬼門關繞了一圈。以長輩的口吻勸慰小芬要照顧好身體,寬解心情之類。
蘭英立刻說:“每天伢子除了喝奶找她,其他事情全是我來,難得找她搭把手。吃的喝的不說山珍海味,但也儘量滿足,但是她吃不下去,吃進去的又吐掉了,幸虧是我,要是婆婆照顧月子,估計娘倆個早就餓死的了。我生她的時候多苦呀,一天哪,把我疼的七死八活才把她這個倒生子生出來,做月子吃點什麼營養的東西?還要受婆婆氣。現在我這麼用心服侍,有時候還摞臉子給我,老話說的對,倒生子就是個忤逆子,自己都生兒育女的了,還不懂事!”
經文國也趕緊添加幾句:“是的,我現在日子難過呢!都圍著她們轉,我這個老太爺沒得人來伺候,有時候還要我幫忙!”
看到小芬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底淚花隱泛,腮邊肌肉微顫,老王心中暗歎:曾經星眸燦爛,俏皮吐舌,酒窩柔綻的小姑娘言不由衷地長大了,還無奈地已為人母,可在她臉上看不到對新生命到來和小家庭圓滿的欣喜。隻好打著圓場對蘭英說:“你那時候醫學不發達,那是胎位不正,伢子也危險,放到現在就是難產,沒出大事,你們母女都是幸運呀!她這回早產,又是大出血,比你那個還危險嚇人,受這麼多苦,挺過來也不容易。”然後摟著經文國笑著說:“你現在要趕緊鍛煉動動,等兩年孫女大了,要有勁陪著到處玩了!你這個身體,再過個三、四十年才要人伺候呢!”
“三、四十年?老妖精呀!”經文國被哄得心花怒放,樂嗬嗬地跟老王一起到廚房,關上門,打開抽油煙機,兩人抽起了煙,敘起了家長裡短,前情後盼來。
因常半夜三更看電視,看著看著直接在沙發上眯著了,然後再凍醒,這天早晨起來連著打了幾個噴嚏,蘭英說:“你感冒了,現在不能感冒,容易傳染給她們。我拿藥給你吃。”經文國把胸脯拍的震天響:“看我這個體質,多好?還要吃藥?阿嚏……”鼻涕眼淚全拖在鼻子、嘴上和下巴上,趕緊用手一擦,再在褲兜裡掏出一團紙,也不展開疊好,就這麼皺巴巴一團在臉上嘴上到處胡亂一抹,還有鼻涕粘在臉上,就這麼到處跑。
那紙要麼是以前用過後,覺得不臟又塞回去的,要麼就是早晨去鍛煉,在公共廁所拽的卷紙,因著怕人瞧見,便這麼一團一團扯了,塞在口袋裡,有時去得早了,還沒有人用過,能拽上一整筒卷紙,口袋塞得鼓鼓的回來,回來再拿出一些放家裡衛生間,小芬嫌惡心,從來不用,被罵就罵吧。
經老大不覺得這是貪占便宜損人的事,以他精明算計的腦袋,有這樣的機會,不刮點油水,還真對不起自己。
蘭英說:“你不吃藥,不允許靠近她們娘倆,不能把她們過上感冒了。”經文國氣呼呼地坐在茶幾前玩撲克牌,一會兒噴嚏又下來了,直接拿手在臉上一劃,然後把手在褲腿上擦擦,發現手上還粘乎乎的,就在茶幾邊角上刮一刮,繼續玩撲克牌。
看他這樣,蘭英氣壞了,“你把鼻涕到處擦,你看看茶幾上都起硬痂了,撲克牌上也是。這裡沒紙呀?”
“都像你們這麼浪費,一天十包紙也不夠,有點錢就支五十六的顛起來了,以前沒發明抽紙,日子沒過?”
