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午後大人們都午睡了，小芬在表哥床底下木箱中翻出一把弓，順帶也找到了箭，拿出來給在門樓子下麵竹床上躺著的表哥看：“哥哥，我們玩草船借箭，好不好？”於是表兄妹倆悄悄跑外婆房間，房間角落有一床裹在塑料皮中的棉花胎，小手用勁扯了一大團棉花，趕緊退回到門樓下，扯一小團綁在箭頭上，再把廚房罩子燈拿來，把裡麵煤油倒點在上麵。然後表哥拿著，走到門口大場上，搭好弓箭，小芬劃好火柴點燃箭頭，表哥對著門前的稻田射去，“呼”一下，落到了稻田邊上過水溝裡，火滅了。

小芬撿回來一看棉花也濕了，扔掉，重新扯一段乾棉花綁上，倒上煤油。這次她要來射一次，搭好箭，表哥教她對著門口場上空地處射，這樣拿回來點還能再用。表哥點上火，她便使勁拉弓，細小的胳膊，力氣不夠，一個用勁，狠拉一把，弓是拉開了，箭頭偏了，手一鬆，箭出去了。表兄妹倆眼睜睜看著箭直往東頭鄰居家草垛方向去，直接插在草垛半高處。無風的天氣，火熱的太陽在空中掛著，乾草垛一遇火，立刻引燃，很快火變大了，變猛了，冒起濃煙。小兄妹倆人才回過神來，站在場上大聲喊：“失火了！救火呀！！！”

小芬繼續站著，邊哭邊大聲呼喊。小龍趕緊去井灘打了一桶井水，呼拉澆上去，滅了一小塊，立時又被旁邊的火勢帶上來了。

水桶被聞聲趕來的大人奪走了，左右幾個大人忙活半天，總算滅了火。那草垛泡了許多的水，也燒了小半邊，滅掉的地方還冒著煙。大人們不敢放鬆，拿了草叉子把好的草捆子給拔拉出來，一個一個攤在場上曬，也怕火未滅淨，再檢查一下。終於確定火是熄滅了，舅舅家門口和東邊鄰居家門口留下淩亂的水路；大人們身上臉上有汗，有水，有黑灰；大場上更是狼藉一片，好的草捆子全部拉到一邊曬了，燒掉的部分堆在一起，被水泡著的草灰黑乎乎一堆，被竹爬子歸攏在大場的角落。

這禍是真闖大了，表兄妹倆都站在門樓子那兒，看著大人們在井灘上打水衝洗身上的泥灰，衝洗完再打幾桶水把井灘衝乾淨。大人們都各自回家了，舅舅也回房間睡午覺了。

舅媽衝洗乾淨後，去廚房菜籃子裡拿了根黃瓜，到井灘上洗乾淨，“哢擦”把下半截掰給了外婆，婆媳兩個就坐在堂屋大桌旁一口一口吃起來，咀嚼的清脆聲帶著黃瓜的清香味傳到門樓來，小兄妹倆依舊站著，不敢動，但嘴巴卻動了下，喉嚨也發出“咕嘟”一聲。

在家裡這種情況，照例早跪到香案前了，或者一捆竹枝打折了。外婆和舅媽這不罵也不打，小芬和表哥□□晾著，滋味是真不好受，比外麵火辣辣的日頭曬得還難熬。

吃完黃瓜，外婆打了一桶井水，說：“乖乖，過來洗下子。”小芬去房間拿毛巾，經過鏡子才發現自己臉上也像花貓一樣，身上的衣服也弄了好幾處黑灰。跟表哥倆人默默洗完，再乖乖地把毛巾擰乾掛到房間去。

站在外婆房門口，看到大桌旁舅媽看著她，心裡“咯噔”一下，腳就生生釘在那兒了。

“你把衣裳順順，等你舅舅起來，送你家去！”

舅媽的話像雷陣雨一樣，劈頭蓋臉傾倒下來。眉眼隨之低垂下來，眼眶有點濕，很快長長的睫毛上有了水氣。右手緊攥著左手大拇指，大拇指在右手心裡來回轉動摩擦著。抿著的小嘴巴，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犟！”

一到外婆家總喜歡耍“犟”脾氣。

不過今天不僅隻是“犟”，也是底氣不足，知道闖了“大禍”。

但心中著實不願意回去。一是才來幾天，還沒玩夠呢；二是這樣回去，肯定會被打罵的。大夏天，一竹枝下來，身上全是爆起的紅杠，光傷皮不傷筋骨。蘭英常說：“竹枝子打人，不傷筋動骨，棍子沒得輕重，有個萬一，還要服侍你這個‘祖宗’？”

看到小芬“支”在那兒，舅媽又說道：“你說說看，才來幾天 ，天天闖禍！年年來都闖個大禍！到我家來玩，要對你爸爸媽媽負責呢！我跟你舅舅有責任呢！”

“哇！”聽到舅媽的話，小芬哭了起來，她是真的羞愧了。舅媽說年年來都闖禍，她倒不能條列清楚，但是幾件大事她還記得：落水差點淹死，玩死小雞，過年前把鄰居家麵粉倒水弄濕了，那年夏天把外婆床上夏布蚊帳燒壞一個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