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伏崚帝國首都蘭弗霖，皇室回廊。

中心噴泉附近聚集了圍觀的群眾，光明神聖像下巍峨地排列了兩個陣型，一個屬於魔導師，一個屬於光明騎士。像是閱兵一樣，但是今天並不是莫伏崚的立國日。

“倒也不用這麼大陣仗。”

我睜開惺忪的睡眼，從魔術艇上跳下來，忽略威廉肩膀上被我壓皺的衣褶，我拿出手提包裡皇室的邀請函。

都是些很正式的字眼，雖然委婉，但言下之意確實就是我們不來不行。

我不太想出遠門，但新的一天裡自然會有新的事情發生，接受現狀的改變是正確的。

“威廉先生，蘭汀小姐，很榮幸見到你們。”

來者滿頭白發，但穿著上好的衣服，皮鞋油光錚亮，衣服上沒有一絲褶皺，戴的領帶都是精挑細選著搭配下來的，我覺得當他家的仆人一定會很辛苦。

“摩根侯爵指控我違反了法律，按說這個時候你應該和你的智囊團商談我的罪名吧？你們應該躲在議會裡，而不是出來擋路。”

威廉絲毫沒有客氣，我也確定了來者不善。跟著他的一群人應該都是魔導師，身上的魔力很充沛，耳聽六路眼光八方，對於我和威廉很是警備，但也從側麵說明了這個人膽小如鼠。

“這個自然是要由陛下定奪，況且你還沒有封爵，應當對長輩放尊重一點。反正，你也會為了魘山伯爵接受一切總議會的指派，這個時候就不要擺架子了，弗蘭克親王可是很期待和你的會麵。對了，我提醒你一下，還包括那位可愛的小姐。”

這個名為摩根的老頭鷹鉤鼻下的稀疏胡子沾上了他說話的口水，也不正眼看人，仗著自己年齡大就要壓人一頭，我很無語，他怎麼不說他未來比我們活得少呢？

因為提起了我，威廉的氣場變得很嚴肅，我問他弗蘭克親王是誰，他告訴我這個人曾經是他的教父，不過自從他成年後就沒再見過了。

我在想我記憶裡有沒有弗蘭克·莫伏崚這個人，但我攜手和威廉走進了莫伏崚皇宮的議會大殿，碰到的套近乎或者湊熱鬨的人絡繹不絕，這讓我的精神無法專注。

“今天國會的主議題是【抵抗魔獸侵..犯】，眾議院將開展第三次全體會議，一切疑問都可以在帝國之光麵前提出，但產生的後果自負。”

紅袍子的人宣讀了一大長串的注意事項，我和威廉坐在左側的位置，有小孩子給我們奉上來酒水和吃食，都是些精貴難吃又難喝的東西，我就隻要了一杯白開水，威廉也一樣。

而且人差不多來齊了之後，我發現我們的規製在所有人裡竟然還很靠前，顯然是被特意安排過的。

有樂團在奏樂，這表示有重要的人物出場。我越過中間的各派係議長的座位，在金色的帷幕下，看到緩緩走來的同樣是一個金碧輝煌的人。

“恭迎我們的帝國之光，最美的月亮，琳娜斯·莫伏崚國王！”

眾人脫帽致禮，戴著王冠的女人落座到最高處的王座上，說了一句：

“光佑莫伏崚。”

可能除了我和威廉，其他人都虔誠地回應了一模一樣的一句話。女王的權杖點了點地，代表著會議可以開始了。

我看著她漂亮的金發，覺得有些詫異。這位琳娜斯·莫伏崚，應該是我待在莫伏崚大陸這麼多年以來，見過的唯一一位女性國王。

隻要是皇子就有繼承權，這點倒是不用質疑。但是莫伏崚皇室一直都是一個有非常多子嗣的家族，皇子與皇子之間的爭奪本就激烈，而皇女想上位，勢力，姻親，學識，各個方麵都有巨大的阻礙。

能登上今天這個位置，證明了這位女王一定是手段過人，不過我對她的了解很少，也想不起來她屬於過去皇室的哪個派係。並且我遠離莫伏崚家族的爭鬥也很長時間了，一時半會兒還不能斷定什麼事情。