“以前,以前,都像你這麼思想落後,這個世界還要進步乾嗎?都過回頭,住山洞算了!”蘭英看到擦的抹布上黏不拉嘰,重新洗一遍才擦乾淨,氣得直接回懟過去。
經文國把撲克牌一摔,臉一拉,一拳打在茶幾上,“咚”木製茶幾發出沉悶的響聲,餘聲和震音在屋子裡回旋好久。這麼大動靜,房間睡覺的小芬一下子驚醒了,她看看芽芽,嬰兒的睡眠好,仍舊在香甜地呼呼熟睡。醒來才覺得肚子餓了,索性就起來喝點水,吃點東西。穿好衣服,打開房門,去餐廳倒杯水,再端回房間。回房間途中已經看到客廳那兩張板磚一樣的臉,她也不想理會,隨便造去。看到小芬起來了,蘭英埋怨地怒視經文國:“兩小時起來一趟喂奶,夜裡睡不好,前陣子白天打牆吵死了,才停幾天,讓她補補覺。娘倆個睡得好好的,被你發神經吵醒了。你白天睡,晚上睡,什麼時候想睡就睡,就不顧彆人?”
經文國自知理虧,不再耍威風擺譜了,坐下,但還要嘴硬一下:“這日子沒法過了。聲音大點不行,擦個鼻涕也不中你們意,明天我回老家住。你們為大,把這塊讓給你們!”
蘭英沒理會,想著:真回去,才好呢!鼓掌歡送!抬頭看時間不早了,趕緊去廚房弄中飯了。
經文國熬了兩天,感冒越發嚴重了,清鼻涕縱橫,頭暈,乏力。這天正好是社區醫生上門給產婦和嬰兒做常規檢查,得知經文國感冒已三、四天了,也不吃藥,還跟產婦嬰兒住在一起,就一頓好說:“產婦和嬰兒免疫力低,很容易被病毒感染,感冒能引起許多並發症,嚴重的很危險!你這樣的長輩還真是少見!人家都是千方百計保護產婦和嬰兒的生活環境不受汙染,你們家反而隨意的很。你們家女兒還是難產吧?身體複原比一般產婦慢,寶寶也是早產兒,身體免疫係統都比足月寶寶差點,幸虧是母乳喂養的!”
醫生走後,蘭英瞪著房門口的經文國:“你不要靠近她們了。你再不吃藥,明天我喊個車子來,跟她們一起回她自己房子去做月子。算是認你狠了,離你這個犟頭臭鴨蛋遠點!”經文國摸摸鼻頭,也不知是自嘲,還是緩解尷尬,擠出點笑堆在臉上,搖搖頭坐回沙發,過了會兒看到蘭英出來了,便說:“來哉!把家裡治感冒的藥全拿出來,叫我吃多少就吃多少,吃死的也是活該!”蘭英沒接他的冷嘲熱諷,直接去醫藥用品抽屜翻出一盒“康泰克”放在他麵前茶幾上,“一天兩次,一次一顆。這個見效快。”蘭英指著盒子上服用說明說給他聽,想想又叮囑一下:“吃藥不能抽煙,喝茶,喝酒!”
夜裡要喂兩三次奶,所以蘭英夜裡也跟著起來,有時幫忙拍奶嗝,有時防止小芬餓了要加餐,還防止小芬喂奶睡著了,沒喂好。小芬是睡在被窩裡的,所以沒事。蘭英起來後也不加衣服,春天的夜裡乍一離開熱被窩還是很冷的,這麼兩天後,寒氣侵體,加上前兩天經老大重感冒還沒好透,可能也傳染了,早晨起來感覺有點鼻塞,小芬讓蘭英趕緊吃感冒藥。經文國聽說後,堅決不允許,讓蘭英多喝水,用自身免疫力抵抗就行了,到了下午反倒嚴重了點,小芬著急了說:“還是吃感冒藥吧,不要大家都弄感冒了,感冒不能喂奶的!”蘭英從藥品抽屜剛拿出康泰克,經文國就旋風般趕來奪走了,大聲嗬斥:“說不用吃藥,你們就是不聽!感冒又不死人,你們一碰就感冒,就是藥吃多了,一有點事就吃藥,是藥三分毒,總有一天被藥吃死掉的!”
蘭英也生氣了“聽你的不吃,早上還輕的,現在嚴重了,萬一傳染給伢子怎麼辦?”
