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忙忙碌碌,長方桌兩邊不斷有人入座,桌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文件。
“這裡是國際刑警組織代表Blithe,我們將全力配合此次中柬聯合剿匪行動。”
“你好。”王閔然站起身朝桌對麵的人敬禮,“中國公安代表團王閔然,我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
“我是柬埔寨國家刑警部隊長胡猜,歡迎你們的蒞臨。”
“請坐。”胡猜伸手作了“請”的動作,扭過頭打開了大屏幕投影,上麵赫然顯示出了一則國際通緝令。
眾人的視線聚焦在了那張通緝令的人物頭像上。
“彌勒,真名邊嘯,阿拉伯籍人,柬埔寨右翼民兵組織首領,擁有製毒師傅,以及固定的種植園,其勢力曾一度橫跨菲律賓,柬埔寨,老撾等國家。據國際刑警組織調查,邊嘯父親早年間在阿拉伯從事小本生意賺不到錢,轉而進軍東南亞,後來遇上了……”胡猜頓了頓才繼續說道,“紅色高棉時期,其母被抓進S-21監獄死亡,其父走投無路而在泰柬邊境教農民種植大/麻,後來也因此入獄。”
“根據我們的臥底——羅伊傳達的訊息可知,兩天後彌勒將要和一名泰國買家在中環港口3號碼頭進行交易,此次毒品販賣涉及至少兩百公斤的四號海/洛/因,他將通過這筆訂單發展對泰毒品貿易的新交易鏈。因此彌勒本人也會跟進交易,儘管他有可能不在現場……但我們警方可以提前利用信號基站,攔截他與手下的信號頻道進行定位,實施抓捕。”
胡猜站在長方桌正中央,目光一掃底下來自各國的精英,“彌勒一直是柬埔寨警方的心頭大患。他的勢力遍布各方,甚至滲透進了行政係統……我們希望能源頭上根除掉這顆炸彈,還請鼎力相助!”
“我們國際刑警一定……”
“我隻有一個要求。”王閔然攏了下衣領,在眾目睽睽之中說道,“臥底是我們的人,我必須確保他的安全。”
……
殘陽融入湖麵,將湖水烘成淡淡的焦黃。
天橋底下,路邊的石頭正散發著日間儲存的餘熱,白熾頂燈倏地亮起,照亮了牆上蔫了葉的爬山虎。
靠邊停著輛車,一個渾身烏黑的鴨舌帽男倚靠在引擎蓋上,從煙盒裡倒出根煙,忽然他的手腕被另一隻手抓住了,那人把他的煙盒推了回去,遞上了自己的。
他下意識推辭,對方就又推了過來,反反複複好幾次之後隻好收了下來。
“還抽幾十塊的紅塔山呢?”陸鳴也往邊上一靠,“等抓到這個大的,你是不是也算重大立功了?”
“謝謝羅伊哥。”那鴨舌帽用手擋風點著了煙,斟了斟煙灰,“你身上乾淨吧?”
