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線是很籠統的說法,遠征軍行進到哪裡,哪裡就是邊境線。不過因為曆史遺留問題,魔塔的位置是固定的,即便有結界掩護無法被普通人發現,但對於魔女來說,近乎是同源的咒法,即使是間隔千裡,同樣也有跡可循。
隻不過我過去不需要這樣去做。
霧升眼裡看到的東西讓我很頭痛,但又不得不去麵對。
我和威廉離開村莊後,偏離了原定的路線,向著海洋的方向行進。不用我說他也感覺到了,造成霧升眼的汙染源,就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
不過我沒有見到記憶裡高.聳入雲的魔塔,而是來到了一處荒廢的莊園,層層疊疊的樹杈阻攔了我們的去路,巴裡想用火燒掉,卻被威廉攔下了。
這種樹的葉子帶有一定的毒性,圍在已經破損的柵欄裡麵。
如果沒有這些多餘又繁茂的枝葉,那麼巴裡就會發現,這裡的建築和查蒂永公館前麵的伯爵府的形製是一樣的。
連花.園裡建造花壇的大理石的紋路都一樣,不過這裡沒有好看的花,除了地麵上散落的枯枝和隱隱約約好像是血跡的東西,其他的地方完全就是伯爵府荒廢過後的樣子。
很有趣。
門是緊閉的,但是我能看見裡麵漂亮的彩色玻璃。
標配的一個管家站在禱告室裡,不過他的手上拿的不是神父給予的祝詞,而是一個我之前護送過的,長相也一模一樣的黑色球體。
我現在已經知道了這一個可以封閉魔力的魔具,隻是魔塔會變成今天這副樣子,我是十分疑惑的。
管家自然不是之前在伯爵府見到的那個管家,這位更年輕。
他抽煙應該是抽得很狠,但從彩色玻璃裡看到我們,對方就露出來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似乎在表達“終於解脫了”的意思。
我不喜歡看到這樣的笑容。
“果然守住這裡是正確的,你們會來,我是查普斯·霍恩曼,很高興和你們見麵。”
他對著威廉說這話我不奇怪,但他話語裡的指向似乎還帶上了我,而當我看到他擺在祈禱台上的東西時,奇怪的感覺甚至變成了憤怒。
經由精心打理的花束長勢喜人,淡藍色的花..瓣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沒有風吹也在舒展地搖曳著。盆裡土壤微微濕.潤,新生的苞芽肆意地伸展,顯然是比之前在卓瑪手裡培育的魔花品質更好的東西。
威廉的呼吸變慢了,我隻需要知道這個就夠了。
而巴裡似乎並不認識這種魔花,他似乎已經默認了之前在威廉身上發生的事是正常的,作為侍奉主人的人卻對危險毫無察覺。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也讓我了解了巴裡對自己工作的執著,他像是被刻意瞞到現在,這本身就不對勁。
查普斯摘下一朵魔花,但花朵一到他的手裡就瞬間枯萎了,他歎了一口氣,語氣有些癲狂地說:
“原本我以為這些花很適合這裡。”
“要說誡命難違嗎?不過現在看上去有些可笑啊。”
查普斯是一名魔導師,就像之前遇見的白發人一樣,他裸..露的胳膊上也有曼珠沙華的咒紋,並且沒有一點兒想要隱藏這個痕跡的意思。
但對比白發人,他過於弱小,或許這才是他隻能看守一座荒廢的莊園的原因。
我們走進禱告教堂時,結界也起了作用,不過這隻是對低級的魔術師有效。這種封印已經被時代淘汰了,除了對付過去曾經給人類帶來過災禍的混種半魔半獸,在其他方麵百無一用,但我卻發現這格外對威廉奏效。
雙重保障嗎?結界和黑球,都很有針對性。
察覺到查普斯的敵意,是巴裡先動的手。
他的火焰很強大,但隻能灼破查普斯的衣服,並不能傷害他被咒法維持的身體。
查普斯從火焰裡走出來,我看到了三顆浸潤了血液的眼睛,在他的腰腹上紋得活靈活現,邪性十足。
巴裡和他對抗的時候,我反握住威廉的手,為他輸送魔力對抗結界的侵蝕。
他沒有拒絕我,隻是體溫變得越來越燙。
“威廉,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邪神的三眼,大概是從魔塔那裡傳承過來的。”
頓時我心下了然,威廉果然知道魔塔的事,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魔塔和威廉的祖先應該很有淵源。
換言之,我和威廉很有淵源,從他對於我的魔力的接受程度上就能看出來。
那事情就好辦了。
邪神的三眼到底也屬於神棄之物,巴裡的火焰節節敗退,從眼睛紋身上散發出來的黑色咒紋一直向上卷住了查普斯的眼睛,直到他的眼角流下鮮血。
我對著他說:
“我認為你是要再變得聰明一點,也許還有彆的路可以走。”
查普斯當然不會理解我這句話的意思。
我血洗過魔塔,像他身上的這種紋身,不知道處理過多少個。也有能在我手裡活下來的,但前提是,他得“活著”。
像這種被咒法操縱的傀儡,即使再心比天高,我也覺得很沒意思。
就算有邪眼又能怎麼樣?對上我,命比紙薄啊。
威廉給我的短刀正好派上了用場。
我的準頭很好,在查普斯不屑一顧的眼神中把短刀扔了出去,他大概沒有想到我的魔力和魔塔遺址的結界可以達到同源的程度。
短刀沒有被附在他身上加強的結界彈開,而是直直地插.入了他的腹部,也是邪眼正上方的位置。
等到魔力作用得差不多,我走向前,抬手覆到了刀柄上。
瞬時查普斯的整個後背,被類似鱗甲狀的物質包裹,每一片鱗片都有眼睛的紋路,活靈活現的。這才是邪眼作用的完全形態,而查普斯這種程度都做不到,和之前的白發人相比都還差一大截。
威廉走到我身後,我灌輸給他的魔力有些暴..動,應該是和他此時的情緒有關。
因為現在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是邪神的外顯。
查普斯的生命在抽離,而一顆深黑色的眼睛就裝飾在他額頭正中間,你在觀察它的時候,它也在注視著你。
我透過它的眼睛看到了我身後的威廉。
魔女看不到所謂的“真實”,但卻可以與邪神為伍,窺見自己想要的真相。
該怎麼去形容呢?
