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汐頭上的問號剛冒出來，還未成型，便聽見葉予安拿起話筒“喂喂”了兩句。

好吧，她懂了。

葉予安你玩得真大。

“喂喂……”葉予安清朗的聲音頓時蓋過陳國瑞的無能咆哮，響徹在整個學校。

彆的樓層不清楚，但一瞬間，整個二樓走廊的視線都集中在了三班門口那個拿著話筒，單手插兜的清瘦紅發少年身上。

葉予安對他人的視線置若罔聞，拿著話筒，看著操場的領導，很有禮貌地道：“不好意思打斷了您的發言。其實我想早點說話的，但弄個音響和話筒過來還是有點麻煩。事先沒有準備，不好意思了。”

“我去，單扣一個6。”秦朝汐嘴角抽抽，佩服地五體投地。

蘇沐澤臉色千變萬化，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陸昕昕一會看看葉予安，一會看看下麵呆若木雞的領導，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三班的那個女生看著她們或困惑或震驚的表情，解釋道：“葉予安說要乾就乾票大的。有本事二中就讓他退學。”

“……”秦朝汐沉默，片刻，道，“……哦。”

難怪。

秦朝汐木著臉想。

難怪他敢搞這麼大的動靜，原來是奔著退學處分去的。

葉予安成績好，儘管是外籍學生，平時行事又有點隨心所欲，但隻要他願意，不少學校還是樂於接收他的。

僑中的副校長是謝僑的大舅。

葉予安剛中考完準備報誌願時，他沒有動作，因為自信葉予安省附的下個誌願一定是僑中。

卻沒想到他直接填了二中，當即後悔。

後來看到葉予安在二中的成績，更是後悔得以淚洗麵，多次慫恿謝僑韓朔去說服葉予安，讓其從二中跑路到僑中。

但一中……

秦朝汐想了想。

秦可給一中捐個一兩百萬，葉予安再好好考語文，六總拿個六百□□，轉去一中其實也是沒問題的。

葉予安剛“喂”了兩句，說了些客套話，正文還未開始，天空剛開始下的微弱綿綿小雨不知為何便化為磅礴大雨。

下麵已經站好的高一高三大驚失色，走廊上的高二則是慶幸自己尚未下去。

操場上喧鬨，不少同學雙手舉到頭頂，縮到稀疏的樹下，借著丁點大的樹冠躲雨。

但沒有一個人離開操場，不是不想，是不敢。

體育老師沒有說話，便無人敢做出頭鳥。

校領導起初拿著話筒高喊著就近避雨，等豆粒大的雨滴開始如炸彈般砸到地上時才讓他們有序退場。

都下雨了，還要有序，退場。

葉予安自己拿著話筒，站在走廊上，麵無表情，甚至有點悲哀。

一些教育的可笑之處。

天邊劃破閃電，巨雷轟鳴，下麵尚未退場學生的抱怨與雷聲交疊。

“迅速退場！直接跑！”陳國瑞這才喊道。

一聲響，萬鳥散。

奔跑著，踏過水坑，濺起泥濘。雷鳴再次響起，所有同學儘力奔跑，直直地衝到離操場最近的第二教學樓。

二教一樓並沒有多少位置可供站立，最後人甚至擠上二樓樓梯。

有人怒罵學校，有人嫉妒高二，有人哭，有人怒。

更多人隻是無能咆哮。

“先是就近避雨，然後有序退場，最後才是緊急撤退避雨。”葉予安再次開口，聲音通過音響，在整個二教回蕩。

他嘲諷：“學校不會以為自己做得很好，隨機應變吧？”

一樓避雨的高一高三聞言，敬佩抬頭。

儘管他們不知道這是誰，但不妨礙他們敬佩這個人的膽量。

“學生討厭的到底是跑步，還是不合理的規定。學生究竟是嬌氣，還是合理需求被忽視後的乏力。”葉予安冷漠開口，“體育運動的本質是強身健體而不是透支學生的所有精氣神。”

