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沒有回應，定睛細瞧，手上機械地動作也不知寫些什麼。

季淩予彎下腰和他對視，林冉雙眸渙散無神，久久才緩慢眨眼。

季淩予心頭一悸，抽走林冉手裡的筆，他竟還維持同樣的姿勢發愣。

“小冉，該喝藥了。”季淩予牽起林冉的手，試圖喚他回神。

林冉卻木然無波地抽回手，甚至往後縮了縮，拒絕他的碰觸。

這樣的抗拒還是頭一回，季淩予怔忡了片刻，仔細分辨之後，有了個猜想，林冉這是……在對他生氣？

回想自己是不是在無意間做什麼刺激了林冉，也隻想到那通電話的內容。

“那相親宴就是老爺子閒著沒事乾，我不會去的，就在家裡陪你。”

林冉仍舊沒有反應，陷溺在他人觸及不到的深淵，經曆著無人知曉的風暴，聽不見任何聲音，隻有強烈的耳鳴貫穿他的大腦。

季淩予是要去相親了吧？不然為什麼要刻意避開他到外頭講電話？

家裡人要他去相親，他能拒絕嗎？將來不允許他們在一起，又當如何？

是不是他哪一步又行差踏錯了，為什麼總是這樣？

重逢後的甜蜜像一顆又一顆飄浮在空中的泡泡，絢爛而脆弱，時間到了都用不著去戳，自然就破滅了。

每破掉一顆，他的身體就好像跟著碎掉了，劇烈的痛楚在體內爆發，林冉卻失去了掙紮的力氣，渾身顫栗不已，像個d癮發作的神經病，是了，他就是個神經病——

縱然聽過再多注意事項，做過多少功課，都不及親眼目睹林冉發病的過程。

季淩予反複顫聲道：“我哪都不會去，我的眼裡隻有你，聽見了嗎？”

可無論季淩予怎麼解釋，怎麼呼喚，林冉都漠然不動，屏蔽了聽覺，雙眼眨都不眨，隻不停從眼角滑落淚水。

季淩予內心慌亂，他不知道這一遭又會給林冉帶來什麼傷害，若一次次的發病都是失望在累積，一旦傾塌了又會發生什麼？到時候他還能抓住林冉嗎？

陳醫生描述過解離的情況，有可能是以第三者角度俯瞰自己的軀體，也有可能飄向遠方。

季淩予想，要是林冉的意識正在一旁飄蕩，那就把他拉回來，好好看看自己的真心。

顫抖著捧起林冉的臉，季淩予不再猶豫，覆上他失去血色的蒼白唇瓣。

一開始隻是溫柔輕觸，林冉沒有反應，季淩予便更深入地舔磨吸吮，試圖將他的唇瓣重新上色。

隨著吻繼續加深，林冉指間無意識地蜷緊了他的衣服，想把人推開，力道綿軟，季淩予一隻手就輕鬆鉗住了。

林冉連呼吸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憋著氣，任由季淩予像要把他吃了似的，大力舔.弄唇舌。