我的掌心有些發燙,由我的咒法形成的曼珠沙華被眼睛慢慢吸收,我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支配權。
我相信威廉也感受到了,邪神的三隻眼睛雖然一動不動,但有一種被窺探的感覺——被利用邪眼的魔女窺探。
我其實有些唾棄自己這樣的做法,但我猜的也沒錯。
現在的查普斯,包括之前的白發男人,背後控製著他們的組織對於威廉有極大的興趣,就像我一樣。
我們都會鋌而走險做一些可能自己都無法理解的事。
“竟然有人把魔物封印在自己的身體裡!那他這樣是死還是活?”
巴裡回過神來,大受震撼,威廉平靜地回答:
“他已經死了。”
帶著骨刺的鐮刀越過我,剖開查普斯的紋身,幾乎隻是幾個呼吸的時間,查普斯瞬間變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隻是他驚恐的眼神還沒有持續多久,他就在我眼前變成了一堆白骨。
腐朽的氣息像是曆經了一個世紀,不過從時間上推算,差不多也是這樣。
因為我上次回到魔塔,已經是兩個世紀之前的事情。百年的時間即可有滄海桑田的變化,我的時間觀念不同常人,卻仍然覺得這很神奇。
混淆時間,不惜一切代價維係生命。
這種做法讓我聯想到了最初“特級魔獸”的出現。
魔獸是很常見的事物,可是它們最初對於有魔導師和光明騎士守護的群眾來說,也隻不過是野外凶猛一點的生物的代名詞。
但特級的魔獸就不一樣了。
很少有人知道那一段曆史,如果不是有其他異聞魔女留給我的傳承記憶,我也不會知道我出生之前發生的那些災難:
無數次豢養,換來渺渺成功,不配得的野望又將自己覆滅,掀起血腥的風波。
使用聖女作為容器的被封印的魔獸。
使用魔獸作為養料的被激發的死士。
半魔半獸隻是不成熟的產物,更高級的魔獸才是從邪神的狂歡祭典裡拿出的作品。
我在思考威廉是哪種情況,如果她的母親是聖女,那也不應該對魔女的力量這麼親近,因為魔女和聖女向來是勢不兩立。
我在心底隱隱感覺邪神之眼這種詭物多少和自己過去的教會沾點關係,也許還有被我遺漏的東西,我得知道這是什麼。
巴裡受了傷,是之後才發現的。
在他的火焰裡有魔氣的侵蝕,這是赭魔病的前兆,情況很危險,所以威廉讓我們在原地等著,他去找查蒂永家的人過來接洽。
查蒂永?
對了,之前我們居住的地方是查蒂永公館,看古堡的規模也不算特彆好的形製,但從現在的種種情況而言,威廉的身份可能比我以為的更加尊貴。
而巴裡告訴我,這裡是魘山,是威廉的本家,威廉即將繼任成為查蒂永家的家主。
關於魘山我也略有耳聞,不過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魘山上還居住著什麼家族,因為流傳在民間的這句話是這樣的:
“即使你向往光明,但在這個育魔之地,深淵追趕你的腳步也一直沒有停歇。”
魘山是比黑暗神的遺跡森.林更加臭名昭著的地方,即使是魔女也深知這裡的險惡。
吃人不吐骨頭的糟粕地。
我想我之後得深入和威廉聊一下。
可是還沒等我回憶起和魘山有關的故事,我的肩膀就被什麼東西拍了一下,然後巨大的窒息感包裹過來。巴裡已經倒下了,我雖然發現了情況,但沒有任何可以讓我反應的時間,意識像是被巨輪碾壓,立刻昏沉了下去。
“你很有價值啊,這還真是幸運……”
一個戴著紫水晶項鏈的女人勾著手指打量著我,深棕色的唇膏塗在女人嘴上昭示著她的風..情萬種。
視線已經模糊,我很少有這麼被動的時候,不過我也確認了一點——
是異聞魔女。
我陷入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