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曦看著麵前的人不虞的神色,恍惚之間想起來了。
前些日子,她閱讀了一些古代書籍。
因為每次語文試卷中文言文題型會出五花八門的古代文化常識,有的甚是冷僻,讓人恨不得當場魂穿語文命題組老師。
饒是像祝子曦這樣在各科考試上遊刃有餘的好學生,也在這類題型上多次失分。
對於處在金字塔頂端的學生,分分“錙銖必較”。
對於省頭批重點的嘉和中學的競爭更是“刀光劍影不見血”,一分之差換來的可能是每月“成績光榮榜”排名下降好幾十名。
所以課間、食堂排隊等間隙,手裡的英文單詞背誦本被古代文學取而代之。
漸漸的,她對這些古典書籍的興趣越發濃重。沉浸於其中,便一發不可收。
那天臨近月底,學校照例放月末大假。
高三學生的放假是從周六的中午十二點放到周日的晚六點。
饒是短短的一天半時間,各科試卷跟不要錢似的滿教室飛,入眼全是雪白之色。
整理到最後,每個人的桌子上都疊放著厚厚的一撂試卷。
這場麵,對於尖子班的學生已經習以為常,大家都相當淡定的收拾著試卷,順便互相調侃著“所謂放假,就是換個地方寫作業”。
祝子曦在位置上把要完成的各科作業裝進書包,準備回家吃過午飯後就開始寫作業。
中午十二點的鈴聲打響。她剛走出教室門,便被校服口袋中手機的信息提示音生生止住了步伐。
打開手機一看,信息來自在外地比賽多日未見的祁灼。
上麵還有一個小時前發的三條未讀信息。
10:30
【我回來了。】
11:20
【?】
【又不理人?】
12:05
【我難受,你來看看我。】
上午的時候,祝子曦作為學習委員兼物理課代表一直在辦公室和教室兩個地方來回穿梭,忙得跟陀螺似的,完全沒有注意祁灼發來的信息。
祝子曦快速瀏覽後,視線停留在最後一條信息。她微微皺了一下眉,心裡其實半信半疑。
無他,隻因祁灼這個人平日一向張揚蓬勃,可骨子裡透著一股惡劣又使壞的耍賴勁兒。
認識他兩年多,他的壞勁與他的赤誠同樣坦蕩得一覽無餘,不急不緩地消遣著一場場勝利。誰知這一次不是他再次信手拈來的逗弄手段?
她捏了捏手機,思忖了片刻,最後決定去他家看看。
一來、運動員訓練和賽場上受傷家常便飯,祁灼雖說製霸球場,但長年累月下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其實也不少。
他向來對自己的傷口渾不在意,往往潦草處理幾下收場。
二來、他家的阿姨最近一個月請假回家去了,現在就剩下他一個人在家。
他這個人看著倨傲矜貴,一副混不吝的少爺氣,可私下對生活沒啥要求,如他散漫的性子般隨意慣了。萬一他受傷,他又對自己敷衍了事,她著實不太放心。
於是,她手指靈活地在輸入框裡打了幾個字,最後刪刪改改,發送了一個字——
【好。】
祁灼的家位於北城一路的春江花苑,是A市最老牌的一片高檔彆墅區,與她家那片老舊的小巷子方向剛剛好相反。
祝子曦坐了四十多分鐘的公交車後搭乘了一輛出租車,總共曆經一個多小時才到達了門口。
門口的保安是個新保安,似乎被人提前招呼過。
在祝子曦剛背著書包,向保安吐出第一個字的時候,保安二話沒說點頭直接放她進去了。
祝子曦愣怔了半秒,向保安微笑著道了一聲謝後便循著前幾次的記憶來到了他家門口。
大門虛掩,她輕輕一推便進去了。
剛進門,入眼的便是他穿著一身黑色的睡衣,頭發濕漉漉隨意的搭在額前眉梢,懶洋洋地倚靠在沙發上。
他注視著電視屏幕,修長有力的手指上握著遊戲手柄,靈活地操作著。看到她的出現,他漆黑的瞳仁閃著狡猾的笑意,嘴角得逞似的微揚。
祝子曦微微喘著氣,看著麵前的祁灼,不著痕跡地鬆了一口氣。
祁灼凝視著祝子曦,這個原本白皙清秀的小姑娘因趕來看他雙頰變得薄而潮紅,幾縷頭發順著流暢的脖頸散落在校服裡,整個人透出一股彆樣的嫵媚。
他心疼的同時,體內的惡劣因子卻不斷叫囂著愉悅,他被她獨占一人的慌亂取悅到了。
他噙著笑,一手騰出來,拍了拍旁邊的位置:“自己家,隨便坐。”
她上前走了兩步,關切道:“祁灼,你哪裡難受了?”
