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柔一從操場回來就帶著一肚子氣進了高二年級辦公室。

“現在的學生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一進辦公室，她便大聲說道。

“怎麼了？”

何寧昌沒去操場，而是在整理年級中成績較差的學生的資料，聞言抬頭，笑著道：“現在的學生都比較有想法。”

“這可不單單是有想法。”梁雪柔雙手叉腰，背對著門，冷聲道，“我說了兩句就讓我滾。”

說著，冷笑搖頭，凶狠地將椅子拖出，坐到辦公桌前，拿起手機：“我要讓她班主任教育一下她……辱罵老師，高低得給她記個過！我就沒見過這麼囂張的學生！”

“哪個班的啊？”何寧昌皺眉，喝了口枸杞茶，支持，“嚴懲！必須嚴懲！沒大沒小。”

“一班的一個女生。”梁雪柔道，“好像是叫……秦什麼汐吧……染著一頭黑不黑黃不黃的毛。我們級的怎麼還可以染發？”

“教育，必須教育！”梁雪柔忿忿地道，“她還說讓我去找校長看他站在哪一邊，說得好像這件事不是她先有錯一樣。”

“呃……雪柔……”何寧昌聽到秦朝汐的名字，心中一跳，問，“發生了什麼？”

梁雪柔一五一十地將操場的事說了。

看著她氣憤的麵容，何寧昌斟酌了一下，不容置疑地道：“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

“為什麼？”梁雪柔不服。

“你看人家小女生都哭了，說明她當時情緒就不是很穩定，衝你發火呢，也不是故意的。”

“哭又怎麼了。”梁雪柔不接受這個解釋，據理力爭，“都多大的人了？都不用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嗎！到時候她高中畢業，大學畢業，出去工作的時候，難道也可以……”

梁雪柔嘴巴一張一合說個不停，聲音尖銳，言語刻薄，何寧昌在一旁聽得腦袋一抽一抽，恨不得讓她當場閉嘴。

“雪柔……”何寧昌再次微笑，徑直打斷了她的話，語氣堅定而不容拒絕，“你做事還是要靈活一點。

“以後一班的秦朝汐和三班的葉予安，隻要沒做什麼特彆過分的事，不用管得那麼嚴。”

梁雪柔皺了皺眉，沒有說話，隻是瞪著何寧昌，似是不理解他的話。

何寧昌又接著道：“你剛從高三帶完下來高二，可能不是很清楚。

“當初他們兩個剛入學時，他們家長給二中捐了五百萬。而且每學期都會給二中捐錢……”

“……”

梁雪柔的臉詭異地抽了抽，她沉默，沒有說話。

她當然知道這件事，二中有兩個富二代，每年都給學校捐不少錢，校長恨不得把他們兩個供起來精心嗬護。

但她沒想到今天的那個女生會是其中之一。

難怪脾氣那麼大，當著所有人的麵讓自己滾還大言不慚地說她有本事去找校長。

“不過你彆擔心。”看梁雪柔臉色變幻莫測，何寧昌安慰道，“他們兩個都還挺安分的。特彆是秦朝汐，不惹事。

“葉予安也隻是請假比較多。”

“但就算……”梁雪柔還是不甘心，反駁。

“梁主任。”何寧昌打斷她的話，一雙眼睛毫無波瀾，語氣不容拒絕，“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秦朝汐固然有錯，但你也並非毫無責任。

“你也不想這件事被校長知道吧？”

何寧昌昨天才道秦朝汐和葉予安安分，誰知話不能早說，第二天就被啪啪打臉。

體育科組的組長直接衝到他的桌前，對著高二級今天跑操時大逆不道的行為進行了一番痛心疾首的譴責。

尤其強調今天三班那個舉旗的同學。

簡直就是把體育科組的臉放在地上踩！

何寧昌打著哈哈將體育老師糊弄過去，待對方一臉不滿地出了門，才愁眉苦臉地看了眼高二教學樓的方向，搖了搖頭。

……

“又要跑操，你可以嗎？”蘇沐澤一臉擔憂地看著秦朝汐，眼前又浮現她紅著眼乾嘔不止的場景，一時極為心疼。

“可以吧。”秦朝汐歎了口氣，道，“其實三圈我還是可以跑的，隻是四圈很難。

“而且昨天太陽很大，曬得我很反胃，今天沒什麼太陽。”

“好吧。”蘇沐澤雖然點頭，但還是叮囑道，“有任何不舒服你直接跑到跑道外，扣分就扣分吧，身體最重要。”

“好。”秦朝汐笑著點頭。

無數人站在跑道上，喪著臉，垂著頭，如同等待命運審判的罪人。

今天跑三圈，雖然比往日多了四百米，但在昨天一千六的衝擊下，一千二好像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

秦朝汐看天看地，眼睛亂瞥，忽然間，一頓，困惑地看著拐彎處的三班。

“誒。”她推了推蘇沐澤，“三班今天帶旗跑的怎麼是葉予安啊？”

