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小芬十歲了,經文國和蘭英商量:這兩年掙了點錢,已經陸續全部換成了四合院的磚瓦房,就是一直都是磚地和水泥牆,經文國在外麵做生意,見了世麵,便要將房子裝修一下,小芬十歲生日也能風光一把。
經文國便找了鄉裡口碑不錯的木工沈師傅和漆工胡師傅,利用年後剛開春,農活不太多的時間來裝修。差不多四個月時間,按他的要求家裡打了全新的家具、門窗,做了牆裙,牆上刷了白色塗料,地麵也鋪上了大理石。
臨近生日了,便問小芬想買什麼,小芬說什麼都不要,隻想要本“新華字典”,讓經文國惱火地一頓訓:“問你意見,你要本書。到時候有人問過生日買什麼,你把書捧出來給人家看?存心丟我們麵子!”轉頭對著蘭英說:“給她做身衣服,買雙鞋子,買個新頭花。”
“我就想要‘新華字典’,同學們都有了,而且不認識的字我可以查字典了。”小芬說。
“那明天帶她上街買過鞋子,再去新華書店看看。”經文國對蘭英說。
第二天上街買鞋,試穿了幾雙,小芬要那雙粉色的,被蘭一頓臭罵:“粉的多難洗?自己不會洗,儘給我找麻煩!拿灰的!”
“灰的是男生穿的,我不要!”小芬眼眶蒙上一層霧,委屈地拒絕,但蘭英不聽,選了雙大一碼的灰色,小芬嫌太大了,走路不跟腳。
被蘭英一巴掌打在屁股上:“你腳不長了?今年穿過,明年不穿了?這麼好的鞋子不穿三四年?後麵腳長大了,鞋小了怎麼辦?你以為我們錢是大風刮來的?”
淚衝出小芬眼眶,因為在外麵隻能忍住,心卻想:還不如就穿布鞋呢,舊鞋子也行,好歹跟腳!
買完鞋出來,小芬趕緊拉著蘭英衣角說:“媽媽,還要去新華書店買字典呢!”
“曉得了!討債鬼!就曉得花錢買這些無用的!你怎麼不考個第一名,拿幾張獎狀回來給我們長長臉呢?”
小芬隻得心裡想:連字典都舍不得買,放學回家就要燒晚飯,晚上做點家庭作業又說我費燈油,誰成績能那麼好?
到了新華書店,隔著玻璃櫃台,小芬小心翼翼向那個傲慢的女營業員要“新華字典”。對方來一句:“一元二角錢,不買就不要拿了亂翻!”蘭英嫌她話刺耳,聽了生氣地要走,小芬急忙拽住她,哀求道:“媽媽,給我買一本吧?在家就說好了。要不把鞋子退了,我不要了。”又轉頭迫切地對營業員說:“要,我要呢。給我一本!”
“到底要不要?帶錢沒?”對方不耐煩了。
“少瞧不起人,給你!”蘭英賭氣地甩出十元錢,營業員拿出字典放在櫃台上,找了錢。
蘭英數過找回的錢,放進口袋,轉身就走,小芬金子一樣把字典拿在手裡撫摸著,想再看看櫃台裡其他書,最好能再買一本作文選之類的,讓已走到門口的蘭英吼了一聲:“還不走?死在這塊過年呢?”小芬隻好抱著字典依依不舍地走出來,心情複雜極了!
此後直到高中她才再次走進新華書店,大學期間,不用回家的周末幾乎都鑽在了校圖書館,工作後的小芬拿到工資第一件事就是去書店買書,這成了她最滿足的自我補償。
或許眼熱大兒子一家裝修的像個宮殿的新房;也或許是多年一直想壓一頭,卻始終也壓不住,而且大房一家日子還越過越好。反正心中總是不甘,雖依舊常態型的三、兩天胡鬨一場,而經老太爺也一貫息事寧人的冷處理。但總歸這些不能動搖“根本”,經老太太總幻想能“打蛇打七寸”,一下子掐住經文國兩口子的“麻筋”!