祁灼這局遊戲剛好打完,他把遊戲手柄隨意扔在左側的沙發上,雙腿隨意交疊:“你坐過來,我告訴你。”
其實,不用告訴也都知道了……
他這一副肉眼可見的驕矜閒適樣,比她狼狽不堪的模樣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祁灼,他對“難受”這兩個字有什麼誤解嗎?
“祁灼,”她清亮透徹的眸子看著他,聲音乾淨溫和,“你若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回去乾什麼?”他笑容一斂,整個人顯得冷鬱。
她溫吞道:“回家要做的事情有點多,學校這次——”
祁灼語氣生冷地打斷她,“你自己說說我們有多久沒有見麵了,剛見麵,就滿心思想著離開。”
他神色寡淡:“祝子曦,這裡哪一個人不是上趕似的靠近我,全世界也就隻有你巴不得離我越遠越好。”
因他氣勢強硬地質問,祝子曦氣勢瞬漸。
他語氣裡透著強人所難的卑微,讓祝子曦喉嚨一哽,瞬間失語。她思緒混亂,心裡想著祁灼這人什麼時候學會了給她“亂扣罪名”?
祁灼看著麵前的小姑娘安靜又乖巧地看著他,白皙流暢的鵝蛋臉,纖細修長的脖子和站立筆直的身體,像在冷眼旁觀他所有的無理取鬨。
他被這一畫麵倏地氣笑了。
“祝子曦,你有沒有身為女朋友的自覺啊。”
祁灼半眯著眼,嘲弄出聲,“我自己的女朋友,抱也抱不得,親也親不得,到最後,見個麵都要我用連小學生都不屑用的裝病手段,祝子曦,有你這麼欺負人的麼?”
“祁灼,”她的語氣微弱而認真,“我沒這麼想,所以你也彆這麼想我好嗎?”
她纖瑩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書包肩帶,嗓音透著被他逼仄到極點的無奈。
“這周學校布置的作業有點多,回去要寫好一會兒。”她耐著性子,溫和道,“我儘快寫完作業,再來找你好不好?”
祁灼臉色一鬆,雨霽天晴。
他斂了一下語氣,散漫出聲:“就留這寫,整個房子隨你造。”他誘哄道,“我就在旁邊坐著,保證不來打擾你,行麼?”
這已經不是打擾不打擾的事情了。
祁灼,他到底有沒有自我察覺:每次上課或者寫作業的時候,他的眸子能從第一秒盯著她到最後一秒。
祝子曦感覺她整個身體被他熾烈洶湧到極致的目光所纏繞,所看之處無一幸免。
有那麼一個時刻,她被他看得身體似乎燃燒起來,心潮幾經翻湧,恍惚她在他麵前她是赤.裸的。這種陌生又難耐的感覺使得再怎麼想認真寫作業的祝子曦也難以忽視。
此時,祝子曦看著祁灼漆黑的眼眸中盈滿柔軟和不可名狀的祈求向她傾注過來時,那句拒絕的話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最後點點頭,和他約法三章:“說好了,我在茶幾上寫作業,你在沙發上乖乖的,我們互不乾擾。”
“得了,就你有這個膽子敢拿我當三歲小孩哄。”祁灼笑得惡劣又醒目,“如果我做到了,你有沒有什麼獎勵啊?”
他的聲音陡生曖昧,“你要不要考慮親我一口?”
