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耳 下午五點,火鍋店準時收攤,文棲……(1 / 1)

下午五點,火鍋店準時收攤,文棲對於“鮮蝦雲吞能美容養顏”等神奇想法暫時一概不知。

幾人回到火鍋店便散去歇息,除了文棲。

今天工作辛苦,他打算做頓大餐好好犒勞一下員工們。腦子裡劃過剩下的食材,他很快定下了菜單,素有麻婆豆腐、素什錦、上湯娃娃菜,葷有辣子雞、清蒸東星斑和椒鹽排骨,最後再加一道鮮美滋補的蓮藕排骨湯作配。

說乾就乾,他很快從冰箱裡掏出豆腐和肉沫,準備做麻婆豆腐。

然而沒等他將東西放到桌上,隻聽一段相當輕軟的腳步聲響起,廚房門就被敲響了。

那人用的是那種相當斯文人做派的“開不開隨你,敲不敲隨我”的敲法,先是輕輕兩聲“咚咚”,頓一頓,再是兩聲,十分有度,讓人很容易聯想到一個詩書世家的姑娘,溫和有禮,又長得我見猶憐。

然而未等這桃色想象發散,一個洗得白淨發亮、渾身散發著沐浴露香味的假和尚已經從搖擺開的門裡走了進來——這絕不是他沒禮貌,屬實是門本身鈍了,而文棲先前關門不夠大力,導致卡扣沒能卡上,僅僅能算是掩著門,都不用推,碰一碰就開了。

就這,那和尚還敲了兩輪門,可見動作比撥人衣裳要輕拿輕放得多。

文棲對此很有意見,更讓他感到難以置信的是,這和尚根本不懂點到為止的道理。他並非入門即停,而是踩著那雙軟布鞋,一步步地走到了文棲跟前,直到鼻尖快要掛上人發絲才堪堪停下,還要帶起一絲風,裹挾過他那一身超凡脫俗的氣質,整個人如佛祖麵前的菩提樹一樣乾淨地立著,仿佛一輩子不用吃凡俗的飯。

相比之下,此刻文棲本人渾身油煙味不說,連引以為傲的長發都因為出汗而黏成一縷一縷,自認十分顏色至少丟了九分,剩下的一分是傳說中的“心靈美”。饒是他有春色滿園的自信,也不得不在這強烈的對比下自慚形穢。

他一邊後退,一邊出離地憤怒了:怎麼剛給點陽光,這人就要蹬鼻子上臉?

短短幾步路,他內心至少演練了三個教教這和尚花兒為什麼這樣紅的場麵,可還沒來得及行動,作為“凶器”的菜刀卻已經被和尚接了過去。

緊接著那和尚相當自覺地一手切著做素什錦用的黑木耳,一手朝他比劃道:文棲好辛苦。

文棲:……

知道好辛苦你還刺激我。

這會兒憤怒已經蒙蔽了他的雙眼,他強行忽略了連先生散發的濃鬱求偶氣息,隻想對他做出從頭到腳的批判。然而刻薄的話還沒說出口,他又見連先生比劃道:今天上午好危險,好多人覬覦文棲。

詫異之下,文棲大事小事如雲走的腦子方才轉了個大彎,這才從一地雞零狗碎的破事裡想起來:這和尚今早剛救過自己一命,暫且罵不得打不得。

可他又實在可恨。

一時間文棲隻覺自己在心情和道義隻見進退兩難,活像那動物小說裡被逼上懸崖的羚羊,居然好話爛話都說不出口,舌尖把牙碾了又碾,好半會才擠出一句眼不是眼的感謝來:“那什麼……謝了。”

但凡多一個謝字他都說不出口。

好在連先生並未想多,隻比劃道:應該的。

然後廚房裡一下子靜下來,一時間隻有刀尖敲擊案板的聲音,頗有點青燈古佛的木魚味道。

可惜文棲著實不是修佛的苗子,見狀不覺大道至簡,隻覺困意漸濃,呆了好半會,發覺這屋子裡唯一能讓自己打起精神的,居然隻有連先生這個男人。

而且打起的也不是一隻公孔雀對另一隻過於內卷的公孔雀的憤怒,而是一顆滋滋冒著熱氣的色心。

平心而論,連先生長得實在好看,而且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好看。有時那雙眼睛靜靜望過來時,好像世界渾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哪裡都一樣,眾生皆苦,根本沒有貧富美醜這些區彆。

而更少的時候,那雙眼眸微微顫動,更是會讓人看出一種很“高級”的孤獨來,就像是超脫了他們這一輩子、這顆星球,到了宇宙之外,億萬光年以後,隻有佛能到的世界。

想了半天,文棲這顆鬨騰得像大型貓科動物一樣充滿好奇的心難能可貴地靜了,由衷地承認自己的確偏好這種“高級”,非常想像拆解一顆高難度的毛線球一樣拆解連先生的秘密。

隻不過欣賞片刻,他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摸著下巴問道:“你明明是棵樹,之前說的立耳是怎麼回事?”

問者無心,答著卻有意。

聞言,連先生停下手中切菜的動作,模樣非常出塵地朝他比劃了一句:文棲想要看嗎?

此時並不明白危機將至的文棲爽快地點了個頭,這人心比天大,隻要那興味盎然的勁一上來,什麼危機都能拋到腦後,在心智上跟那些隨時想把自己捆火箭上發射到外太空的中二青年是一夥的。

然後隻見“生命神樹”的龐大枝葉展開,廚房裡爐火被熄滅了,燈被掩蓋了,刀不見了,沒煮好的菜也以驚人的速度被送到門外。

電光火石間,文棲有種極其不妙的預感,非常類似於他上回天雷勾地火不成,直接變成乾柴烈火。

他直覺“立耳”應該是少兒頻道,不應該跨越到這種限製級項目,但又想起來沒人禁止過《動物世界》播放生殖畫麵。

刹那間,他一顆心簡直懸到了頭頂上,冒出一身堪稱荒謬的熱汗來,雙手立馬扒開門出去,可沒想到外麵那地磚率先一步罷工,居然就地碎了。地板很快被密密麻麻的枝乾頂住。

文棲無法,強行尬笑了一下:“那什麼……這裡是廚房。”

他本以為這就像電影裡生死離彆之時的“你先走”一樣無效,已經做好就地伏法,等待日後沉冤昭雪的準備。沒想到聽了這話,連先生居然有改過自新的意思,當場撈起文棲就往樓上房間裡去,途中大概撞爛了兩截樓梯扶手,踩碎了三塊樓梯,總共耗時0.7秒鐘。

然後就在文棲鬆了一口氣時,他的眼睛被捂住了。

房間裡開始漫長而盛大的演出。

途中小王曾經上來敲過門,但隔著門板就聽見了響亮的巴掌聲和文棲氣得發顫的辱罵,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摻和這事,於是他又灰溜溜地走了。

這桌大餐最終也沒做,文棲本人倒是被做得色香味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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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立耳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沒說,但是你把我當狗,所以我也隻好把我當狗。我是很聽話的狗狗,所有的藤蔓都是我的耳朵,於是我讓它們都立起來了。”

——以上對話摘自文棲多年後的日記《泥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