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懷不忍 楊啟昭對攻伐西南自信滿滿;……(1 / 1)

蓮兒複仇記2 雍龍 3480 字 2024-05-01

入夜。淡淡的月光灑在青瓦頂上,一片寧靜祥和。

百寶花鳥紋方角櫃、黃花梨木三足圓香幾全都翻倒在地上,那青白釉盤龍梅花祥雲紋長柄燭台,也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屋子裡隻有“王春華”默默抽泣的聲音。望著床單上一抹落紅,他終於從先前的衝動中清醒過來。

也許是錯怪她了。她所說的,夏妃、蕭嬪、四個丫鬟全都可以作證。楊啟昭上戰場這事,跟她還真沒有關係。

他來到窗邊,桌上,還有兩支蠟燭在默默燃燒。回頭望著她梨花帶雨的臉,他陷入一種迷茫。這個女人仿佛有種魔力,明知帶著危險,卻欲罷不能;明明知道她現在是無辜的,卻還是本能地意識到一種危險。

他默默在桌上攤開一張地圖,望著周國西南方向的土國與濮國,陷入了沉思。

——如果我是楊啟光,我會用什麼辦法鏟除楊啟昭?

燭火在他眼中閃爍,那隻瞎了的眼裡,看不出任何表情。

第二日,北蔡王府。

同樣的一份地圖攤在楊啟昭桌上。清晰可見西南方向盤踞著兩個不大的國家,一個土國,一個濮國。六十多年來,這兩個國家始終作為周國的屬國而存在,這一回竟聯起手來,在攻伐突厥之戰失利的當口進行突襲,給了西南地區致命的一擊。

“這幾日殿下就要上戰場了。”身後,北蔡王妃、陳國公主吳氏關心道。

她作為和親公主嫁與楊啟昭已有數年,在蓮兒的前世,曾因皇上將所有陳國貢品都賞賜給了“鈞定侯”導致對蓮兒的嫉恨。後來,蓮兒在戰場設局害死楊啟昭的同時,將一切栽贓給吳氏,稱其與父親陳王勾結,最後吳氏被蓮兒逼瘋,又被憤怒的周國百姓投入了虎籠。

這一世,由於蓮兒栽贓趙鐸失敗,趙鐸截至目前並未叛逃至陳國,東北邊境暫且相安無事,蓮兒也隻有在西南戰場上弄死楊啟昭。隻是,這一切楊啟昭並不知曉。

楊啟昭抱著胳膊,臉上帶著自信的笑,“海清,你不必擔心。以我們周國的實力,平定這兩個小國家還是綽綽有餘的。敢趁我們失利時乘虛而入,這次,我會讓他們嘗到我們的厲害!”

“話雖如此,但是……恕妾身直言,先前攻伐突厥一戰,大家也是這麼以為的。”

楊啟昭不以為然,“突厥之戰的失利,是太子妃周氏聯合兵部與楊祖明貪汙糧草所致,這次兵部大換血,父皇嚴抓糧草管控,不可能再在同一個坑裡栽倒兩次。”

“糧草也許是沒問題了,但彆的方麵還尚未可知,”吳氏仍深表擔憂。“不可否認糧草是戰爭最重要的東西,但打仗並不是隻有糧草一個方麵。況且這次戰場是在土國的紅河灣,那裡的地形、氣候也好,對方的策略也罷,我們並不十分了解,涉及的變數實在太大,殿下還是不可掉以輕心。”

楊啟昭笑道:“這一次父皇吸取了突厥之戰的教訓,不僅不讓我上前線,連後方都不讓去,隻讓我窩在大本營裡。我實在想象不出,窩在營帳裡還能如何危險?”

吳氏一臉擔憂,“也正是如此,才更叫我擔心。”

“都這樣了,你還擔心什麼?” 楊啟昭滿不在乎,隨即笑著一把摟過吳氏,“不必杞人憂天,隻管在家等著我拿軍功回來當上儲君吧!”

“是嗎?”吳氏望著自信滿滿的楊啟昭,仍是一臉擔憂,眉心凝著一團解不開的結。

周浦王府園林的一隅,也有一座雅致的八角涼亭,四周翠竹環繞,與宮中相差無幾。這一日,天空湛藍,陽光明媚,偶爾飄過幾朵潔白的雲彩,太陽曬得人暖洋洋的,冬日的寒意也被驅散了。

從王府後院傳來了陣陣年輕女子熱鬨的歡笑聲,蓮兒不知所以,循著聲音的方向走去。來到後院,眼前的景象叫她微微一愣。府上女眷們歡聚於此,有的吟詩作賦、潑墨揮毫,有的即興奏樂、伴琴高歌,有的推杯換盞、品嘗佳肴,大家暢談詩詞、品鑒書畫、欣賞音樂,場麵好不熱鬨。前世那些熟悉的麵孔——曹鶯、曹鶯的陪嫁丫鬟阿菱、曾差點被蓮兒毒死的秋君、蘭兒……統統在此,臉上無一不蕩漾著歡喜的笑。

這些日子來,蓮兒“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顧著絞儘腦汁去爭鬥,對於家中發生的這場宴席,竟絲毫不知。她緩緩走到一座假山後麵,望著不遠處的一幕,眼裡泛著冷冽的波紋。