“換句話說，一個正常的學校，應該是希望跑操可以驅散學生的困意，讓他們以更好的狀態投入到接下來的學習中去。

“我承認，二中以前跑八百，也就是兩圈的時候，可能確實有這個效果。

“但現在呢？我看到的隻是跑完操後氣喘籲籲，一節課兩節課甚至一個上午都緩不過來的疲憊狀態。”

“我去，你快去讓葉予安閉嘴……”林池淵衝到秦朝汐麵前，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扶腰，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梁雪柔和何寧昌……剛剛從辦公樓和二教連著的走廊一路過來……剛敲打完樓上……”

“樓上的班都被他們罵回教室了……指不定一會就到二樓了……”她急切地道。

秦朝汐眉頭一跳，忙問：“那你怎麼下來的？”

“六樓的飲水機維修，我去五樓打水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們敲打完六樓往五樓走去……”

“嚇死我了……”林池淵拍著胸脯道，“我想都沒想就衝下來給你通風報信了，你快回班吧……”

“好，感謝你！”秦朝汐握著她的手，感動地道。

“沒事，我要上去了。”林池淵道，“我走另一邊的樓梯，免得跟那兩個撞到。”

“歐克，拜拜。”

林池淵一走，秦朝汐和蘇沐澤對視。

蘇沐澤歎氣，開始拍著手驅逐：“一班的回去回去，不準出來看熱鬨……”

“回去回去，誒呀你們快回去看什麼看？”她瞪著那幾個男的，小聲提醒，“一會何寧昌和梁雪柔就來了，你還看！”

蘇沐澤平日裡嬉笑，但在這種關乎班級名譽的事情上還是很嚴肅的。不消片刻，一班門口走廊散得乾乾淨淨，所有人都坐回來座位上。

葉予安還在講，坐在教室裡的一班同學睜著大大的眼睛，豎著耳朵，一邊看著講台上的蘇沐澤，一邊密切關注葉予安的精彩發言。

“坐回座位上啊，你們是吃早餐還是聊天還是睡覺還是乾什麼我不管你們。”蘇沐澤強調，“但是一定要在教室裡！上廁所打水的一個個去，跑走廊上繼續看熱鬨就沒必要了。

“人家有背景人家狂所以人家拿個麥站在走廊上說話，咱這沒背景的就不要湊上去了。跟著三班不跑操看看戲還可以，那兩都下來抓人了不得趕緊跑回來？

“葉予安他們不敢罵，三班的葉予安護著，到時候我們這些看戲的小魚小蝦不得寫兩份檢討給領導瀉瀉火？”

蘇沐澤說得詼諧，一班聞言俱是笑了出來。

蘇沐澤也笑，片刻，繼續嚴肅地道：“下次再有這種活動，看戲跟風參加一下可以，不對勁趕緊跑路。還有，彆讓我抓到我們班有人領頭搞這個啊。”

“可以跟風，不可以當出頭鳥。”她強調。

葉予安還在講，他的語速不快，卻字字珠璣。

“女生生理期隻準請一天跑操假。我不知道這項規定的意義是什麼，為了凸顯學校的無知和冷血還是為了讚頌女生的堅強？體質因人而異，在生理期跑操就是會造成女生的不舒服，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這是否與強身健體的初衷相悖？還是說在學校眼中，學生的健康與整齊劃一、拿出去做無謂的招生宣傳的跑操相比，其實是不值一提的？”

“我去……”陸昕昕坐在椅子上，和蘇沐澤對視，眼中滿是震撼，“這麼敢說他不要命啦？”

“難怪三班的女生那麼喜歡他……”陸昕昕對葉予安的崇拜之情溢於言表，“換我我也喜歡……葉予安你是我的神……”

“學姐為你打call！”刹那間，樓下一個尚未回到教室的高三女生一狠心，對著樓上大喊道，“說到姐的心坎上去了！”

說完，臉一紅，躲到同學身後。

高一高二的還要在學校混，高三可不管那麼多，秉著“最後一年，不鬨白不鬨，有本事學校把我畢業證扣下”的心理，在樓下大聲應援葉予安。

“狗比學校就是不做人！”

