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鄉情卻，林冉忐忑地按下門鈴，沒多久，門從裡麵打開，來人是他表哥。
表哥先是愣了下，隨即移開視線，接過他手裡的東西，“新年好，先進來吧。”
“表哥，新年好。”
他和表哥差了幾歲，現在都有各自生活圈，說不上太親近，偶爾朋友圈點個讚，過年過節發發祝福。
小時候還會一起玩鬨，但越是長大，尤其近幾年，表哥對他的態度淡了不少。
正在廚房裡忙活的舅媽也出來招呼：“小冉來啦，哎唷，回自己家還帶這麼多東西，這得花不少錢呐。”
林冉先問了聲好，說：“隻是一些對胃好的，舅舅身體怎麼樣了？”
“你有心了啊，你舅知道了肯定很高興。來來我幫你一起收拾，房間都給你留著呢。”舅媽熱絡地拉著林冉的手朝客房走去。
路過表哥身邊時，他避開側過身，神情不太自然。林冉腳步頓了頓，心裡說不上來的怪異。
他也沒什麼需要收拾的，舅媽就拉著他話家常，內容不外乎這些年發生了什麼，偶爾穿插幾句打探。
林冉實在不擅長應付，隻好借口坐車累了，想先休息，才得以自己待在房間裡喘口氣。
昨晚沒有睡好，又起了個大早，林冉這會兒有點犯困了，躺在床上眯了一會，處在陌生環境又不太安穩。
半夢半醒間，收到了季淩予的消息。
“我在咱家了，接上淩麒正要回老宅。你吃過了嗎？”
被他一提醒，林冉才有些奇怪，都已經過了中午，外頭卻靜悄悄的，明明進房前舅媽午飯都準備的差不多了。
難不成是他睡迷糊了，沒聽見有人喊他？
先給季淩予回了消息，打算出去看看。走到門邊，卻聽見外頭傳來爭吵聲，似乎是表哥和舅媽在爭執什麼，內容聽不太清。
最後隻聽見碰的一聲，不知道是誰摔了門。
林冉正猶豫著要不要出去，就傳來敲門聲：“小冉，還在休息嗎？要吃午飯了。”
家裡隻剩下他和舅媽兩個人。舅舅一大早就沒在家，而表哥剛剛摔門走了，桌上空擺著一桌子飯菜，看著莫名有些淒涼。
“表哥他……”
“彆管他，叛逆期，老想著往外跑。”
為了迎合他的口味，舅媽特地做了幾道他小時候愛吃的，偏清淡口的家常菜。
林冉對這些很是懷念，自從媽媽去世以後，自己也做不出同樣的味道，現在吃著胃口都好了不少。
舅媽一邊給他夾菜，一邊說道：“你舅舅知道你要回來，大早上就找人去釣魚，準備年夜飯做清蒸，魚你最愛吃清蒸的，得新鮮才行。”
氣氛還算融洽，可心裡的刺未除。
林冉遲疑，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們怎麼會搬到這裡來？這小區看起來不便宜。”
“是你舅舅朋友的二手房，他著急出售套現，我們也急著找地方落腳，就便宜盤下來了，也算互相幫扶。”舅媽神色從容解釋，還給他盛了碗湯。
林冉仍保留了幾分懷疑。
吃飽喝足後，林冉幫著在廚房裡準備年夜飯，時光恍然，以往一大家子圍在一起包餃子，說說笑笑，如今卻物是人非。
“今年就剩我們了。”舅媽悄悄抹了把眼淚，林冉也酸澀說不出話，隻默默幫忙洗菜。
舅媽卻陡然揪住他的手腕，把林冉嚇了一跳。
“你這手串……不能碰水的吧？”
原來是盯著沉香手串，林冉是忘了要收起來。在家做飯前，他都會記得先把手串收好，免得沾了水。
經舅媽提醒，他便摘了放進口袋裡。
之後就各自分工處理食材，舅媽的心情好了許多，還哼上歌了。
晚上舅舅從外頭回來，果然帶回了一條大魚，說是好貨，讓趁新鮮清蒸了，小冉愛吃這個。
舅舅看著紅光滿麵，沒帶什麼病氣。可林冉又想，當初媽媽查出來都已經末期了，在此之前也沒什麼征兆。
初期也好，還能治，總不會一下子人就沒了。
林冉湊到舅舅跟前，囁嚅著問好：“舅舅，新年好。”
心裡齟齬還在，林冉一時也熱絡不起來，舅舅倒是若無其事，大力拍拍他的肩膀，塞給他紅包。
“好好好，我們小冉長高了不少啊，就還是太瘦了，一會兒得多吃點！”
年夜飯十分豐盛，光是那條大魚三個人分著都吃不完。奇怪的是，表哥從下午走了就沒回來，飯桌上對於他的缺席，也隻輕描淡寫並不在意。
舅舅還吃得比他多呢，看來並不嚴重。林冉默默觀察著，在心裡嘀咕。
飯後，舅舅拿了瓶茅台邀他喝，林冉拒絕了，“舅舅，你的身體……不該喝酒的。”
