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是很久之前在魔力舞台上活動的特殊人類，一般情況下，都被世人看做『不祥』、『強大』，或者是『陰險』、『惡毒』的象征。

而異聞魔女在魔女中的地位更高。

她們擁有最高的序列，可以享有更多的眷屬，除了被自身規則限製，她們在魔力方麵的造詣無人能及。從單體爆發的角度而言，異聞魔女就是最強大的人類。

不過後來這個定義發生了變化。

至少我在魔女教團裡的時候，真正的“異聞魔女”已經不是人類了。

魔女沒有辦法世襲，單一的血脈會越來越稀薄，而教團為了擁有魔女的力量，對魔女的體質進行了改造。

他們抽出魔女的力量中樞。

這就是魔女的靈骨。

沒有靈骨的魔女是不能再算作“活著的人類”的，她們是傀儡，是武器，是擁護教團的惡徒。

她們的聲名狼藉，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為了這一塊骨頭。

因為如果魔女沒有這塊骨頭，就無法抵抗施放咒法時規則限製的影響，審判的天平極不穩定，遭受反噬也是常有的事情。

相當於是被鉗製住了命脈。

那種痛苦的日子，在我長久的人生裡都算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基於這點，靈骨是魔女應該憎恨的東西。而對於我來說，我寧願歸於虛無，也不願意再次被抽出自己的靈骨。

即便我的靈骨已經不是原裝的了，但在這件事上，我不會再出錯。

我需要警惕那個“愛德華”子爵。

他手裡有靈骨，就代表著他的背後有魔女，或者說他的目標就是魔女。

可他是一個光明騎士，和魔女應該勢不兩立。我不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能讓最剛愎自用的騎士公會和最陰險狡詐的魔女教會聯合起來。

根本是一個偽命題。

這裡是一個很大的房間，我在青花鎮的時候從來都沒有睡過這麼柔.軟的大床。雖然空氣中有一種陳舊的味道，但我還是很喜歡這裡。

我是來到古堡的第四天才見到他的。

前三天我不被允許出房門，好像這裡有什麼我不能知道的東西，但安排我住在這裡的人是他，不過從進入古堡之後，我就沒有見過他，他也沒有對我說過話，而是通過留言紙的形式和我交流。

我的好奇心被他拔高到了非常豐沛的程度，心血來潮地在房間裡給他寫回信，洋洋灑灑好多好多字，自從我孩提時期之後離開光明聖殿就沒再寫過這麼長的文章了。

不過我想儘可能多地了解他，或者說是也讓他了解我。

大到我編造出來的悲慘身世，小到房間裡出現了一隻飛蟲，我事無巨細地找到可以談論的話題寫進留言紙裡。

我很高興他都收下了，並且還會給我回信，落款都是一個“W”。

於是我開始叫他“W”先生。

他的字很好看，而且對於我的問題也會耐心回複，我們像是聯係密切的筆友，至少在被關在房間裡的三天裡，我一點兒都沒有感到煩悶。

我知道了這座古堡的名字是“查蒂永”。

我知道了除了已經病逝的管家，他一個人住在這裡。

我知道了他的房間在古堡的最頂層，那裡可以清楚地看到青花鎮。

雖然我的某些問題比較露骨，他回答得也有些避重就輕，但這些已經足夠了。

因為我知道了他是一個好人。

我在第四天的時候，太陽剛剛升起的早上見到他了。

陽光明媚。

他很禮貌地敲了房門，似乎有些躊躇，不想打擾到我，但他不知道我等他的這個行為已經很久了。

我的視力，聽力都非常好，夜裡能聽到不尋常的動靜。過去住在愛情旅館的時候我甚至都能聽出來隔壁的女孩是真的舒服還是演的舒服，而住在這個古堡裡，夜晚偶爾聽到的聲音更能讓我想入非非。

不過他和我想象的不一樣，他表現得很正常，並且比起之前在青花鎮的時候來說，顯得更加英俊了。

黃.色的頭發似乎在陽光下變得更加閃耀，像藍寶石一樣的眼睛讓我移不開視線。

他的鼻梁很高挺，輪廓也很深，仔細看的話，像是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白馬王子一樣，不過不是花美男型，而是雙開門型的。