“學弟你是我的神！！！”

“支持高二乾翻二中！造福全世界！！！”

直到高三的年級主任聞風趕來，樓下的喧鬨聲才散去。

“教育的本質是什麼，教育的目的又是什麼。我承認，從應試教育轉向素質教育勢必是一個緩慢的過程……”

見一班回班，二四班也覺不對，相繼回班。

而三班？笑死，葉予安一開始就說了讓他們不要到走廊上看熱鬨。

眨眼間，熙攘的走廊隻剩葉予安一人。

而怒氣衝衝下來抓人的何寧昌和梁雪柔，也隻能抓到葉予安一人。

“葉予安！”何寧昌不敢對葉予安甩太凶的臉色，隻能壓著心中的火氣，厲聲問，“你在這乾什麼？這是擾亂學校教學秩序你知道嗎？”

“為什麼？因為我讓學校的跑操不能順利進行嗎？”葉予安問。

何寧昌心中一聲國罵，他差點指著葉予安的鼻子問“你也知道啊”。

“那四圈跑操讓學生們沒有心情也沒有精力上上午的課呢？”

“如果一個秩序本來就是錯誤的那不如被擾亂。”葉予安冷冷地道。

聽到外麵葉予安與何寧昌的扯皮聲，蘇沐澤悄悄地牽上了秦朝汐的手，有點好奇地問：“剛剛葉予安說的那段話挺好的啊，跟演講一樣。他語文到底為什麼那麼低分啊？不是說他作文都沒多少分嗎？”

秦朝汐和她牽著手，不明顯地靠在她的身上，道：“你怎麼不去講台上了？”

“怕一會梁雪柔進來罵人。”蘇沐澤坦誠道。

“應該不會。”秦朝汐看了眼手表，“一會就要上課了。而且葉予安可謂是尖牙利嘴，最拿手的就是顛倒是非黑白把彆人繞進自己的邏輯裡，他們倆罵完葉予安哪有心情來罵我們？大概率是今晚開廣播。”

“葉予安語文不差，隻是他不想考好。”秦朝汐道。

“嗯？”蘇沐澤困惑，“為什麼？”

“因為語文作文啊，無論主題是什麼，最後總要升華到國家民族的方麵去啊。但是葉予安不喜歡。他不喜歡這些很假很空很高大上的東西。”

“啊……”蘇沐澤頓了頓，覺得這個理由合理又離譜。

“就是我們寫作文大多數時候是用現代國內的例子嘛，再不濟也得是中國古代啊。但你去看葉予安的作文，清一色的西方哲人。”

“好吧。”蘇沐澤秒懂，“可以理解了。”

秦朝汐笑：“而且他不是很喜歡語文，特彆是二中老師教的。覺得都是應試技巧，毫無情感可言，明明一篇文章每個人理解得不一樣卻非得有個標準答案……相比之下他更喜歡看書。”

蘇沐澤不認同：“可是當今考試就是需要這些應試技巧……講真的，雖然我很討厭，但是沒有選擇……比起我們怎麼理解，更重要的是去揣摩出題老師會怎麼理解，他希望我們怎麼理解……”

秦朝汐聳肩，不說話。

何寧昌在外麵不過說了葉予安幾分鐘，上課鈴便悄然響起。

何寧昌一頓，看著葉予安。

葉予安也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何寧昌泄氣，隻得指了指他的音響和話筒，問：“你這個是哪來的？”

“我為了今天特地買的，二中如果需要的話我也可以無償捐贈，畢竟學校的廣播音響確實有點過分破舊了。”葉予安如實回答。

“……”

何寧昌疲憊擺手：“回去上課吧，下次不要再乾這種事了。”

“看情況吧。”葉予安沒有點頭應和，而是道，“那學校什麼時候能把我的訴求反饋上去，改變一下跑操現狀呢？”

“我會回去和校長還有體育科組討論的。”何寧昌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回班，“一千字檢討記得明天晚修前交給我。”

葉予安“嗯”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進了三班。

無所謂，檢討他會找人代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