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曦踮起腳尖貼近他的時候,緊張得喉嚨發緊。雙手從他的肩胛骨放下來的時候,那一塊的衣服麵料竟被她抓得微微起皺。
她的耳朵透著紅,不敢看他的眼睛,視線挪到了他的鎖骨處。
她趁他失神,毫無防備的時候,嬌小的身形從他的臂彎處,靈巧地鑽了出去。
她打開側門,向外跑去。跑了兩三米,她驀地停下腳步,轉身。
她眸子裡的羞赧一覽無餘,輕聲道:“認定啦。”
末了,像是知道他的意圖,她咬著下唇,奶凶奶凶道:“不準跟上來了。”
而後拐入學校的小徑,沒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他對她永遠得寸進尺,貪得無厭,想靠近她一點,更近一點。
本想追上前去的祁灼生生刹住了腳步:得了,今天暫且放過她,彆嚇壞了人家小姑娘。
這隻小野貓不禁逗,逗過火了會急眼。
*
夏至,祝子曦二十歲生日那天。
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祁灼和他那一大堆兄弟與祝子曦的大學室友一同瞞著她,私下為她策劃了一場年齡開頭為2的主題生日party。
上大學後,祝子曦對過生日一向的原則是極簡主義:通常邀三五好友一起聚個餐,舉杯小酌,悠然閒談。
夜深到來,三三兩兩醉倒在沙發上安然入睡;或是乘興而來,儘興而歸。這對於祝子曦而來已是最美好的慶祝方式了。
還沒認識祁灼之前,祝子曦慶祝的方式更為簡單。生日那天,她會用她積蓄的一大半去蛋糕店買快要過期或者是正在打折扣的小蛋糕。
買完後,她往往鎖上房門,躲進房間裡,自己慶祝自己的生日。
祝子曦的母親周雅慧不喜歡她過生日,甚至到了厭惡的程度。
聽老家的長輩說,當年她母親生她的時候生了兩天兩夜,到最後額頭上滿是汗珠,牙齒咬爛下唇,直到最後一刻意識模糊前才把她生了下來。
所以周雅慧每到這一天,對她身體內撕心裂肺的疼痛與身下殷紅粘稠的血仍舊曆曆在目。
因此從生下祝子曦之後,她沒有給祝子曦過過生日,她以自己的感受為中心,世俗中所謂對“母愛”的要求完全沒有束縛過她。
祝子曦沒有過自己的生日,那是她母親的受難日。她一邊努力遺忘,一邊又隱隱期待。因為,大家都說一年中許願特彆靈的時候,就是自己的生日那天。
那一天,神明會降臨人世,給予每個過生日的小孩以眷顧。
她沒有其他人圍著慶生,可是她也有自己的蛋糕呢,所以神能不能拜托也看一下她?
她不奢望神明的眷顧,她隻有一個貪心的請求。
祝子曦在蛋糕前無比虔誠的許願,向神明祈求:偉大的神明,她知道自己是累贅,可是神能不能看一眼她,讓母親不要丟棄她。
父親祝明鬆在她五歲的時候與周雅慧離婚,隨後又馬不停蹄地與另外一個認識多年的女人組建了家庭。
多年來都是周雅慧獨自一個人帶著她生活。
周雅慧總跟冷眼看著她,就像是在看一個肮臟之物:“如果不是因為你,我能過更好的生活。”
她是累贅、包袱、絆腳石。
可是,弄堂裡的小狗珍珠也有自己的媽媽呢,小巷處的小喵花花成天黏著它的媽媽轉悠呢。她的媽媽能不能也稍微喜歡一下她?
小狗下雨天在她的衣服上留下了幾朵梅花印,小花喵在她的手背上留下幾道劃痕。它們可以搖尾乞憐,可是她要如何做,才能讓她母親多看她一眼。
“希望母親不要丟棄她”是她內心最為卑劣、自私的想法,可是又深知自己不應該套住她的母親。
母親理應是自由的。
如果不是她,不是她的存在束縛住了她的母親,周雅慧也可以像她父親祝明鬆一樣瀟灑利落的離開,開始一段嶄新自在的生活。
她有時候在想,如果沒有她就好了。
這樣她不必知道一個事實,就是她的親生母親不喜歡她,打從心裡厭惡她。
如果沒有她的話,她的母親此刻應該明媚快樂的笑容掛在嘴角了,而不是一整天譏誚冰冷神情看著她。
想到這個,祝子曦心口難受得一窒,隻能咬緊下唇,想要製造一種身體的痛苦去抵消心裡上的極痛,可是到最後,痛苦終究不能被取代,隻能銷魂剔骨般的承受。
母親雖然向來不親近她,可若是母親也走了,她就真的孑然一身了。
祝子曦沒有資格向周雅慧索要關注與愛,隻要她每次回家的時候,能看見她,她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可是有一年過生日,周雅慧中途返回家,正好瞧見了祝子曦在蛋糕前許願。
祝子曦現在還記得周雅慧眼中一目了然的震驚與嫌惡。
她手足無措,站起身來打算解釋,留給她的是周雅慧狠狠摔門而出的背影。
她不是故意要忤逆她母親的意思,母親能不能不要討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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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子曦來到派對現場的時候,便看到這樣一幅畫麵:層層疊疊的玫瑰似海,一浪卷著一浪地鋪滿整個場地。
她身處其中,仿若被熾熱旖旎糾纏,玫瑰嵌進骨髓。
水晶吊燈流光溢彩,桌上分門彆類地放置香醇的酒水,在光線的照耀下分外奪目。
如果不是知道這場聚會是為她所辦,她幾乎會認定自己來到了婚禮現場,與浪漫進行了一場妙不可言的邂逅。
關於浪漫,玫瑰與愛各占一半,而玫瑰永不凋零,他的愛永遠熱烈。
現場氣氛熱鬨,酒過三巡,現場祝子曦的室友三人和祁灼那一夥兄弟都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主,紛紛撒著歡地在旁邊起哄。
有人樂顛顛地問:“嫂子,灼哥這麼難搞的人,你是怎麼搞定他的啊?”