他的麵容變得清晰了不少，沒有戴那條洋紅色的頭巾。長相和之前有出入，但我還是能一眼認出來是他。

原來之前的樣子也是掩飾過的啊。

我有些高興地想。

“對於你的問題，很抱歉我不能答應。”

睫毛是深色的，和我的完全不一樣。眼睛很亮，除了好看，要說還有什麼特征的話，大概是牙齒也很尖吧。

我喜歡他對我微笑。

“為什麼？我擁有豐富的知識和經驗，完全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說話的時候他是看著我的眼睛的，說明並沒有輕視我，隻是我不太能明白他的想法。

“因為你不適合這裡。”

已經算是很紳士的拒絕了，我沒有感到被冒犯。他的靴子應該是用某種大型動物的鬣毛做的，鞋底自帶一些高度，加上匹配這種身材的身高，讓我隻能仰著頭看他。

外界有傳聞，說魔女的眼睛能看到所有隱藏的真實。

不過這其實是誇大的說法，我就沒有這種能力。

但在我的眼睛裡他看上去很孤獨，所以我覺得他需要我。

“可是，我也沒有彆的地方可以去了，我沒有錢，之前的工作也辭退了我。”

雖然放棄青花鎮的工作是我自己選擇的，但適當的謊言更能博得對方的同情心。

這顯然是對他很奏效。我騙了他，但他仍然用善意的態度對待我。

他似乎是很糾結，想不到合適的方法解決我的問題。

看上去我又變成了麻煩。

但我不達成目的是不會罷休的。

“請你收留我吧，我會努力工作的！”

可能帶有運氣成分，他終於不再拒絕我了。也許是因為這個碩大的古堡確實缺少管理的人，也許是因為他頭腦一熱。

但至少我的目的達到了，我順理成章地住到了查蒂永公館裡，並且成為這裡的唯一一位女仆。

我是蘭汀，如願以償成為一名女仆。

當然，我是不會告訴他我是一名不老不死的魔女的。

他看上去也不像貴族，“查蒂永”也不是什麼特彆出名的名字，但住在這樣古舊又龐大的一個古堡裡，我猜他是什麼小地主。

我不知道怎麼稱呼他，叫他“老爺”好像又會把他叫老。

“我應該稱呼你為主人嗎？”

我沒有做過貴族家女仆的工作，不過大多數女仆應該都是這樣尊敬自己的雇主的吧？

“不用，我叫威廉，隻是借住在這裡的人。”

好常見的名字，是我走在大街上都會遇到兩三次的字眼。不過最後那句話有些耐人尋味，既然不是這裡的主人，為什麼有權利安排身為女仆的我呢？

不過這不重要。

我雖然身體狀態隻有二十一歲，但我已經活過很多很多個二十一歲了，所以說接下來的話也不臉紅：

“我已經二十八歲了，你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可以稱呼你為威廉嗎？”

他沒回答，我就默認他是答應了。我的逾矩沒有受到懲罰，我也慢慢摸清了他吃軟也吃硬的性子。

恩，就挺好欺負的。

不知道他以前是怎麼解決自己的衣食的，古堡裡的廚房顯然是已經荒廢很久了。

除了古堡的頂層，威廉允許我去這裡的任何地方。不止是廚房，包括馬廄，輿洗室，餐廳，主人的書房和會客室，全部都是被灰塵籠罩的破敗模樣。

我的工作量很大，禱告室裡全是碎了一地的彩色玻璃，後花.園似乎還有魔獸的痕跡。

這座古堡給我的感覺，從內到外都是腐朽的。

沉悶，詭秘。

我想不通他為什麼要住在這裡。

除了我第一次住在古堡裡沒有出來的前三天，之後每一天威廉都會出門。

但除了生活必需品，其他他什麼也不會帶回來。明明這裡很大也很空，就算加入了我，他也依然會讓這裡又大又空下去。

像是過客一樣。

我有興趣知道他的事，但威廉一直都沒有給我機會。

“照顧好自己，不要受傷。我天黑之前會回來，其他任何時間都不要給任何人開門。”