這一日正逢蓮塘鎮趕集,五天一次的集會,附近生產隊的人幾乎都趕來了。熱鬨非凡,人山人海,很多人家趁這機會順便見見親戚,話話家長。
這次的集會本也是尋常的熱鬨,熱鬨過後,人們大多在午飯之前往家返,少有的一些見到親戚,還有重要的事沒拉扯完的,就去街頭的蓮塘大飯店,要幾碗麵條,兩蘢包子,繼續。一般下午兩三點鐘集會的臨時攤檔就撤了,給清掃街道的人留下一地廢棄臟亂。
而這一日又注定是不尋常的,因經老太早早幾日就精心準備了一出大戲。
這日一大清早,便夾在人群中一起跟著往前挪步,眼睛不停地掃往兩邊的攤檔。
前幾日偶聽說娘家大侄兒這日會趕集賣草帽草席,一個想法頓時在心裡悄然滋長,經過幾天的周密計劃,隻覺無遺漏的完美。
突然瞥到隔了二十來米的遠處,娘家侄兒正站著跟買主討價還價,於是精神振奮,腳下恨不能霍霍生風,奈何集會剛開始,人著實的多,她又體胖個矮,東推西突,好不容易站到了侄兒攤前,因激動和剛剛一陣突圍,反倒像渾身力氣全被抽光一樣,四肢有一刻的發軟虛浮。胡廣誌看著突然竄到攤前的嬢嬢,立刻起身打招呼,這才把經老太的魂給拉歸位了。
胡廣誌這些年也深知嬢嬢的古怪脾氣,也沒少吃苦。
嬢嬢有些私藏的手飾,早些年也貼補過他家,代價就是前幾年曾經幫她出頭去找經文國夫妻鬨過一場,結果是灰溜溜走掉的。
因為他聽了嬢嬢一麵之辭:經文國夫妻虐待嬢嬢和姑擺擺,蘭英還作風不好,經文國為了維護蘭英還準備打老兩口。
信以為真的他很是風光得意地帶上幾個同族人過來給嬢嬢撐腰,最後在蘭英與經老太當麵一番對質下,和莊鄰們的指責中,一幫粗獷瓦實的漢子連口水都沒好意思喝,低垂著頭迅速消失掉的。
經老太的那場鬨劇不僅讓蘭英和同村人笑話很久,也收獲了經老太爺晚上的一出嚴厲的家訓。
經老太爺認為在家鬨鬨就算了,鬨到親戚那兒,丟到他的臉麵了。
因為事情沒辦成,過後經老太親自罵上門,把給侄兒一家的手飾給要回來了。後麵大約覺得若跟娘家人鬨僵了,以後沒人為她撐腰,氣消後又把手飾送回去。
這些年這麼反反複複已好幾次了,胡廣誌都嫌煩了,隻是他人窮還氣短,送來了又收下,來要了也窩窩囊囊地拿出來。
這樣反複折騰下,經老太跟這個侄兒感情反而還扯不斷了。
縱觀經老太交親處友的標準,似乎這缺少骨氣,唯唯諾諾很是對她口味,經文中和香二娘亦是如此,也算是誌趣相投了。
對於嬢嬢這突然的現身,他心裡咯噔一下,怪不得大清早趕集時,眼皮直跳,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地,原來在這裡等著呢。果然嬢嬢給他準備了一份大驚喜,立時姑侄二人成了當天早集上的風雲人物。
經老太應了一聲侄兒的問候,“啪嗒”往地上一跪。
毫無征兆的猛操作把胡廣誌嚇得差點失去呼吸。
慌忙下後退了一步,一腳恰踢翻了剛坐的小板凳,“哐當”一聲把他嚇一跳,立刻明白當前的壓力了。
此時攤位前擠滿了看熱鬨的人,硬著頭皮向前扶經老太起來,哪知經老太順勢放聲大哭,抓住他的手臂邊哭邊訴著苦:老大兩口子不是東西呀!天天不聽話,忤逆我呀!大娘子偷人還不承認呀!你要給我做主呀!你一定要給我做主呀!!!
經她這一番哭訴,集市這一段空前地火熱,人們互相打聽她口中說的老大兩口子是誰?大娘子偷的漢子是誰?跪地的老太和這攤主是什麼關係?
經老太聽身邊議論紛紛,更是賴在地上不肯起來,隻一個勁地哭,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此刻她是覺得過去多年裡受儘了的苦,如今通通湧上來,正好全放在控訴大房兩口子這次請願洗冤中,一次性吐儘。
胡廣誌隻好俯下身悄悄說:“嬢嬢,您先起來,先起來好不好?”看經老太下死勁賴在地上,他隻好硬著頭皮答應:“我給你做主!等今天趕完集,就去給你做主!”
