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記憶湧入腦海。他頭痛欲裂。想起捉住阿富阿貴那一日許駿對他說過的話,想起阿富阿貴曾有過的求饒,想起“王春華”對他狠狠掄來的一記悶棍……
“阿富阿貴呢?”他猛然睜開眼,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
“額……”眾人麵麵相覷,支支吾吾道:“被華亭郡主放走了。”
“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那天大約四更的時候。”
“所以派人去永昌隘口保留證據了嗎?”
“什麼?”眾人麵麵相覷,不知所雲。
他暗呼不妙,狠狠一拳捶在床沿上,不顧頭上還皮開肉綻,怒道:“一群飯桶!”
他一向冷靜,下人從未見過他發這樣的火,嚇得在床前齊刷刷跪倒一片。
他知道事到如今不是埋怨這些下人的時候。如果那天夜裡楊啟光就派人出發,隻怕現在,永昌隘口的證據已經蕩然無存。
屋漏偏逢連夜雨,門外忽然有下人來報,皇上命他立即進宮。
原來就在剛剛,他醒來的消息已經傳開了,皇上得知後,命他立即進宮,說是要就阿富阿貴與楊啟光通敵賣國一事好好問他個明白。
他頓感一陣天旋地轉,頭痛欲裂。記憶還在腦子裡亂成一鍋粥,串聯不起一絲頭緒,卻要麵臨最大的考驗——失去了所有的證據,該如何在與楊啟光的交鋒中占據先機?
……
金黃色琉璃瓦,飛簷翹角,象征著皇權的神聖不可動搖。殿內金碧輝煌,皇上坐在寬大的龍椅之上,目光如炬,神色不怒自威。
在眾多仆人的攙扶之下,楊啟誌終於拖著虛弱的身子來到宮中。看樣子皇上是等不及要與二人對質了。
麵前還站著一副熟悉的麵孔,楊啟光。他發髻梳得整整齊齊,沒有一絲淩亂,頭戴翼善冠,身著赤色盤領窄袖過肩蟠龍袍配玉帶皮靴,麵色紅潤,氣定神閒,威武風光,再加上他原本就相貌端正,儀表堂堂,生得濃眉大眼,一臉正氣,如同正義使者的化身,相比那眾人攙扶、奄奄一息的楊啟誌,氣勢上已贏了一大截。
望著他那氣定神閒之態,楊啟誌的心又下沉了一些。照道理,隻要永昌隘口還留有人證,楊啟光就不至於如此氣定神閒,就算不嚇得屁滾尿流、麵如土色,至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就差把胸有成竹四個字紋臉上了。
“父皇,事情難道還不明顯嗎?”楊啟光率先開口,“這一切都是三兄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先打傷自己、再把王春華藏起來,或者乾脆已經殺害,然後編造出‘王春華放走阿富阿貴’這一假象,意圖栽贓我通敵賣國。”
皇上聽聞,懷疑的目光投向了楊啟誌。
一旁,大理寺卿許駿、刑部尚書張愈、都察院左右都禦史朱鈺陳良聽聞,急了,紛紛站出來道:“還未得到永昌隘口的消息,事情尚不可定論啊。”
皇上聽聞,懷疑的目光又投向了楊啟光。
楊啟光卻道:“此四人與三兄素來交好,所說不能作為呈堂證供。串通起來一同栽贓於我也尚未可知。”
皇上聽聞,懷疑的目光又投向了那幾人。
幾人身上冷汗直冒。早在楊啟誌前幾日剛被襲擊的時候,他們幾個就將設卡捉拿阿富阿貴的事和盤托出,現在楊啟光企圖推翻一切,他們自知,必須齊心協力幫助楊啟誌勝出,否則都將難逃一死。
幾人話音未落,就有一位士兵風塵仆仆地前來大殿之中,一瞧,正是前幾日許駿派去永昌隘口取證的士兵回來了。
“稟陛下,永昌隘口被一群不知名的刺客血洗,卷宗也全部被毀!”
“什麼?!”
聽聞此消息,皇上、楊啟誌、許駿、張愈、朱鈺陳良統統如同當頭一棒。
楊啟光嘴角卻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他早已知曉,那天“王春華”趁夜救出阿富阿貴,“蓮兒”就與他交代了,必須立即血洗永昌隘口,並摧毀一切卷宗,否則他永遠難以解釋,為什麼他的貼身侍衛阿富阿貴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被土國邊境的永昌隘口捉拿,更無法解釋阿富阿貴在永昌隘口可能留下的口供。於是,當夜他就派了一群殺手出發了。等楊啟誌府上的人發現阿富阿貴失蹤,再把這事捅到皇上跟前,許駿他們再派人趕去永昌隘口試圖取證……都不知道多長時間過去了,哪有連夜出發的楊啟光速度快?