前世,她曾在宮中那場八角涼亭書畫展覽上扳倒蕭嬪,還借此製造出轟動全國的“文字獄”,攪黃了一場原本歡慶的書畫展覽,也把整個國家攪得天翻地覆。今世重生,來到這王府,竟又看見類似的宴集,望著那些年輕美麗的姑娘們歡喜的笑臉,她心底的恨意又陡然萌生——這些美麗的外衣,我必定要將你們統統撕下、扯爛!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華亭郡主,真巧,我正要去找你呢。”

回過頭,隻見曹鶯與那陪嫁丫鬟阿菱走了過來。蓮兒眉毛一挑,前世,此二人臨死前的慘狀也不由得在眼前浮現起來。

阿菱攙扶著曹鶯走上前來,道是:“夫人,您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還是要當心啊。”

蓮兒微微眯起眼,心中一陣冷笑。她知道這個孩子保不了多久,依前世軌跡,楊啟誌妻妾好幾次都是胎死腹中,一直到他被蓮兒殺死,都沒有一個孩子能順利生下來。想到這裡,她又暗自冷笑一聲。

曹鶯來到“王春華”麵前,恭恭敬敬地道:“華亭郡主天賜製壺技藝,叫我們欽佩萬分,近日,我也仿效華亭郡主製作了一把壺,尚未入窯燒製,想請華亭郡主來幫忙指點一二。”

轉眼,一把紫砂壺生坯已經擺在蓮兒麵前的石桌上。

它與秦權很是相似,也像是權衡之形。泥色黃而微紅,又摻以粗熟砂粒,平嵌蓋,拱橋鈕,流直口平,耳把外圓內平,形簡古樸,深受商周秦漢之金石氣韻感染。

曹鶯道:“這把‘漢鐸’,是我以華亭郡主‘秦權’為範本,加以自身靈感製作而成,以漢代的鐸為形設計,壺身以漢簡刻‘漢鐸’二字,下刻:‘以漢之鐸,為今之壺,土既代金,茶當呼荼’……”

蓮兒打量著上麵的篆刻。它尤為奇特,字體運筆靈動活潑,筆姿橫生奇態,豎為貫通,橫為聯絡,既為均齊,又置錯落。

曹鶯介紹道:“紫砂壺是藝術的載體,文字也是華夏文明的載體,墨子有雲,‘以其所書於竹帛、鏤於金石、琢於盤盂,傳遺後世子孫者知之’。這簡牘文字,形體中仍保留著些許篆體痕跡,篆隸混雜,由繁變簡,在文字發展史上承上啟下,也是對當時秦漢社會的真實再現。”

蓮兒淡淡道:“篆刻與壺型契合,以一壺承載古今,意象萬千,加之有六合在握、一統江山之寓意,如能獻於陛下,想必也是一把能封侯的好壺啊!”

曹鶯謙虛道:“我這番自以為是的淺拙技藝,大約在華亭郡主麵前獻醜了,還請華亭郡主能夠不吝賜教,指點一二。”

蓮兒打量著那把壺,不置可否。看得出,為了追上“王春華”,曹鶯大概是下了苦功夫。而蓮兒怎麼可能真的去指點,讓彆人超越自己。

曹鶯見她久久不語,忽然猶豫片刻道:“華亭郡主,你知道嗎,我曾經很反感他學習製壺……我時常懷念過去在封地的日子,那時,他整治河渠、修浚城池、均定田賦、整軍練卒、重整邊防、澄清吏治、選才納諫……可是如今,他每日隻知想著法子討好陛下。”

蓮兒的神色微微動了動。此番交心之語,是前世她不曾從曹鶯口中聽到的。

曹鶯歎道:“我現在也算是明白了,陛下的疑心病是不會隨著時間消退的,隻會越發嚴重,靠獻壺來重新獲得在陛下麵前的話語權,也未嘗不是一種捷徑,可能這也是我們目前唯一的途徑。”

蓮兒望著曹鶯,兩個人的眼神都十分複雜。

“春華……雖然我有時候嫉妒你能得到他的愛,但現在我也想開了,既然大家都進了這個門,就是一家人,無論如何也要朝著一個方向努力,不是嗎?”曹鶯輕輕撫摸桌上這把壺,“我這把‘漢鐸’,自知有許多不夠精當之處,如能得以華亭郡主的指導加以改進、完善,獻於陛下,對外就說是華亭郡主所製成,又何妨?我所做的一切本非圖名,隻是為了能讓這個家變得更好。”

蓮兒心中仿佛有什麼東西碰撞了一下。

前世,正是蓮兒得勢後,把曹鶯活生生做成“人彘”,還故意令太醫治愈其傷口,令宮女設計製作出一輛木頭小板車,讓曹鶯終身隻能趴在這輛小車上爬行前進,還令其改姓“龜”。

前世,是蓮兒將曹鶯一家滿門抄斬,還殺了接濟曹鶯的次妃華氏,逼得曹鶯隻能去討飯維生,最終被歹徒先奸後殺,那殘缺的屍身也隻能葬於城郊野兔丘亂葬崗。

前世,是被做成“人彘”後的曹鶯將楊奇藏身地告知於當時王春華的丈夫,最終導致楊奇聯手“四國同盟會”政變,殺了楊啟光。

然而此時望著曹鶯真誠的眼神,再望著她那尚未隆起的肚子,蓮兒忽而感到一陣不忍。

事態,終要像前世那樣進展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