聽了這話,經老太方才握住他的雙臂借力撐站起來。
胡廣誌遞過小板凳讓她坐著歇一歇,畢竟先穩住了,剩下的後麵看情況再說吧。
至上次後,這幾年多多少少聽到嬢嬢的一些作為,也知道經文國現在混得不錯,兩頭都不能得罪,勉強打起精神先去招呼自己的生意了。
這邊有好事的人蹲著跟經老太拉話頭,見有人搭理自己,她更是口不擇言,把自己臆想出的大娘子不可告人的苟且之事再添油加醋地說成了鐵證如山。聽得人也不了解她,更不清楚真實情況,也隻是抱著白看一場戲的消遣心。
這邊經老太早就不哭了,正說的吐沫橫飛,那邊有人拿著草帽問胡廣誌價格,來人突然瞄到正說得上頭的經老太,便叫了一聲:“老姐姐!”
經老太聞聲抬頭一看,頓時臉上的笑意“唰”一下全部斂滅,而對方下麵的話才似給她的心臟擊了一錘,“你又出來亂編造我侄女兒夫妻倆個壞話啦?你真是一天也看不得他們過個安寧日子呀!就不怕這麼一胡鬨,回去老哥哥再讓你跪菩薩?”
經老太心跳直接漏了幾個空檔,臉色慘白,當下底氣儘失。
旁邊的人也站起來,充滿懷疑地望著她。
“你們不要聽她瞎說,她當然護到她家裡人了!”突然經老太發出變調的尖銳聲。
這邊蘭英的小嬸從小生長在鎮上,又是家中獨女,本就刁蠻,聽經老太被揭穿了還在編排,想她也不是吃素的,立馬回道:“你說我侄女偷人,她偷的什麼人?你交出來呀!你一天到晚無風起浪,在外麵胡說八道,到處造她的謠,你哪塊像個父母長輩?”
看周圍人圍多了,蘭英小嬸更是說得劈裡啪啦,“我侄女在娘家就是個正派人,嫁到你家一天不得安寧,好不容易日子好過了,你又來這一出,還損德呀?”
最後理直氣壯地指著經老太:“告訴你,我侄女有個三長兩短,我非帶人把你家給衝掉!”
臨走前又丟出一句,直接把經老太氣得胃裡快翻江倒海了。
“不正派的人,就喜歡跟那些偷人,跟漢子跑的人混一塊,正派的人就不入眼了!”
經老太見識過蘭英這位小嬸的厲害,此刻連反駁的勇氣都遁逸了,看著她揚長而去,自己的嘴巴和腳像被封住一樣。肚子裡倒是用儘所知的惡毒凶煞的話咒了幾十遍。
就這麼尷尬無趣地站了分把鐘,聲線些微渾濁地說:“我先回去了!收攤了到我那塊坐坐。”胡廣誌遂喜應下了。
一路上,歲月中那些曾經的苦全都泛濫上心頭,經過的人和事在腦中起伏躍起,她也不知為什麼,深知老二的軟弱和二娘子的不堪,最後終歸還要靠大房,但就是看不怪他們。
她從來沒有認真追究過原因,剛剛蘭英小嬸最後的話重重地打在她心上,現下仔細回想,切膚割裂的知覺。
隻是她還是不明白,痛苦的源頭還是在於經老太爺,那個她放棄矜持尊貴優渥,夢想的柔情深情,喉嚨驀地一酸,悻悻地往家的方向機械地走著。
當天集市上的風波迅速傳遍了鄰近幾個村莊,同村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特意過來告訴蘭英。
蘭英聽了,心中雖熱潮翻騰,但也隻能認命地歎了口氣。
鬨到她麵前還能回幾句解氣,這在外麵鬨的,她也不能去質問,隻能憋屈著,幸好小嬸“殺”了她一把。
來人看蘭英的反應後,到外麵宣傳:“她家大娘子肚量真大!這種事情我們聽的人都氣得不得了,擱在我早就跑過去把老東西的嘴給撕爛了,大娘子就說‘大家都曉得她是什麼人,有什麼好作氣計較呢?再說還是長輩。’換個人早就鬨翻了天,再讓外人看一出笑話了。這種人家,也虧得有他們夫妻倆個撐住門臉。”
儘管先把嬢嬢打發走了,但收攤下集後,胡廣誌還是繞道去看看她。