議會開始後，聒噪得我腦袋疼。

位於大殿中央推舉出來的各個派係議長舌戰群雄是基本技能，賣慘威脅畫餅一條龍，我覺得他們這個實力不去做推銷都很可惜，一定會有人煩不勝煩購買他們推薦的產品。

但能在這裡聽報告的人都是人精，無論議長吹噓得再好，大多數人也隻是抱著觀望的態度。估計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那些位高權重的人手裡，再黑暗一點的話，估計這次會議的結果都是貴族和皇室串通好的。

威廉直接讓我投..票，想投給誰就投誰，最後我選擇了一個小議院【關於恢複魔獸災禍後生存生產重建】的議題，但最後的結果卻是被總議會以【你們思慮的未來太靠後，且會占據重要的人力物力資源】被否決了。

我深刻地覺得莫伏崚帝國可能要完蛋。

魔獸的災後重建不是靠最後抓一把就能解決的問題，每天都有人在受傷，有人在失去家園，在此期間不給這些人提供生活的保障，成為難民都還是好的，至少這部分人聽話。怕的就是帝國失去自己的威信，不愛護自己的子民，到時候什麼妖魔鬼怪都來摻和一腳，就算把帝國的後線建造得再頑固，趁虛而入這種事情卻是隨時都可以發生的。

特彆是對於像我這樣的魔女，隻要我將眷屬安插在帝國內部，就算是覆水也好收，人心用食物和金錢就能收買，珍貴的是民眾的信念和忠誠。而這幫侃侃而談的人卻連這點都不知道。

好在總議會否定議題，國王否定總議會。國王的回答言簡而意賅，雖然她無法直接拍板總議會的支持議題，但好在也是個明事理的人，和一些煩人的家夥迂回婉轉，我都聽累了，女王還能就他們話語之間的邏輯毛病說出個一二三來。

挺讓人安心的，所以之後的每一票我都支持女王。

最終實在是僵持不下，所有人的專注點又回到了本次會議的起始緣由——無法被聖像石觀測到的侵入大陸中心領域的魔獸身上。

聖像自然是光明神的人間化身塑像，手裡捧著顆五彩琉璃的石頭，散落到四個大陸充當守護神物，裡麵蘊含的魔力強大到不可匹敵，並且據說這是光明神降後留給人類的福祉。

雖然我知道這完完全全就是謊言，但聖像石對於三大帝國的重要性應該不亞於傳國玉璽，一般都會在專門的結界裡供人觀測和保護。

無論好與壞，都是幾千年都沒有出過錯的東西，現而在竟然有了可以屏蔽聖像石的魔獸。

那麼是變動的磁場擾亂了“聖像”的觀測？我想到了二十八年前在莫伏崚大陸北部出現過的持續一年的魔力漩渦，當時在三大帝國都是大新聞，隻不過最後怎麼探查也沒有結果，隻能不了了之了，但現在被總議會重新提起來，怎樣看都很可疑。

紅袍人列舉著過去三個月莫伏崚帝國因為侵襲的魔獸而造成的損失。

長長的條..子像是沒有儘頭一樣，從他手裡一直拖到了大殿門口。

我此時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通常高級魔導師的工作隻是簡單粗暴地找到魔獸然後消滅魔獸，而像威廉這樣的特殊人才更是效率翻倍，強中自有強中手。

而現在的任務顯然不是簡單地解決幾隻普通魔獸那麼普通，有了能蒙蔽“聖像石”的存在，這樣預想外的異常很有可能對人類生存環境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

我轉頭看威廉，不同於之前聽廢話時的神遊物外，他此刻是在思考的。

但馬上就有人提起了他的名字。

“我想聽聽威廉大人的意見，他在邊境待了這麼多年，應該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些變異魔獸的秉性了。”

說話的女人我不認識，但她和最開始見過的摩根侯爵坐在一起，應該是一個派係的人。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投向我和威廉的目光數不勝數，我們摸魚的做法也已經變得不可取了。

“還是原來的樣子，但是更多了。”