“剛出生的小伢身體素質好的很呢,哪那麼容易感冒?你們自己身體素質差,還找三找四的!”然後又指著小芬怒罵:“你看看你這個死樣子!一天到晚病懨懨的,像沒睡醒。走路慢吞吞,吃飯像貓一樣,我都懷疑你這個奶有沒得問題?”小芬看了看像發怒的獅子一樣的父親,連開口的想法都打消了。倒是蘭英一頓劈裡啪啦數落:“你想要她怎麼走路呀?剖腹產才幾天呀?她受的罪少啦?連鎮痛泵都舍不得給她用,你還要她怎麼樣?刀口子見風就能長的?夜裡起來兩三次喂奶,能睡到什麼好覺?你一夜到天亮睡得跟頭豬一樣,呼聲震天響,白天沒事就在沙發上‘挺屍’,你精神當然好了?一家子哪個有你能睡?一天到晚指五劃六的,什麼事都不順你心,什麼人都不中你意!都弄感冒了,不能喂奶了你就樂意了!”
經文國惱羞成怒,直接往地上狠狠一摑藥盒子,轉頭進房間,房門摔了個震天響,房子抖了抖後,連空氣仿佛一下子也陷入死寂中。
蘭英回頭看看坐在窗邊曬太陽的小芬,彎下腰撿起散落的藥,去倒水吃藥了。
興許是體質差,或者是心情因素,傍晚小芬也鼻塞了。蘭英有些著急,讓她多穿點,外麵早已春光爛漫,小芬因在家做月子,身上毛衣薄羽絨還沒脫,還能再添什麼呢?小芬也著急,一有空就捧著熱水杯子用熱氣對著鼻子熏,還不停地喝水,一小時去了兩次衛生間。晚飯時看小芬也感冒了,經文國又發話了:“你感冒了,不要喂奶害伢子!”蘭英緊跟附和:“是呀,今天晚上不要喂奶了,你有奶起來擠掉,不能回奶,後麵感冒好了,沒奶給伢子吃了。”於是一夜,小芬起來擠了兩次,擠得手酸□□疼,還有就是貼身的衣服全讓奶水濕透了,換上涼衣服在被窩裡抖好久才捂熱。第二天早晨起來衣服又濕透了,經文國說奶水不臟,老洗浪費水,讓小芬把夜間換下的棉毛衫褲再穿上,身上濕透的衣服脫下來放著晾乾就行了。這麼折騰一夜,感冒又加重了。正好醫生今日上門檢查,讓小芬暫停喂奶,用吸奶器,不能用手,用手容易擠破皮,還會引起發炎,並給小芬開了感冒藥。醫生走後,蘭英讓經文國去藥房買吸奶器和感冒藥,經文國罵罵咧咧地出門了,不久後回來了,鐵青著臉繼續罵罵咧咧:“就你金貴,用手不能擠奶呀?一個破玩意二、三十塊錢,家裡感冒藥把你吃死啦?非要聽醫生的話,醫生說的話是聖旨啊?”蘭英接過他手上東西,趕緊讓小芬吃藥,然後去清洗吸奶器了。乾完活出來,看經文國正坐在茶幾前一麵擺著“撲克龍門陣”,一麵還在囉裡囉嗦地罵叨著。“騰”的火竄起來了:“昨天早上我要吃藥,你攔到。把她過起來了,你還廢話囉嗦。她一個開過大刀做月子的人,身體體質能有多好呀?醫生開的藥肯定專門給她開的,家裡藥能隨便吃嗎?如果不感冒要擠奶器乾嗎?直接喂奶了,現在芽芽不能吃奶,奶粉衝的又不肯喝,小芬感冒又不能喂奶,奶脹得又難。這些事情不都是你作出來的?花幾十塊錢就要你命啦?還沒出月子,又是停奶又是感冒,伢子身體怎麼加養才能補回來呀?”
小芬剛吃完藥,默默地坐在床邊,奶又脹了,孩子這兩天不能吃奶,鬨得她心口生疼,這會兒孩子睡夢中又咂起小嘴,她看得心酸酸的。
一番思來想去後,輕輕抱起小家夥,穩穩坐好摟在懷中,掀起棉毛衫,衣服早就讓脹出的奶水濕透了,許是聞到這熟悉的奶味,芽芽閉著眼睛就張開小嘴巴急著探尋,趕緊把頭托著靠近□□,再用一隻手輕輕塞進小嘴巴裡,頓時一側□□舒服了。芽芽的另一隻小手扒在彆一側□□上,脹出的奶水順著她手腕流下,小芬拿毛巾給她擦一擦,拿起小手放在嘴邊親了親。吃空一側,趕緊換到另一側,讓她吃個飽,吃個爽快,也讓自己落個輕鬆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