皇上的頭一陣暈眩。永昌隘口被血洗,證明通敵賣國這件事極大可能為真,否則凶手沒這個必要費這麼大周折。而且這個通敵賣國、栽贓他人的可怕真凶,不是楊啟光,就是楊啟誌。繼太子、二皇子死後,三皇子與四皇子之間果然還是出事情了。
皇上一陣頭痛欲裂。
楊啟誌也一陣頭痛欲裂。
“父皇可莫要信了三兄的苦肉之計。”楊啟光不等二人回過神來,開始手撕楊啟誌,“這一連串事件都是他自導自演,就是為了栽贓於我,現在,竟還血洗永昌隘口,隻為製造出我‘通敵’的假象,此等險惡用心,罪不容誅!至於三法司,皆為同謀犯,他們與三兄素來交好,徇私枉法、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皇上聽聞,懷疑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楊啟誌。
楊啟誌捂著腦袋,神色痛苦,半晌終於開口道:“父皇可還記得,勸說您將李敬亭派上西南戰場的人是誰?”
皇上一愣,回想起那天在書房裡,楊啟光鼓動他加派李敬亭輔佐楊啟昭的場景。頓時,懷疑的目光又投向了楊啟光。
楊啟光理直氣壯道:“二兄不諳戰事,我好心提議加派一員大將輔佐,難道也是罪過了麼!”
皇上聽聞,懷疑的目光又投向了楊啟誌。
楊啟誌又道:“父皇可還記得,帶領兩位士兵,說李敬亭半夜夢囈的人是誰?”
皇上一愣,回想起那天在大殿上,楊啟光帶了兩位自稱聽見李敬亭夢囈的士兵,說是隻要派人時刻緊盯李敬亭,就可捉住李敬亭的“謀反言論”罪證。於是,懷疑的目光又投向了楊啟光。
楊啟誌一鼓作氣道:“李敬亭所謂的‘通敵罪證’,隻不過是捕風捉影的‘一句夢囈’,不能作為直接證據,半夜在家中所說的也隻不過是一些唱衰周國的言論,與‘通敵’毫不相乾。據調查,那兩名士兵現已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李敬亭的‘通敵之罪’,定罪可謂極其牽強。再結合四弟勸說父皇將其派上西南戰場,父皇不覺得過分巧合了嗎?”
皇上聽聞,一連串事件終於在腦子裡串聯起因果,細思極恐,不由得冷汗直冒,望向楊啟光的眼神也越發懷疑。
楊啟光見勢頭不妙,連忙搬出了“蓮兒”教他的說辭:“那父皇可還記得,早在西北戰場‘糧草案’之時,除了太子妃周氏,難道太子的製壺師傅——王春華不也有權自由出入鹹陽宮,給那間藏有‘贓銀’的房間裡偷偷放銀兩、放偽造的賬簿?”
皇上、楊啟誌頓時如當頭一棒。
楊啟光冷笑道:“如果沒猜錯,製造出‘六萬大軍案’的真凶就是三兄,他先設計讓王春華成為太子的製壺師傅,如此一來就能得到自由出入鹹陽宮的許可,隨時往裡麵偷偷放入贓銀,然後製造出‘糧草案’,害六萬大軍全軍覆沒,如此一來,便可鏟除太子!接下去,再利用西南地區的戰事,通敵賣國,將二兄害死在戰場,最後再將通敵罪名統統栽贓到我頭上,如此一來,便可一舉鏟除二兄和我!”
皇上一陣天旋地轉。他做夢也沒想到,楊啟誌會是這麼可怕的一個人。
麵前所有人紛紛嚇出一身冷汗,一時間卻連辯解都無從辯起。
楊啟誌暗呼不妙——當初要“王春華”做太子的製壺師傅純屬意外,但是,包庇“王春華”犯下“糧草案”卻是千真萬確之實。如今一看,竟互為因果,百口莫辯。
他忍著頭痛辯解道:“立嫡不立長,就算我將太子、二兄、四弟全部鏟除,登上儲君之位的也不會是我而是五弟。明知這一結局的我又何故犯下這一切?如果這一切是四弟所為,將麵前的二位嫡兄鏟除,倒是一個更加合理的動機。”
皇上聽聞,想想也有幾分道理,懷疑的目光又投向了楊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