威廉的回答並不能讓這些人滿意，左一嘴右一嘴地在挑刺，我想著當眾罵街會不會對我的形象產生什麼不可挽回的影響，但是琳娜斯女王果斷開口：

“威廉的功勞是所有人都達不到的，比起浪費口水，不如眾愛卿抽調兵力支援邊境軍，魔獸多殺一隻帝國就多安全一分，我相信除了威廉，大家都有這樣的覺悟。”

這下眾人被懟得沒人開口了。他們不是傻子，除了威廉，能有誰會選擇浪費家族的資源去做這種有去無回看不到回報的事？隻有談好處的時候他們最積極，至於其他的？

看看再說吧。

女王雖然幫了我們，但我注意到她對於威廉的稱呼竟然就是“威廉”。

難道她們很熟嗎？我有些疑惑。

女王的視線落到威廉身上，又落到我身上，總之是在我們之間來回漂移，我之前對她的好印象有些轉變了。

但我轉頭看威廉，他沒有回應女王的注視，依舊一副冷淡的模樣。不過這也不能讓我放心，我主動牽起他的手，這讓他微微有些驚訝，不過好在女王的視線終於離開了我們。

幾乎是在宮殿裡坐了一下午，我的屁..股都有些不舒服了，這場冗長的會議才宣告結束。

但我沒有在紅袍議長總結的會議結論裡看到什麼關鍵性的決定，議題被不斷修改閹割，最後能錨定下來的，卻隻有一項命令：先清理邊界的魔獸。

並且接到女王這份旨意的人是威廉。

女王的權杖令是我們回家之後才送達的，所以並不需要威廉在議會上表現出什麼尊卑的姿態。我反反複複地看了金箔令牌三四遍，還是不能理解這些爛人包括女王是什麼樣的想法。

“沒關係，本來就是要去的。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可以待在查蒂永公館裡，我會讓女仆長來陪你。”

威廉解釋了和沒解釋一樣，並且他需要走得很急，後天就要出發。

他的話也很有意思，我本來就是女仆啊，讓女仆長來，是來管理我的嗎？

但我知道他肯定不是這個意思，他這個人有時候直白得很，想法也不會拐彎，我這個千年的狐狸經常會覺得他可愛，雖然這樣的他在彆人眼裡就是冷淡。

我找出來自己的行李箱，加上威廉的和各種雜物，巴裡裝了滿滿一車。到了邊境之後肯定什麼東西都不富裕，並且這是去打仗的，如果威廉以“我會是拖累”的理由拒絕我，我可能還會考慮考慮要不要為了他受苦。

但現在，他可愛得讓我甚至想再親他一口，邊境算什麼？就算跟著威廉去無儘海底下迷失，我可能也會被這一時的幸福衝昏頭腦，為愛入局。

因為這讓我感到自己十分鮮活，是和難受的虛無完全不沾邊的感覺。

於是我對威廉說：

“我當然要跟著你去，之前我不是說過嗎？我會變得很麻煩，才不會離開你。”

我貼到他寬闊的胸膛上，聽著心跳的頻率漸漸加快，兩隻手合起來正好能環住他的腰。他應該是害羞了，有些想掙開我的手臂，但那輕微的反抗力道簡直連一隻螞蟻都捏不死。

最後我放過了他，並且踮起腳湊到他耳邊說：

“我不離開你，你也不要離開我。”

雖然有些強詞奪理，但威廉還是被我信守承諾的行為打動，嘴角有了幾分弧度，看上去心情不錯。

他開心我就開心，愛情在我這裡終於不再是廉價的調劑品，這是魔女的無價之寶。像是枯萎的霜葉接觸的小城之春，即使在無人在意的角落，這樣隱秘又美好的感受，促使我以我可能無法承受的代價去換取我渴望的東西。

有點像一個賭徒，瘋狂又偏執的。沒人能叫醒裝睡的我自己，我是一個很怕宿命報償的人，也不知道現在哪裡來的勇氣讓我重新做回了惡毒，陰險，狡詐，強大的魔女。

德不配位。

但秘術生效的時候，我明白了一件事。

我會守護住的。

無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