我伸直了胳膊把鬥篷披在他身上，替他說出了他的下一句話——“還有不要去四樓。”

整整一周了，我們保持著差不多一天見兩次麵的頻率，他出門和我告彆，他回來我去迎接。

他變成了一個大忙人，而我恰恰相反，除了可做可不做的整理工作，整個人閒得快要發黴。

原本我想去打掃禱告室和會客室的，但威廉說沒有這個必要。

我把這當作是他對我的體貼，欣然接受了。

這裡的生活真的非常好了，隻需要照顧兩個人的起居，並且無憂無慮的，但我感到些許的無聊。

所以我隻能在食物上下點功夫。

“這是甜水，外麵比較流行。”

餐廳我用了一整個上午才打掃出來，而各種食材自從我使用了廚房之後會及時地出現在櫥櫃裡。

毫無疑問這是威廉的讚助。

有時候我覺得他像一個幽靈，但他為我提供的條件很好，我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

說來慚愧，我的廚藝算不上太好，也隻是能勉強入口的程度。但我知道很多早就失傳的食譜，偶爾做出來的東西也十分唬人。

眼前琉璃杯裡的青色液.體是我特製的飲品，材料是嘭嘭果甜到發苦的種子和青提子的根葉。

在過去這個東西叫做“青膠”，是用作止痛劑的，不過現在經過我的改良調整了材料的用比，把這當成普通的甜品喝也不錯。

不，我可以肯定，這絕對比酸辣的橘子酒好喝一萬倍！

甜門永存！！！

今天的食譜是甜水搭配鹵肉和黃油土豆，威廉和我都不喜歡吃本來會被當作配菜青豆，在這個季節的話吃到嘴裡總是會有一種澀.澀的味道，我煮飯的時候就把青豆替換成了其他蔬菜。

經過這周的觀察，我發現威廉不喜歡吃辣，不喜歡吃酸，但對於甜口的東西卻情有獨鐘，這點和我倒是挺像。

鹵肉的做法是借鑒了之前飯店老板的手藝，用蜜醬煨著，吃起來軟爛又入味。

我上菜的時候威廉一直注視著我，他真的是一個很懂禮儀的人，有點像是中世紀的貴族，一開始的時候還會很拘謹，吃個飯都會正襟危坐，但現在我們已經熟悉起來了，沒有對我招來喝去，甚至我們還可以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不過今天有些不太一樣。我用餐的地方一般和他隔了三個座位，在他的右手邊，應該算是“客人”的位置，在禮儀方麵威廉十分講究，很尊重我，我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過我剛脫下.身上的圍裙，威廉就拉開了自己旁邊的椅子，用澄澈深邃的藍色眸子看著我。

“要不要一起？”

坐在他旁邊的話，算是主位了吧？還是說，現在他已經可以信任我坐到他的旁邊了？

我承認我是被他蠱惑了。

我撫上那隻有質感的手，看著他，然後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我感覺他整個人都快要裂開了，但我壓不住自己微微翹起來的嘴角。

而威廉完全被這措不及防的狀況怔愣住了。

“看來沒有受傷啊。”

這件事我一直很在意，終於有了合適的機會確認，我就大膽了一些。關於我聞到的血腥味，確實是真的，隻不過還好，這不是威廉的血。

“我當然沒有事，謝謝你的關心。”威廉把手抽了回去，拿起琉璃杯喝了一口甜水壓驚。

我坐在他旁邊，聽到威廉喉結滾動的聲音，感覺自己心裡彌漫的東西滿滿的。

“如果喜歡這個的話，我可以經常為你準備。”

秘製甜水果然很對威廉胃口，我又為他續了一杯。我撿了一些輕鬆愉快的話題和他交流，對方心情很不錯的樣子，誘.人深陷的雙眼會在說話的時候認真地注視著我。

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其實是有的，但我怕說出來嚇到他，隻能斟酌著開口：

“我能不能下次和你一起出門采購呢？每次都讓你幫忙帶東西，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被溫柔地摸了腦袋，我聽見麵前的人這樣說——

“好啊，蘭汀。”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