一是得了人家的東西,總歸是嘴軟手短的;二是畢竟今天一出他也被拉進來了,不去說說話,萬一老太太有個什麼事情,他也脫不了乾係。
看侄兒真過來了,經老太還是高興不起來,因為跟心裡盤算的相差太大,那邊蘭英毫發未損,她這邊白忙活了一場,還當著那麼多人麵吃蘭英小嬸一個悶癟。
於是便做了碗青菜麵疙瘩湯,連雞蛋都沒舍得打一個。
胡廣誌這碗疙瘩湯吃得很不消化,經老太不會做飯,疙瘩弄得有些大,外麵燙熟了,中間咬開還有生麵粉,他既不好意思說沒熟,更不好意思擱下碗不吃了。就這麼硬著頭皮在對麵姑媽的注視下,一口一口慢慢吃完,吃得空氣都快凝結了。
終於吃完了,剛放下碗,就很適時地打了個飽嗝。但姑侄兩個還是默默對坐在桌旁。
他也不知道怎麼勸老太太,而經老太太也不知道怎麼開口找理由讓侄兒去鬨一場。
兩人呆了好幾晌後,外麵的廣播突然響起,午間書場時間到了。
寂靜被打破,胡廣誌便站起來:“嬢嬢,我先走了。那個……”想了想還是繼續說下去“關照好自己,不要再過去跟他們鬨了,大哥哥他們人還不錯……”
胡廣誌如果知道這句會惹出一場人仰馬翻的風波來,他寧願嚼到舌頭,把話爛在肚子裡。
末了這一句把經老太氣得夠嗆:得我好處,還不幫我說話,什麼娘家人?肯定受了老大他們好處!
“謔”地站起,上前一把揪住胡廣誌往門口拖,胡廣誌好歹還有一米七幾,耐不住經老太雖然矮胖,但有勁,又被攥住前襟靠領口處,隻得狼狽的躬身踉蹌地跟著,發現直把他往經文國家方向拽時,胡廣誌急了,果斷地扒開嬢嬢的手要走。經老太哪裡會放手,另一隻手也上來,死死扯著衣袖,當下扁起嘴巴嚎啕涕淚,這下胡廣誌也不敢再拉扯了。
後莊台上春蘭也被喧鬨出來了,沒看懂姑侄倆的戲碼。
直到倆人到達經文中家大場邊時,經老太太就開始邊嚎邊罵:“大娘子,你這個騷貨,偷人偷到我娘家人身上來了!……”
她這一張口,先把胡廣誌嚇得腳步一亂,差點兩腿打麻花摔地上,“嬢嬢,你這話無緣無故的……”
話沒說完,就讓經老太的嚎罵蓋過去了:“大娘子,有本事你出來!啊,乾了不要臉的事,躲在家裡就有用啦?”
經文國在外做生意,田裡的活全指望她,蘭英一上午在地裡累得腰酸背疼,午飯後想歇個覺,老遠就聽到經老太不上路子的話了,已起身穿衣服,因為生氣激動手一直顫抖著,一股火又在身體裡到處亂竄。
終於穿好衣服,急岔三步跑出來,霍地拉開大門,就站在門樓前。
新修的房子,院子裡直到門樓全部是水磨石地麵,地基也高,下五層台階才站到大場上。
就這麼屏著氣,上唇死咬住下唇,梗著脖子看著一拉一拽的姑侄倆。
婆媳兩個杠起來,他一個大男人窘在旁邊,進退不得。
蘭英居高臨下的站著,眼底一片冰冷的譏笑,如果眼神能殺人,胡廣誌早就戳得渾身是窟窿了。
等經老太把嘴裡的“臟東西”噴完,胡廣誌直接從頭皮到下巴都在抖動,因為蘭英那怒騰騰的話把姑侄倆炙烤得無處躲藏,順帶站在家門口看熱鬨的香二娘也把臉拉成了二尺長。
“我是你家三媒六聘,正正經經娶進門的。在家做姑娘的時候清清白白,沒有跟人私奔過,也沒有找野男人壞過名聲,嫁過來之後,破日子過到今天,我怎麼不是規規矩矩,正正派派?一天到晚胡攪蠻纏,是少過你們一口糧?還是不管老大和伢子,跟人跑過?”蘭英歇一口氣,順勢下了台階,往姑侄倆方向走近幾步,“你一天到晚說我勾引這個,勾引那個,你抓到證據了?時間地點你今天倒是一五一十交待清楚!要不然馬上我就上街喊我小叔小嬸來為我做主!你到處烏七八糟壞我名聲,哪天我帶一瓶藥水喝得躺到你門口,讓我娘家人來把你拉的墊棺材底子!”
