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淩予坐到林冉身邊，語氣儘量放輕，問：“發生什麼事了？是我惹你不高興了嗎？”
林冉搖搖頭，“舅媽說舅舅病了……要我去看看他。”拉著他的手，好像借此能獲得一點生機。
“你舅舅？他們不是兩年前就搬走了？”
記得林冉說過，舅舅在他媽媽重病時，搬到了隔壁市，就再沒有回來。
“小冉，你的手在抖。”
林冉聞言還想抽回手，卻被季淩予抓了回來，乾脆把人扯進懷裡，相擁最能帶來安全感。
“告訴我，還說了什麼？”
“……他和我媽媽生了一樣的病。”林冉把臉埋進他的胸膛，很快那處便被洇濕了。
以為他又憶起喪母之痛，季淩予輕輕拍撫他的後背，“那就回去陪陪他吧。”
林冉還在抽噎著，吸了吸鼻子，有些前言不搭後語：“我怕你不高興，也覺得不值，可是……舅舅他，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設局一事，還是無意間聽見葉嫻甄和林父的對話才知曉。
在此之前，林冉完全被蒙在鼓裡，隻是埋怨舅舅心狠拋下他們母子，最後一麵都沒能見著，人死了才來祭拜入土。
沒成想背後還有層層算計。
可不管事情是如何發展成這般，舅舅確實照拂過他和媽媽。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林冉還是想將前因後果說分明了，也對死去的媽媽有個交待。
季淩予算是聽明白了，眉間微緊，他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不太想林冉獨自去淌這渾水。
“這樣，你和舅舅把話說開了以後，我就來接你回老宅？我們還是可以按原計劃去山莊渡假。”
“可是在h市……”
“不遠，開車一個小時左右能到，來回也不過兩小時，反正家裡也沒我的事。”見林冉還猶豫不定，季淩予學著他蹭人撒嬌。
“這第一個年，我想和你一起過。”林冉被蹭得癢癢，這才露出今天以來第一個笑，季淩予也跟著鬆了口氣。
林冉嗡聲嗡氣說：“對不起。”
“沒有對不起，我隻想你好好的。”季淩予捧起他的臉，拇指輕輕摩挲。
“傻不傻，我就算不高興了，也不是針對你。”季淩予抽了張紙，輕輕捏住林冉的鼻子給他擤。
“隻要你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總會擔心的，你看我這才出去一會兒，你就難受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把你拴在身上，去哪兒都戴著。”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林冉愈發覺著自己過於匱乏，無以回饋這份溫柔以待。
“那再吃點東西好不好？”林冉自是乖乖應下。
熱飯間隙，季淩予發了消息給徐堯請托：“姐夫，麻煩你幫我查查林冉的舅舅，還有和他爸的往來關係。”
沒弄清個中牽扯，他總不放心林冉在‘外頭’待太久。
和林冉說好了，除夕當天早上，送他到舅舅家，吃個年夜飯睡一晚，隔天初一就過來接他回去。
想想時間也不長，林冉這才不再愁眉苦臉的。
可季淩予總感覺他懷揣心事，並在夜半時分得到了驗證——
相擁而眠，今晚格外不安穩。
林冉細細抽噎著，被噩夢魘住也不是頭一回了，季淩予眼都沒睜，熟練地上手拍撫。
可這回情況有異，林冉忽而抱著肚子抽搐，嘴裡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
這哪裡是一般動靜，季淩予當即驚醒，打開床頭燈一照。林冉渾身冒虛汗，死死咬著泛白下唇，顯然是痛極。
連忙取過備在床頭的胃藥，一邊把人喚醒。
林冉倏地睜眼，雙眸渙散，一時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一頭紮進季淩予懷裡，口中念念有詞：“……我舍不得你。”
季淩予沒聽清他說了什麼，拍了拍他的背，把藥遞過去，“會反胃嗎？先把藥吃了，我給你揉揉。”
這回有季淩予在身邊，還給他掰了半，吃藥就沒那麼困難了。
嗅著手串和他身上的沉香，被那雙大掌按揉胃部，林冉才逐漸放鬆下來，不禁喟了口氣。
“沒有很疼了，大概是夢裡一時的投射作用。”
“夢到什麼了？”
林冉身體僵了一瞬，大抵不願回想，便不再追問，隻專注給他按摩上腹。