“葉予安？”蘇沐澤聞言也回頭去看，驚道，“我以為他這種人都不跑操的。”

“有的時候跑有的時候不跑吧。”秦朝汐想了想，“他昨天是不是跑了？”

“不知道。”

“我覺得有戲看了，我昨天才跑回家在他和我哥麵前上氣不接下氣地哭了一個小時罵哭二中的跑操。”秦朝汐湊到蘇沐澤耳邊，言語中滿是幸災樂禍，“結果今天他就跑出來舉旗，肯定沒什麼好事。”

蘇沐澤聳肩，不置可否。

跑操鈴響，操場上的人起初如烏龜般慢慢挪動，整體跑起來後，速度卻是越來越快。

“我去……”秦朝汐一邊跑，一邊忍不住道，“瘋了吧這麼快？”

一圈，兩圈。

速度極快，且混亂至極的跑操隊伍不知為何逐漸緩慢下來，最後幾近於走。

“不要停！繼續跑步！”主席台上的體育老師拿著麥克風敦促道。

卻沒有半分效果，整個操場都停滯了。

“發生了什麼？怎麼停了？”秦朝汐一手扶腰，一手捂著心口，喘氣道。

“不知道。”蘇沐澤大口喘氣，將外套袖子擼到肘間，“好熱，早知道……就不穿外套了……”

“是哪個班停的？體育部的同學過去解決一下！跑起來！跑起來！”

體育老師嘶吼，卻沒有效果，跑操這種活動，一停，便不會繼續。

片刻，前麵的二十五班緩慢地跑了起來，一班緊接著也開始跑。

“高二三班怎麼回事？跑起來！”尖銳的聲音劃破天空，一班和二十五班跑了兩步，又再次停下。

“高二三班的舉旗手！怎麼回事！誰讓你們走的？

“高二三班拿旗的同學！跑起來！再不跑起來扣你們班級分！”

蘇沐澤聞言皺眉，回頭便見葉予安表情淡然，校服外套穿在身上，卻沒有拉拉鏈——嗯，跑操服飾違規示範，換而言之，會扣分的。

他一手插兜一手舉旗，冷眼看著拿著麥克風一邊走過來一邊罵他們的體育老師，幾乎是示威般地揮了兩下旗，隨後帶著大口喘氣行動緩慢卻笑得張揚的三班，頭也不回地離開跑道往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他這是要退場？

蘇沐澤心中頓時閃過這個念頭，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葉予安。

葉予安舉著旗，慢悠悠地往教學樓方向走。

三班同學有人帶著，自然也是不管廣播中歇斯底裡的體育老師，拖著自己疲憊的身軀，跟著葉予安挪。

“我們這麼搞不會出事吧？”三班有同學看了眼體育老師，有些緊張地問。

“怕什麼，出事再說。”三班班長倒是不在意，“葉予安帶頭你還不敢跟？說句不好聽的，反正有事先找他。”

“要是隻有我們班退場怎麼辦？”

“那就讓他們跑剩下那一圈唄。”三班班長挑了挑眉，“一直都是跑兩圈的，憑什麼她說三圈就三圈四圈就四圈？

“他們做的狗屎決策我們來執行？開什麼玩笑，誰愛跑誰跑，跑兩圈都是給她臉了！”

“再說了。”三班班長安慰道，“葉予安都說了有事衝他來，遇事他來擔。有這麼個金大腿承諾了你還有什麼擔心的？”

那個同學略一思索，想到葉予安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和資本，一咬牙，跟著三班剩下的人一起撤了。

後麵的四班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主席台上體育老師歇斯底裡的怒吼和三班扛旗的葉予安卻是看得分明。

本就討厭跑操和體育老師，再加上有葉予安名頭太響，帶手機染發翹課沒人敢管。有他帶頭，一咬牙，便揮了下旗，索性跟著三班一起退場。

然後就是五班六班七班八班，無論體育老師怎麼咆哮，體育部的人怎麼阻攔，都無法擋住高二級退場的腳步。

足球場內往返跑的高三都看呆了。

“……這屆高二有點東西啊。”有人一邊跑，一邊敬佩道。

“三班怎麼退場了？”陸昕昕愣愣地看著如潮水般湧出操場的人流，震驚地道，“他們是真的牛。”

“葉予安帶著，什麼事乾不出來。”秦朝汐歎了口氣，懨懨地道，“撤吧撤吧。”

“真就不跑了？”陸昕昕驚道，“難道體育科組就不管了嗎？”

“你覺得他們管得了嗎？”蘇沐澤聳肩，示意陸昕昕看，“都走一半了。”

陸昕昕點頭，歎：“賭兩毛錢今晚何寧昌開廣播。”