經老太一直以來都是憑想象胡亂猜測,哪裡有證據,看蘭英這架勢,本以為娘家侄兒拉來壯膽的,結果兩人都慫了。
胡廣誌原本耷拉的身體此刻讓初夏的風給吹醒了,趕緊厚著臉皮打圓場:“嫂子,嬢嬢年齡大了,你不要往心裡去,喝藥水千萬要不得。老大在外麵,伢子還小,這日子看著越過越好。不要跟她計較,千萬不能做呆事呀!”說著,順手推著經老太。
經老太腦袋裡嗡著,眼睛沉重,直被侄兒往前推著向家移動著。
走幾步一回頭,看到蘭英眼神銳利,胡廣誌心頭一慌,忙說:“嫂子,我回去勸勸。你千萬不能做呆事呀!”
媽媽陰沉著臉關上門,稍稍休息一下,繼續下地乾活去了,小芬也背上書包去上學了。
雖然劈裡啪啦一頓,姑侄倆灰溜溜走了,她也算又勝了一場,擰成的氣也慢慢消散,但被耽誤的午覺終歸是損失。
隻是這樣的經曆倒讓她學了幾分,多年後一股腦,甚至變本加厲地用在了小芬身上。
那時的她和經文國可曾想過這些都是他們曾受過的難堪和艱辛。
已所不欲,勿施於人?
晚上回來看到媽媽臉色好多了,她才放心。
晚飯很簡單,一人一碗中午剩下的菜湯做成的湯泡飯,小芬早就餓了,埋頭扒著碗裡溫熱的飯菜。突然覺得不對勁,抬起頭,看到蘭英眼神直勾勾盯著她,嚇得趕緊坐直,用筷子夾著飯菜小口小口地往嘴裡送。
“我跟你說個事。”蘭英放下筷子,一臉嚴肅地看著小芬。
小芬趕緊放下碗筷,坐的筆直。
“你也知道你奶奶太不講理了,還到處造遙,周圍哪個人不曉得媽媽正派,從來不在外麵亂來。你爸爸在外麵做生意,看不到家裡情況,如果你爸爸回來,相信你奶奶說的那些鬼話,那就是把媽媽往絕路上逼,到時候我就到你奶奶門口喝藥水,死給她看!萬一媽媽被她們逼死了,你記住是你奶奶不上路子逼死的,以後不許跟她們來往,要爭氣,長大了給我報仇!”
聽媽媽說要死,嚇得哭起來:“媽媽,你不能死!我以後一定全聽你的!”
“你哭什麼哭?我就是以防萬一,如果我出事了,你要告訴外婆她們,是你奶奶逼死的!讓她們來把這個老東西拉得給我墊棺材底子!你記住了,如果我死了,你爸爸給找個晚娘回來,你一定要把她氣走的,或者把錢抓在手裡!苦日子都是我過的,好日子讓彆人過,想得倒美!聽到沒有?”蘭英說的咬牙切齒,鐵青著臉看著窗外,她絲豪沒有想到這樣的話語會給小芬帶來什麼。
小芬看到窗外漆黑一片,心頭一陣恐懼襲來,身上一冷,隨即打了個寒噤,隻好對著媽媽拚命地點頭。
微黃的燈光下,母女倆就這麼乾坐著,任由那碗裡的飯菜變得冰涼,夜沉的寂寥,萬物亦落寞著。
直到遠處傳來的狗叫聲和行人斥責聲,蘭英才起來說:“不早了,趕緊去洗了睡覺吧。”想想又囑咐一句:“剛才說的事情放在肚子裡記牢了,不要放在臉上,要爭口氣給他們看!”
小芬木納地“嗯”了一聲,去洗漱睡覺,睡的迷迷糊糊之際,不知為何心頭一顫,腿腳一抽,身體一滯,又清醒了,聽得對麵房間有悉悉索索的聲音,想是媽媽也進房間準備睡覺了,心才安穩下來,漸漸又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