“要不乾淨我能敢來?”陸鳴半仰著頭望向蛛網密布的天花板,“不過他們這效率也太低了,還抓毒販,淨趕著收屍呢。”
“……”
兩人就這麼並著肩,在繚繞的煙霧裡緘默著,不遠處汽車鳴笛聲長長短短,很快淹沒在肆虐的晚風裡。
“這個給你。”
陸鳴伸手接過對方拋過來的小透明袋,低頭掃了一眼便迅速塞進口袋裡了。
“我們的專案組已經就緒了,關於方俞的事情……”那人往高抬了抬帽簷,露出大半張略顯憔悴的臉。
“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方俞已經叛變,也就是說……之後的那場交易,我猜彌勒不會輕易放手的。”陸鳴伸手一拍他的肩膀,“請你務必轉告他們。毛哥。”
他猛地被煙嗆到咳嗽兩聲,笑到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直接喊我名字我都反應不過來了,我說你們以後乾脆都叫我洪仔算了!哎你剛才說方俞……”
“我被他糊弄了一把。”陸鳴雙手往後一撐直起身子,背對著他揮了揮手,聲音飄散在風裡,“等閒變卻故人心……”
“什麼?!”洪仔錯愕道。
轉動鑰匙,前照燈亮起,車子從天橋下駛入無邊無際的公路。
兩天後,中環港口。
蒼穹之下,烏雲翻滾。沉甸甸的積雲壓在樹梢上,遮住了大片天空。海岸兩側散著稀稀落落的當地人,在聽到汽車引擎聲時不住地往這邊瞧。
物是人非。這回是方俞自己開車,陸鳴坐在副駕駛上,旁邊放著邊嘯提供的對講機。後麵的車坐著藏祈和邊嘯,再後麵遠遠地跟著幾輛負責盯梢和應急的車。
灰蒙蒙的海麵上狂風呼嘯,卷起的海浪拍打著岸邊的石頭。重卡在港口外數十米處停下,方俞抽出望遠鏡拉下車窗往外看,與此同時陸鳴摁亮屏幕撥通了電話。
大約幾十秒後,地平線上一艘載貨船若隱若現,旋即越來越近。甲板上站著個約莫四五十歲的花紋臂男,敞開著的襯衫隨風揚起。
“是他們。” 對講機傳來藏祈略顯青澀的嗓音,“老板讓你們動作快點!”
陸鳴不動聲色地往外一瞥,岸一側是密集的樹林和高低不平的陡坡,大致一看發現不了什麼異常。
但他知道,這背後已經埋伏了無數特警力量。
“我知道了。”陸鳴回答道。
方俞把重卡又往前開了一點,拉開車門剛準備往外跳就被陸鳴喊住了。他詫異地回過頭,隻見陸鳴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用口型提醒了一句“注意安全”。
方俞點點頭,和陸鳴各自下了車。
“薩瓦迪卡!早有耳聞彌勒老板的貨是全西港最正的!”花臂男的船停靠在了岸邊,他趿拉著人字拖就下來了,兩指捏起掛在耳廓上的煙遞給方俞,“交個朋友!以後我們家的貨啊,都從你們這進!”
“我不是彌勒,他人在後麵。”方俞撇開他的手,戴上橡膠手套和陸鳴一起搬了一箱出來,在他麵前打開,拿出一包用密封袋裝好的白色粉末遞到他麵前,“請驗貨。”
“驗貨。”花臂男把他旁邊那個愣頭青往前推了一把。
那看上去隻有十五六歲的小青年哆哆嗦嗦地蹲下身,掰開塑封袋,兩指捏出一點粉末放到鼻子前,陶醉地吸了進去,隨後站起身到花臂男麵前說了些什麼。
“好!”花臂男大笑起來。
“我們幫你把這些搬上船吧。”方俞重新合上箱子。
“不用。”花臂男徑直走向貨車,招呼後麵跟著的人過來,“我們得一箱一箱地搬,每一箱我們都要開箱檢查!”
“……每一箱我們都要開箱檢查!”
滋啦滋啦——
花臂男的聲音被同步傳輸到臨時指揮中心每個人的耳麥裡,大屏幕外坐著或站著十來個人,有的手裡抱著電腦,有的戴著耳機雙手撐在控製台前,還有的抓著地圖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
早已經部署好的便衣特警分彆埋伏在樹林叢間,岸邊閒散的居民裡,以及更遠處蟄伏的丘陵後麵。
“阿Sir,負責把守的狙擊手已經就位!”藍眼睛外國警察端著電腦,推開門報告,“最大的那鬼佬就坐後麵那輛車!我們的人調取了港口外公路段的監控,發現四輛牌照不明的普通級轎車。”
“這大毒梟精明得很,一人有好幾張護照咧,要是乘了船出去,連根毛都抓不住!今天居然親自出麵了……”一名柬方老刑警指著大屏幕說道,“我看時機差不多了。”
從拍攝者的視角看,位於斜前方的貨車幾乎遮住了後麵的轎車,從這個方向隻隱隱約約看到藏祈和邊嘯的半個身影,似乎若無其事地等待著卸貨的完成。
“等等!”