林冉卻低聲說：“我查過，兄弟姐妹間，如果患了同樣的絕症，那有很大概率是遺傳性的。”
季淩予動作停頓片刻，才應聲：“嗯。”
“所以，我會不會也——”
“你不會！”季淩予厲聲打斷他後麵的話語。
停了手上的動作，放開林冉，季淩予逕自站起身，胸口一股鬱氣無處發泄。
“林冉。”
季淩予很少這麼連名帶姓地叫他，感受其中怒意，又失了溫暖懷抱，林冉不由打了個寒顫。
“你還分了一半你爸那裡的基因，並不一定會遺傳同樣的病。好，就算……現在醫學進步，我們多注意追蹤，從現在開始好好養著，我就不信還能讓你生什麼病。”
季淩予拿過水杯一飲而儘，先給自己降降火，他把這歸咎於起床氣，舍不得對林冉發一點。
聽陳醫生解釋過，焦慮會產生疑病，刺激軀體化症狀。
要是林冉成天擔驚受怕遺傳了胃癌，時刻刺激胃疼，那成死循環了，又得回複以往什麼都吃不下的狀態。
好不容易才把人養好了些，各項指標都在進步，一朝打回原形，還是他在身邊的時候，季淩予怎麼能不鬱悶。
“我們定期體檢，還一直都在看醫生，不用怕，嗯？”
被季淩予這麼一凶，隨著乖乖點頭，豆大的淚珠也跟不要錢似地滾落。
舍不得再刺激他，見他聽進去了，能把強迫思維導正過來就好。
沒辦法，他怕林冉去了舅舅家，攤上什麼事又胡思亂想，隻能事前先打個預防針。
“不哭了，再哭明天眼睛該腫了，我去拿毛巾給你熱敷。”
林冉圈住他的腰間，不讓起身，聲音含糊不清：“腫就腫了，我不哭了，哥哥彆走。”
季淩予隻得重新把人抱回懷裡，安慰道：“噩夢跟現實都是相反的，隻是你潛意識裡想著，才會做那樣的夢，睡前就該想些好的。”
“想什麼呀？”林冉埋首在他頸肩。
“想我。“季淩予自己都笑了出來，”你不是也很擅長做春夢嗎？”
林冉氣得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嘶……寶貝兒咬大力點啊，我就帶著牙印去見你舅舅，讓他瞧瞧他侄子這牙口有多好。”
林冉一驚，連忙鬆口，伸手給他擦擦，怕真咬出什麼。
“嚇你的，你這力氣連夏夏都不如，哪能留什麼牙印。”
季淩予重新把他按回身上，在耳邊說：“下回教你怎麼留印子，像上次那樣，把你全身都弄滿哥哥的……”
成功把他逗得渾身羞紅，估計不會再做那些亂七八糟的夢，才摟著人重新入睡。
＊
到了除夕當天，怕時間晚了堵車，兩人吃過早飯便早早出發，還沒過中午就抵達了h市。
季淩予查了林冉給的地址，竟是一處高檔小區，就算是兩年前買的，價格也不會便宜。
當初說經濟不富裕才幫不上忙，也就騙騙林冉這沒出社會的小孩。
“東西有點多，我陪你進去。”
林冉猶豫了會，還是拒絕：“我自己進去吧，我拿得動。”
季淩予無奈，這大包小包的，還不知道在哪棟樓，林冉這小身板能提多遠。
“我幫你把東西提到門口就走，不會讓他們看見。”
“不是的，我隻是不想他們打探你的消息……等你來接我走的時候，我再介紹你是我的男朋友，好不好？”怕季淩予誤會，林冉著急解釋。
“好，都聽你的，下車吧。”替他解開安全帶，季淩予到後車廂把大包小包都拎了，“我拿就好，你去找找哪棟樓。”
林冉小跑著前去詢問門衛具體位置，舅舅已經和門衛打過招呼了，便幫他們開了大門。
四處張望了周圍環境，林冉也意識到，這裡並不是一般家庭能負擔得起的，舅舅他們哪來的錢？心裡的刺又多了一根。
見林冉麵色不虞，季淩予實在放心不下，也想過要不乾脆就待在車裡守他一晚，明天沒事了就把人接走。
和季雨通氣時，她卻說：“我是不在意，可你得顧慮家裡其他人的感受，哦，我知道你是不管，可小冉呢？難保他不會多想，這還怎麼在家裡過年？”
以林冉敏感的性格，隻會對他們家人感到歉疚，覺得是自己添了麻煩。
“再說了，季淩予，你還敢熬夜開車，是不是不要命了？“連珠炮直接打消了季淩予的念頭，載著林冉，他也不敢疲勞駕駛。
東西送到門口後，見沒有旁人，季淩予迅速把林冉攬過來親了一口。
忍不住重複交待：“發生什麼事都要給我打電話，受委屈了、不開心了都彆忍著，我馬上來接你回家，彆讓人欺負你。”
“知道啦，沒有人會欺負我的。”
錯了，是誰都能欺負你，你那舅舅也不例外，看著不像是個好的。
季淩予在心裡想著，林冉性格太軟，尤其是對親人。
親情是他曾經擁有卻失去的，至今仍渴望著，也就容易被所謂‘親人’綁架、利用。
“你開車注意安全，彆開太快了，到了和我說一聲。”林冉依依不舍地放開季淩予的手，朝他揮了揮道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