一行人說笑著，繞著操場走了一圈，跟著前麵的班退場。

路過主席台時，秦朝汐清楚地看到，體育老師的臉都青了。

她不斷地在廣播中嗬斥退場的同學，卻阻止不了退場的浪潮。

跑完操是英語課。

英語老師坐在講台上玩手機，看一班同學歎著氣，嘰嘰喳喳地湧入教室，笑了笑，抬頭道：“你們今天很熱鬨啊。”

“好熱啊好熱啊，開空調！”男生扯著上衣，一進門就吼道。

蘇沐澤沒說話，默默地抬手開空調。

“老師，我們的命好苦啊！”陸昕昕坐到位置上，喪著臉對英語老師道。

“你們怎麼了，體育老師在群裡很生氣啊。”英語老師笑著問。

陸昕昕挑眉，不答反問：“老師你知道我們現在一天跑多少圈嗎？”

“多少？”

“一千二或一千六，三圈或四圈。”陸昕昕說著，心中一陣悲涼。

“啊，為什麼。”英語老師驚訝地道，“以前不是跑兩圈嗎？怎麼現在這麼多圈？”

“不知道啊……”

“老師你可憐可憐我們，跟體育科組說一下吧……”

“我們真的跑不動啊……”

“都要吐出來了……”

前排同學唉聲歎氣，哀求著希望英語老師能為她們做主。

“你們真可憐。”英語老師搖著頭，憐愛地道，“你們沒有跟體育科組提意見嗎？你們要向他們提意見啊……跑這麼多怎麼受得了啊？”

“他們都沒問我們意見！”

“他們專製獨裁！”

一班吵嚷間，上課鈴響。

“好了好了。”英語老師做了個停下的手勢，道，“我們上課。”

蘇沐澤拿出英語書，放在桌麵，扭頭，卻發現秦朝汐還在。

二人對視。

蘇沐澤：(?_?)

秦朝汐：(^-^)

秦朝汐眨眼，看著蘇沐澤疑惑的表情，無辜地道：“我沒有英語書。”

“你怎麼在這？”蘇沐澤眨著眼，問。

“……”秦朝汐沉默，嘴角抽抽，言簡意賅地道，“三班現在在上日語課。

“他們班主任是日語老師。”

“哦。”蘇沐澤點頭，隻這兩句話就明白了秦朝汐的意思，同情地道，“我懂。”

“那你要和我一起看英語書嗎？”

秦朝汐本想拒絕，畢竟她又不學英語。

看著蘇沐澤平靜的目光，脫口而出的卻是“好啊”。

英語課上，二人共看一書。

令蘇沐澤驚訝的是，秦朝汐的英語水平竟是非常不錯，不少自己翻譯得有些枯澀難懂的句子，她卻能翻譯得流暢。

看著蘇沐澤驚訝的眼神，秦朝汐解釋道：“我媽在英國，我有的時候去她那玩，會說英語。”

“而且我初中是全英教學，所以其實我英語還可以。”

“……”蘇沐澤不知該說什麼，半晌，吐出一句“牛逼”。

英語課一下，秦朝汐便竄到三班打聽情況。

葉予安無語地看著她期待的眼神，麵無表情地道：“挨罵你不來，八卦你第一。”

“誒呀，我隻是突發奇想想要體驗一下一班的英語課氛圍啦。”秦朝汐揮手，狡辯。

她看著葉予安，兩眼放光，追問：“所以呢，柯銘罵你們啦？”

“不會吧，他那麼好一個人。”秦朝汐糾結道，“不過今天這事確實……唉，怎麼說呢……”

“沒有。”葉予安白了她一眼，“不過我們班這個月沒有文明班級了。體育科組那邊很生氣，還向何寧昌投訴。”

“沒關係，不就是文明班級嗎？”秦朝汐不在意揮手，“反正班裡沒人在乎，柯銘也不在乎。”

“明天呢，明天你也還是跑兩圈就回來嗎？”秦朝汐問。

“天氣預報說明天下雨。”

“那要是沒下呢？再說了，隻要雨不大二中也會讓我們下去的啊。”

“再說吧。”葉予安不在意。

“你是真的不怕被罵？”秦朝汐點著頭，若有所思。

“秦朝汐。”葉予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說出的話確實譏諷至極，“你是不是真的在中國待久了待得腦子有點鏽了啊？

“我記得我以前也沒教你挨罵了默默受著，讓彆人騎在你頭上作威作福還默不吭聲啊？”

“不想乾就不乾，不想跑就不跑，挨罵了罵回去。”葉予安語氣平淡，秦朝汐卻莫名地從中嗅到了一絲生氣的味道，“你媽給二中捐那麼多錢就是讓你來挨罵受委屈的啊？秦朝汐，你腦子是真的秀逗了吧？”

“我不想搞特殊。”秦朝汐悶悶地道。

“那你去合群吧。”葉予安扭過頭，不再看秦朝汐，他冷冷地道，“搞不懂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