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昕昕上午跑操時便壓兩毛賭何寧昌晚修開廣播。
當時秦朝汐點頭,發自內心地同意。
果不其然,晚修鈴一打,何寧昌“喂喂”的聲音便從廣播中傳出。
“喂喂,高二的同學們,大家晚上好。
“相信大家都知道,今天早上跑操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
蘇沐澤沒抬頭,依舊垂眸翻著物理書,寫晚修作業。
秦朝汐卻停下手中的動作,撐著下巴,饒有興趣地聽著何寧昌講話。
“……這件事,固然事出有因,作為你們的老師,我非常理解你們的心情……
“……但這樣還是錯誤的,作為高二的學生,我們要知道該如何以正確的方式表達自己的訴求……”
陸昕昕聞言,翻了個白眼,湊到梁友斌旁邊,陰陽怪氣:“‘我們要知道該如何以正確的方式表達自己的訴求’……什麼是正確的方式?我們又該怎樣表達我們的訴求?”
“我希望今天晚上,我們的同學們可以多多反思早上的事情……
“……同學們安靜晚修。”
何寧昌話音剛落,蘇沐澤便疑惑抬頭,和秦朝汐對視一眼。
蘇沐澤驚訝,秦朝汐淡然。
蘇沐澤皺了皺眉,不可置信:“就這樣?我以為不說把葉予安罵一頓,最起碼要內涵半個小時的三班……”
秦朝汐點頭,在紙上寫到:【今天早上柯銘沒有罵三班,隻是笑著說他們今天鬨得有點大這個月沒有文明班級了。】
蘇沐澤看著這行字,沉默,再沉默,最後在紙上寫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單扣一個六。】
晚修眨眼過,秦朝汐依舊等林池淵下樓,再一起回宿舍。
蘇沐澤則直接拎起帆布袋,跟她說了句拜拜就去隔壁找林羽。
回宿舍的路上,所見,所聞,都在討論今天早上的跑操。
白天不敢說,無疑是因為在心中默默斷定三班領頭的那位會挨處分,剩下的要麼寫檢討要麼被罵個三天三夜。
雖說法不責眾,但殺雞儆猴也是可以的。
但今晚何寧昌的那則廣播,沒有責罰任何人,仿佛將一切輕輕翻過,宛如早上發生的,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故。
“我真的……我真的以為三班會挨處分。”
“三班真的猛啊,今天舉旗的是誰……”
“葉予安我的神,我對著大哥一跪就是一輩子……”
“你們都不知道今天早上黃潔新的臉綠得啊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要笑死了……”
周圍女生熙熙攘攘,笑著大肆宣傳這大快人心的事。
林池淵在一班的後門敲了敲,秦朝汐回頭,對她一笑。
“走吧。”她挽著林池淵的手,笑著道。
“今天早上怎麼回事啊,真的是葉予安帶頭撤的嗎?”林池淵好奇問。
“是啊。”秦朝汐打了個哈欠,道,“換個人不得挨處分?”
“為什麼啊?”林池淵問。
“嗯……我怎麼說呢。”秦朝汐思索了一會,道,“葉予安這種人,就我的了解來說,他是有自己的一套邏輯的。
“一件事就算所有人都覺得對,隻要他覺得不合理,他都會反對。他不是那種會默默忍受,隨波逐流的人。
“如果不能改變他人,那就堅持自己。如果不能解決問題,那就擴大問題。”
“嘖嘖嘖……”林池淵又敬佩又感歎,“那他這個問題一下子擴得好大……”
秦朝汐聳肩,搖頭:“他有分寸的……吧?”
兩人對視,無奈一笑,俱是在對方眼裡看出了“但就算葉予安沒有分寸也不會怎樣”的意思。
二人在二樓告彆,秦朝汐爬上六樓,還未進宿舍,3601裡喧鬨的聲音如浪潮,一波接一波,幾乎將她掀翻。
進門,便見陸昕昕翹著個二郎腿靠在床邊,一隻手抓著梳子在空中一點一點,揮斥方遒。
“我不管怎樣,葉予安今天做的這件事反正我是爽了。”
陸昕昕眉飛色舞,肢體動作豐富:“雖然說有壓迫就有反抗,但是往大了不說,單就二中這個環境,反抗完全沒用。一個大過下來全得歇菜……除非是讓家長反抗,但那些個家長,一個個恨不得和學校穿一條褲子,隻要是學校的決定全都無腦支持。”
“所以講真的,除非是像葉予安這種人有背景願意出來,就是說……”她聳肩,“惹事。不然這件事我們真的隻能不情不願地被迫接受了。
“今天他帶著三班退場的時候,我感覺看到了希望和未來,連天都明媚了。當時恨不得把黃潔新的話筒搶過來在她耳邊喊‘葉予安你是我的神’!”
秦朝汐進門,對蘇沐澤笑了笑,自然地走到她旁邊,坐到她的床上。
“在聊什麼?”她問。
“葉予安。”蘇沐澤靠在她身上,道,“說明天葉予安還敢不敢提前撤。”
“敢肯定是敢的。”秦朝汐思索片刻,道,“但學校那邊肯定也會派人在出口那邊攔著,看誰更極端嘍。”
“造福全級。”蘇沐澤敬佩。
……
周四的天,陰冷。
大片的黑雲沉沉地壓在不大的學校上,一眼望不到邊際。
狂風怒號,操場上高高掛起的國旗呼呼作響。
秦朝汐站在走廊上,未拉上拉鏈的外套隨風擺動,冷氣趁機從袖口和下擺鑽入。
“好冷啊。”蘇沐澤從廁所回來,雙手插兜,縮著身子挪到秦朝汐旁。
劉海被狂風吹得淩亂,手被迫伸出。她一邊撩劉海一邊扭頭看著自己一臉淡然的同桌,困惑極了:“不拉拉鏈你不冷嗎?”