“把酒須儘歡，我這也沒多少日子了……”舅舅倒酒的動作一頓，還是一飲而儘，歎道：“大過年的不說這個。”
放下杯子，話鋒一轉，“小冉啊，你媽媽當年還留了些嫁妝，你難得過來一趟，明天我先帶你去取，東西你就自己收著作家底。“
“年初一銀行不休假嗎？要去哪裡取？都有什麼？”林冉眼睛一亮，語氣不由急切。
“是私人保管單位，你媽走得突然，很多東西沒來得及交代，程序上必須你去簽字。”舅舅晃晃手裡的酒杯，透過搖曳的酒水看向他。
“本來以為，你跟著你爸能過得更好，沒想到你們的關係還這麼糟。你也成年了，要不要搬回我們這來？”
林冉抿了抿唇，手指都快被他摳破了。
說到這份上，索性把心底的疙瘩一股腦傾倒出來，甥舅倆開誠布公——
“可是舅舅，我有很多事想不明白。”
“當初媽媽賣房子的錢，都到哪裡去了？後來你為什麼又收了他的錢？”林冉直視著那雙混濁的瞳眸，想從中看出端倪。
舅舅沉默了好半晌，黃湯一杯接著一杯下肚，才幽幽開口：“錢都拿去付你媽醫藥費了，我也不樂意你爸用救命錢拿捏你。”
“那你們為什麼要急著搬家？不是我爸給你錢，讓你和我斷絕聯係嗎？”
“我有把柄在他們手上，他們要逼我走，我沒辦法。”
林冉追問是什麼把柄，他卻支支吾吾說不上來，隻顧著灌酒，一瓶茅台都快見底了。
林冉看不下去他折騰自己來逃避問題，繼續問下去，隻怕也得不到答案。
那就沒什麼好聊了，舅舅也知道他過的並不好，光問了幾句，兩人相對無言。
還是舅舅先坐不住，起身抹了把臉，就說陪舅媽看春晚去了。
一股鬱氣堵在胸口，壓得他胸悶氣急，林冉不想跟他們待在同一個空間，隨便敷衍個借口就回房裡了。
＊
思緒亂如麻，這有解釋跟沒解釋一樣。舅舅一家熱絡的表象下，分明另有隱情。
還有，媽媽究竟留了什麼，神神秘秘的，為何不在兩年前就告訴他？
窗外傳來附近孩子們的嬉鬨聲，以及遠處煙花生生綻放。提醒著林冉，除夕夜應當是個團圓喜慶的日子，不該沉浸在抑鬱不寧中。
他緩了緩情緒，才給季淩予發去消息：“哥哥新年快樂！”
配了個小貓拜年的表情，文字消息就是有這好處，也看不出他此刻糟糕透頂的心情。
季淩予像是隨時都在等待，立刻就發了個紅包過來。
接著是一連串堪比外頭炮竹的消息轟炸：“吃過年夜飯了？有沒有不舒服？自己待在房間裡嗎？方便打視頻？讓我看看你。”
“吃過了，沒有的，我在房間裡。”林冉一一回答，最後說：“我先去洗澡，一會兒打給你。”不想讓季淩予看出端倪，林冉借著洗澡的時間平緩情緒。
視頻一接通，還能聽見那頭人聲鼎沸，季淩予腳步匆匆進房關上門，才隔絕了外頭的熱鬨氛圍。
“你們那裡好熱鬨呀。”
“一堆親戚不待自己家吃年夜飯，上趕著刷臉，跟老爺子拜年討紅包，煩死。”
季淩予倒有些慶幸林冉沒來了，許是他爸媽也回國的緣故，今晚拜年人口的密集程度，以林冉社恐的性子，恐怕得縮在角落裡飯都吃不好。
又擺著張熟悉的臭臉，林冉先是笑了出來，可笑著笑著，又忍不住癟了癟嘴。
“我好想你啊……”
明明才分開不到一天時間，儘管給季淩予發消息都能馬上收到回覆，可他就是難以適應。
不開心了不能窩進懷抱裡，胸口總感覺被什麼壓抑。猶如離了水的魚，在岸上撲騰掙紮，難以喘息。
在貪戀季淩予帶給他安全感的同時，林冉卻也更清晰地意識到，他自我排解的能力愈漸喪失……
視頻裡，林冉雖然委屈巴巴，看著要哭不哭的，但也就眼角微微泛紅，麵上還被熱氣蒸的紅撲撲，整體狀態看來還行。
季淩予這才稍放下心，“沒有被欺負吧？”
林冉搖了搖頭，這一天淨是他質問人呢，怎麼會被欺負，“說詞還是對不上……”大概說了他和舅舅談話的內容。
“早知道就不過來了，反正都問不出什麼，舅舅看著也沒事。”
注意到他略不規律的呼吸，季淩予溫聲安撫：“不急，我托姐夫在查了，很快會有結果。問不出來就算了，我不在你身邊，你儘量彆和他們起衝突。”
“嗯，我不問了。”林冉乖乖應聲，再去掰扯那些過往，也無異於自掘傷疤。
“明天會出門嗎？”
林冉思忖了下，還是沒有說出他明天要去取媽媽的遺物。
儘管他隱約感覺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