祝子曦麵色羞赧,清亮透徹的眸子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警告。
她性子一向溫和,做出這個表情,倒也新奇,像一隻炸毛的小貓,奶凶奶凶的。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散漫不羈的目光凝視著她的眼睛,而後攬著她的肩頭朝沙發走去。
“好了,我答應你不就成了。”
他的聲音慵懶蠱人,給她順毛,“‘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就算我在你心中是個小人,但你也總得相信小人一回吧。”
*
整個下午,祝子曦坐在沙發前的茶幾上寫作業。
當夕陽的餘暉從落地窗肆意地撒向客廳,客廳一角浮動著的燦爛橙黃反射到書本上,祝子曦打開手機驚覺已經下午5:30了。
客廳靜謐。
她下意識地轉過頭,入眼便看到身姿頎長的男人坐在客廳逼仄的角落,緊實有力的雙臂搭在椅背上,修長的雙腿隨意攤著,撩起眼皮,直勾勾地盯著她。
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見他不聲不響、安安靜靜陪她寫作業陪了四個多小時,祝子曦內心頗為觸動和愧疚。
祁灼,打小便是人群中最矚目的存在。
他頭腦極為聰明,性子活泛,人緣極好,走到哪都是一堆人簇擁著談笑風生。
雖然他平日看著落拓不羈的樣子,但做事情又極為周到穩妥。
從小一起鬨騰的玩伴無不被他層出不窮的手段治得服服帖帖,上學後凡是跟他處過事兒的男生都無一例外地折服在他迫人的氣場下,以至心悅臣服地遵從他。
她想到,若是祁灼生在古代,定是一個鮮衣怒馬、意氣風發,同時帶點痞壞勁兒的瀟灑少年郎,惹得多少深閨裡的姑娘為他芳心大亂、黯然神傷。
此時,這個天生擁有耀眼光環的男人靜悄悄地呆坐在客廳一隅,乖巧得像個櫥窗中精致的洋娃娃。
這個洋娃娃被主人遺忘了,似乎眉眼中沾染了幾分孤意。
祝子曦倏地意識到,祁灼似乎從來沒有受到過這種冷落。
他在的地方,永遠沸反盈天,熱氣騰騰。
而不是和她在一起,像一滴水滑入一片深海,悄無聲息,平靜無波。
見她盯著他出神,他嘴角揚起輕微的弧度,懶懶出聲:“寫完了?”
“差不多了。”
“你是不是還要看書複習一會兒?”
她沒答,咬了咬下唇,轉而問道:“祁灼,你是不是覺得和我呆在一起寫作業很無聊乏味?”
聞言,他站起身來,幾步便走到她麵前俯下.身,抬手捏了捏她的臉:“想什麼呢?跟你一起做任何一件事情老子都樂意奉陪,懂?”
她感覺被他捏的那塊皮膚有輕微的刺痛感,生理性地泛起眼淚。
她濕漉漉的眸子看著他,提議道:“要不我陪你去打遊戲吧。”
他一聽樂了,不著調道:“這麼在意我的心理健康啊,那生理健康要不要同時關心一下?嗯?”
祁灼什麼時候這麼沒個正形?
她蹙著眉,抬手拍了拍橫亙在她麵前的手。
祁灼佯裝吃痛一聲,順勢倒下來坐在她身邊。
“我就樂意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繼續。”
他一把圈過她入懷,把臉埋在她的脖頸處,溫熱的呼吸徐徐傳來,惹得她身體發顫,“你不繼續的話,我就繼續我想做的事情了。”
“彆。”聽他話裡的意有所指,祝子曦連忙低頭去拿書包裡的東西。
剛掀開書包的內層,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問道:“門口的保安是認識我嗎?我還沒說明來意,就放我進來了。不對,他好像是新來的,應該不認識我才對。”她疑惑道,“還是說,現在你們這裡的安保管理變得寬鬆了?”
他在她脖頸處悶笑了兩下,胸膛震動的聲音似乎跳躍在她的肌膚上。“是我跟他說,最漂亮的那個姑娘,我的人,彆問,給老子閉嘴放行。”
祝子曦:“……”
就當他是他誇她好了。
話說他態度這麼囂張,真的沒有被保安當場掛電話嗎?
祝子曦內心腹誹,被祁灼當場抓了個正著。
“在偷偷罵我?膽子變肥了啊?”他的手從脖頸處遊離到她的肩胛骨,“除了我,你休想跟其他男人多說一句話。”
有他這麼專.製.霸道的人嗎?
祝子曦清淩淩的眸子瞥他一眼,兀自從書包裡拿出那本《古代文化常識》小冊子,輕聲問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書?”
祁灼抬頭隨意瞥了一眼封麵,興致缺缺。他一向對這些文鄒鄒的書籍不感興趣,讓他看書,他渾身不得勁兒,越看越暴躁難安。
見他皺著眉頭,一副索然無味的吃癟樣子,她心裡發笑,轉而正色提議道:“要不,我念給你聽?”
“怎麼,嫌我沒文化啊?”他修長有力的手在她纖細柔軟的腰肢上作/亂,懲罰似的揉捏著那一塊軟肉。
“我沒有……”她被他揉捏地發軟,聲音顫抖,企圖逃離他的懷抱。
“沒有什麼?”
“我沒有嫌……”她的聲音被他手上的動作刺.激到變形,“祁灼,你、你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