“還好吧。”秦朝汐道,“主要是這風吹得很涼快啊。”
蘇沐澤挑眉,不理解。
她伸出手來,握了下秦朝汐的手,隨後驚恐地繼續雙手插兜。
冰涼。
“……你高興就好。”她道。
“話說今天還跑操嗎?”秦朝汐看了眼天,問。
“我覺得應該不跑吧,都要下雨了。”蘇沐澤道。
誰知這種話可說不得,幾乎是她話音落下的那秒,尖銳的跑操鈴聲便響徹在教學樓的各個角落。
???
秦朝汐蘇沐澤對視,俱在對方臉上看出了驚駭的表情。
“不是吧,這都要跑?”秦朝汐抓著欄杆,一晃一晃,對著空曠而又陰沉的操場大喊,“信不信我從這跳下去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要跑嗎?”蘇沐澤看手表,“可是為什麼一開始不響跑操鈴?都過了五六分鐘了才響。
“一會回來的時候都上課了。”
“學校癲癲的!”陸昕昕穿著短袖從教室裡罵罵咧咧地出來,站到陽台上,開始觀望。
“你怎麼穿短袖啊?今天有點降溫。”秦朝汐關切地道。
“一會跑操就熱了。”陸昕昕不在意地擺手。
“班長,跑嗎?”高偉健拿著班旗從教室前門走出,問。
“不著急。”蘇沐澤看著站在跑道邊拿著話筒的黑色小小身影,擺手,“彆的班都沒動。我們先觀望一下。”
觀望誰?
蘇沐澤沒明說。
但經過昨天一事,隻要想想,便知道是觀望三班。
一班觀望,二班猶豫,兩個班的人都聚在走廊上,看著下麵的老師。
三班自巍然不動,教室裡看書的看書,聊天的聊天,偶有幾個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才會湊到走廊上來一起看戲。
“高一高二高三的同學們!迅速下來跑操!”副校長的聲音透過話筒,響徹在整個學校。
“……”蘇沐澤和秦朝汐對視一眼,俱是沉默。
“6啊……”秦朝汐緩緩道,“把陳國瑞拉出來給體育科組擋槍。這麼好的主意到底是誰想出來的?”
“葉予安會屈服嗎?”蘇沐澤問。
“可能嗎?”秦朝汐反問。
“話說我們不下去就算了,樓上那幾個班怎麼也不下去啊?”蘇沐澤問。
難道他們也看葉予安行事嗎?
“哦,這個我知道。”陸昕昕一手捧著瓜子,另一手不斷抓著瓜子放進嘴裡嗑。
她道:“昨天晚上樓上的就有傳葉予安今天不打算下去。我覺得他們應該是信了,所以跟著葉予安賭一把。”
作為一班的八卦擔當,不說上天入地,最起碼在二中高二級內,就沒有陸昕昕不認識的人不知道的事。
“三班傳的吧?應該是葉予安提前跟他們透過風了。”秦朝汐不在意地道。
狂風還在呼嘯,黑雲壓城,萬籟俱寂。
壓在學校上方的雲望不到邊際。
站在走廊的學生看不清表情。
“高二的同學!你們是想造反嗎?還不下來?”看著緩慢開始移動到操場的高一高三,和久久沒有動靜的高二,陳國瑞咆哮道。
“要跑你自己跑啊!都要下雨了!”不知是樓上的誰大喊一聲,聲音撕心裂肺,劃在每個人的心上。
她沒拿麥,氣勢卻比拿著話筒的陳國瑞還要淩厲。
一人起頭,萬人跟道。
“讓我們跑四圈你們怎麼不跑?”
“學生不是人嗎?”
“我特麼周二跑完上吐下瀉再讓我跑信不信我從樓上跳下去?”
浪潮一波更比一波高,學生的埋怨如脫軌的火車,直直地撞到每一個校領導身上。
“是誰?”聽著喧鬨的埋怨聲,陳國瑞怒不可遏地問,“高二的你們是要造反嗎?”
寂靜。
高二的同學們看著陳國瑞,或不屑,或憤懣,或平靜,或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
“讓你們下來你們就下來!下雨了再說!”陳國瑞咆哮,“學校不會讓你們淋雨跑操的!”
他揮手指著已經列隊站好的高一高三,隨後又指向高二走廊上站的諸多同學,質問:“你們這麼做,這麼浪費時間,對得起已經站好的高一高三嗎?
“高三複習那麼緊張,就因為你們……”
“6。”後麵的話秦朝汐不想再聽,隻是淡淡地抬了下眼皮,麵無表情地道,“還敢拿高三說事,他是真不怕下麵的高三砍死他啊?
“彆的學校的高三都不用跑操,也不用做任何劇烈運動,就因為怕高三的磕著絆著了。二中每年高三跑操跑斷了幾條腿自己心裡沒點數嗎?有這時間跑操不如拿去給高三多做兩道數學題。”
蘇沐澤點頭,深以為然。
她還未說話,隔壁三班一個女生就湊過來,問秦朝汐:“朝汐,你一會要說話嗎?”
“說什麼話?”秦朝汐疑惑。
“嗯……”女生思索了一下,不知該怎麼開口,隻得有些俏皮地道,“反抗壓迫的宣言?”
秦朝汐:???
女生擺手 ,笑得有些詭異:“一會你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