怎麼搞定?
祝子曦著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從她一開始遇見他,他便以強橫、不容拒絕、勢不可擋的姿態闖入了她的世界。
麵對他熱烈的追逐,任憑她使出百般拒絕的氣力:從一開始的消極抵抗(忽視、冷眼旁觀、逃避)到後麵的積極抵抗(循循善誘地勸說,企圖把他拉入學習正途)到最後放棄抵抗(繳械投降)。
全然都抵不過他說“他想要她”。
祝子曦端著果汁,啜飲了一口,認真回道:“不理人。”
她說完,下意識地看向祁灼。
祁灼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眸子裡分明寫著對她這話的玩味。
他身子貼過來湊近她的耳朵,聲音透著啞,逗她:“祝子曦,原來當初你是在跟我玩欲擒故縱的遊戲啊。”
氣息徐徐漫到她的脖頸處,使肌膚透著點粉。
祁灼,又在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祝子曦沒搭腔。
眾人看著兩人的一舉一動,一個含羞帶嗔,一個痞裡痞氣。怎麼看都是一個玩世不恭的大少爺在調戲一個黃花大閨女。
有人接上祝子曦的話茬,恍然大悟道:“原來灼哥追人喜歡這種被虐的調性?”
“扯淡吧!全校有多少女生連話都不敢跟灼哥說一句,個個矜持驕傲得要命,隻敢背地裡偷偷看灼哥,你們什麼時候瞧見灼哥對這些女生瞥上一眼的?”
“還沒遇到嫂子之前,灼哥對女生冷淡得要命,倒是一直對籃球和遊戲激.情上腦,我一度懷疑灼哥是不是性取向跟一般人不一樣?”
“嫂子出手,灼哥準有。”有人調侃道,“還好咱們嫂子把灼哥搞定了。”
“得了啊。”祁灼往祝子曦碗裡夾菜,懶洋洋道,“不用搞定,隻要這個人是祝子曦就行。”
眾人哄然,紛紛調侃道:“灼哥,這大庭廣眾之下就不要虐狗了啊!”
“是啊是啊,嫉妒使我麵目全非!”
“我吃頓飯,至於受到這一萬點攻擊嘛!”
“單身人士,不愛請彆傷害,謝謝!”
“……”
有男生哀嚎道:“早知道這招好使,我當時也應該用這一招了!還不手到擒來!”
夏初語狠狠拍了一下他的頭,大義淩然罵道:“滾蛋!人家有我家曦曦了,為愛做三你也配?況且人祁灼從頭到腳哪裡寫著會與你搞基?”
“彆激動,女俠!我是說追我班上的班長。”張漾抱著頭,一臉委屈道,“誰都會被掰彎,灼哥一身鐵打銅鑄的,隻會把彆人掰彎了還差不多。”
“還好咱們嫂子不喜歡女生,不然灼哥上哪哭去都不知道。”
“我會哭?”祁灼把玩著祝子曦軟乎乎的手,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輕哂道。
他的視線懶洋洋掠過眾人,麵色極為坦蕩地覷向她,不急不緩道:“為愛變性又不是不行。祝子曦這人我要定了,我非她不可。”
他說的話越來越不著調了,祝子曦抬眼撂了他一眼。
“牛逼!”
“社會我灼哥!”
“不愧是你灼哥!”
“灼哥,我敬你!”
眾人又一頓歡呼,吹口哨的使勁吹,把氣氛吹上一個又一個高潮。
這些人都不是什麼節製的主,跟喝水似的灌得醉醺醺的,胡天胡地地扯著。
“嫂子跟灼哥這麼多年了,按照灼哥這認死理的架勢,不得畢業就把嫂子娶回家?”
“嫂子,如果你不嫁給咱們灼哥,灼哥這輩子肯定要孤獨終老了。”
“灼哥,份子錢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可彆忘了邀請我!”
“……”
“……”
祝子曦沉靜且乖巧地坐著,吹來的夏風燥熱,幾絲頭發鑽進領口處。
她的眸子在夜色下越發顯得水光盈盈。
祝子曦從小因為家庭的關係,對婚姻不怎麼向往,那一紙契約在她麵前不過如同一張廢紙罷了。
她很多時候在想,人的感情怎麼可能是一張證書能企及得了呢?
況且如果人一旦變心,一張紅紙又能真正地挽回什麼呢?很多時候隻不過是人借著婚姻自欺欺人罷了。
可是,遇見祁灼,這個恣睢不羈、滾燙熱烈的這個男人開始,之後又反複糾纏,使她縱身沉淪。
所有的一切讓她心甘情願地去成他想成之美。
因為他,她願意堅信,結了婚便是永恒。
“夠了啊,一個個跟老大爺似的,當老子真沒人要?”他攏過她的半邊肩膀,慢慢悠悠道,“你們嫂子說等到了我二十二歲生日的當天便嫁給我。”
他偏過頭,直勾勾地盯著她澄澈的眸子:“到時候彆出爾反爾。”
“你以為我是你?”祝子曦乜斜了他一眼。
“祝子曦,如果我是你就好了。”祁灼目光炙燙,似乎要把夜色燙出一個洞,“如果我是你,全世界我隻想和你在一起。”
他的眼神雪亮癲狂,聲音裡有極度克製下的懇求:“要不,我去把年齡改大兩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