死盯著監控圖像的王閔然把地圖拍到桌麵上,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環顧四周,好半天才說道,“讓我們的人把車開出來再動手,這是底線!”
後麵的一眾人麵色各異,隱隱有幾分狐疑,但誰也沒敢直接對這中國雲南省廳派遣的總指揮表達不滿。
若不是五年前王閔然剛升任禁毒大隊隊長時,負責中菲剿匪行動立了功,今天他也不會再次被委以重任代表中國公安坐在這裡,不過若不是當年方俞的失蹤,他大概已經順利升到省乾部的級彆了。
“什麼意思?!”藍眼睛提高了音量,“現在不動手難道要等這鬼佬開船再追上去嗎?!”
“我們等了數以千計的日子就是為了摧毀這個彌勒背後的產業!”老刑警也站起身,把對講機拍到他麵前,“我希望貴國警方能理解。”
“臥底出了什麼事你們能負責嗎?”王閔然青筋暴起,胸腔震動,“很多年前我們就是太過於莽撞而險些讓我們的臥底犧牲,這次我必須保證羅伊活著回來!”
“戰鬥總是伴隨著犧牲,更何況這是我們先前已經確定的計劃!!”
臨時搭建的鐵皮棚裡吵成了一片,幾乎覆蓋了耳麥裡同步傳輸過來的聲音。
屏幕上,碼頭邊上人頭攢動,穿著大花褲衩,披著白汗巾,一邊哼哧著從貨車上搬箱子的泰國佬不斷穿梭著。烏黑的天空更沉了幾分,海麵上燈塔的束束白光照射而來,在他們的臉上鋪上一層慘淡的白。
轎車上的人始終沒有任何動作。
大屏幕上的光倒映在王閔然臉上,陡然多了幾分肅然。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失,指針走下的每一步都像刀子劃過心尖。
“所有都有,聽我指令——”
老刑警一把奪過對講機。
“聽我指令——”
悶雷驚起,一道閃電驟然劃破天穹,海麵亮了一瞬,很快又陷入深重的灰暗之中。陸鳴趁此回過頭朝指揮中心的方向看了一眼,緊握著手機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就在這時,陸鳴被人摁著頭用力往下一按,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海麵上響起了噠噠噠的掃射聲,船上頓時血花四濺,被擊中的幾個泰國人“噗通”栽進海水裡,激起一尺高的白沫,緊接著船內船外同時炸起一片驚呼:
“快趴下!”
“趴下!”
“我就說他們有鬼!”
邊緣停靠的民用客船爆發出了尖銳的鳴笛聲,在緩緩駛離岸邊的同時,一群海盜打扮的馬仔從船底魚貫而出,訓練有素地架起機關/槍,霎時激起了兩邊的火拚。花臂男大概料到了此行的不順,風馳電掣般彎腰鑽入船艙內。
“你們是條子派來的吧!”陸鳴打開手機通話,與此同時通話的內容被同步到了邊嘯所在的車上,“彌勒老板,沒想到你跟那幫條子還有勾結!”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交易雙方都瞠目結舌,連指揮中心裡的人也刹那間啞了火。
方俞鬆開按著陸鳴的手,按住了對講機:“老板,現在怎麼辦?”
耳麥裡一陣電流滋啦滋啦後,所有信號都被截取中斷,陸鳴憑借多年的經驗迅速摘下了警方的耳麥,緊接著手機裡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他確實跟條子有勾結,而且就在你們身邊。”煙塵散儘,叼著大煙的越南人在他們麵前站定,兩隻手扒拉一下劃開手機屏幕,陸鳴的身份信息儘數顯示出來,“你說是吧?羅伊先生,或者我應該稱呼你為——陸、鳴。”
血管瞬間收緊,肺腑裡像是有無數隻利爪抓撓,陸鳴平靜地抬起頭,直麵向四麵八方幾十杆槍,“阮老板,好久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