刺痛酥麻的陌生感官，在腦海裡蕩開，逐漸壓過了尖銳刺耳的陣陣耳鳴。

“唔嗯……”眼淚不由自主地滑落，這回是生理刺激下淌的淚。

終於在林冉快要喘不上氣時放開，兩人額頭相抵，呼吸淩亂，仍繾綣難分。

“林冉，我喜歡你。”季淩予一下又一下啄吻林冉的唇瓣、臉頰，愛惜之情溢於言表，“隻喜歡你。“

林冉緩緩抬手，觸碰季淩予還沾染濡濕的嘴唇，確認剛才的吻是真實的。

腦內團團亂麻在一夕之間清掃乾淨，林冉甚至都有些回想不起來，他剛剛緣何又要靠解離來逃避。

——季淩予說了隻喜歡他，他們剛剛接吻了。

在短短的一生裡，每每駐足之處，曾被無數人推下深淵。

一次又一次爬起來，渾身是傷、疲憊不堪，好幾次他都想乾脆放棄了，不想再繼續前行了。

再次落下時，卻有人將他接住了，還說喜歡他，要照顧他，不讓他再吃苦了。

林冉突然破涕為笑，難得一見的梨渦和小虎牙，隻有在笑得開懷時才出現。

季淩予曾一見傾心，便再也移不開視線。

陳醫生給的注意事項上寫著，不要讓林冉情緒起伏落差太大。

可今夜事發突然，那通電話直接讓林冉這段時間繃著的情緒潰堤。

季淩予是恨不能把內心剖開給他看，這才好不容易安了他的心。

喝過重新溫好的藥，季淩予陪著躺到床上，林冉還糾結要不要讓他回去睡，就直接被攬進懷裡了。

“親都親了，還糾結呢。”

林冉枕在季淩予的胸膛嘟囔：“你心跳好快。”

“……睡覺了。”

畢竟是初吻。

遠沒有表麵上看著遊刃有餘，心裡萬馬奔騰著，軍體拳都不知打了幾套。

季淩予是計劃要在跨年看煙花時，正式告白，在浪漫的氛圍下，拿下初吻。

沒成想這一通稀裡糊塗的告白，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林冉的嘴唇比想像中更柔軟，比吃了糖還甜，初吻實在刻骨銘心，好想再親一次……

懷裡的林冉突然動了動，這回季淩予有所準備，把矗然起立的小兄弟擺正位置，避開所有林冉可能不小心碰觸的範圍。

想了想，季淩予還是拿過手機，給季雨發去消息。

“爺爺要在拍賣會後搞事，彆理他，讓他給自己相親物色續弦去。”

季雨沒多久也回了消息：“我會帶徐堯去。”

季淩予猜，以他姐那暴脾氣，場麵大概會很精彩。

低頭看著懷裡林冉安寧的睡顏，突然有點羨慕了，他也想讓全世界都知道，他有一個很可愛的男朋友。

“到時候順帶替你鋪墊鋪墊，彆讓那些人去煩你。你什麼時候把人帶回來給我看看？”

“快了，等他情況更穩定些。”

去的自家醫院，陳旭年又是老同學，季雨也大概知道林冉的情況。

“不急，你先把人照顧好。”

＊

慈善拍賣會就定在元旦前一天。

接連好幾天，季淩予的手機都沒停過，拉黑了幾個號碼，還是不斷有電話打過來。季淩予除了接季雨和淩麒的，其他都直接給掛了。

跨年夜當天，林冉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不知道季淩予會不會被逼著去參加相親宴。

“擔心什麼？說了不去我就不會去的，等下我姐他們會送夏夏過來。”

兩人在書房學習，外頭傳來門鈴聲，林冉想了想，跟在季淩予後頭一起下樓，就見季雨和徐堯拎著貓包進門。

季雨穿著豔紅色深v長裙，高挑有致的身材展露無遺，璀璨奪目的鑽石配飾點綴，明豔貴氣，加上那張和季淩予高度相似的濃顏，簡直比大明星、影後更有走紅毯的氣場。

徐堯就低調多了，一身靛藍色西裝，戴著金邊眼鏡，仍舊是一副斯文儒雅的菁英範。

季雨率先和林冉打招呼：“小冉，好久不見了，最近身體還好嗎？”與高貴冷豔的妝容相反，一開口林冉就感受到了真切的關懷。

“姐姐好，我身體好多了，哥哥很照顧我。”林冉靦腆一笑，小小的梨渦點綴在頰邊。

季雨一向對這種類型的小可愛沒有抵抗力，主動和他聊了起來，期間忍不住上手輕捏他白嫩嫩的臉頰，弄得林冉臉泛紅暈。

季淩予忍不住催促：“你們不是要去拍賣會？該出發了吧？”

“哼，讓你不帶小冉來找我們玩，都問你幾次了。”季雨瞪了他一眼，邊使喚徐堯把夏夏放出來。

“去，去找哥哥們玩，媽媽身上有香水呢，聞著要打噴嚏了。”季雨溫柔地驅趕在眾人腳邊蹭來蹭去的夏夏。

“你們是打算去河岸邊看煙花吧？這天太冷了，給你們訂了聽雨閣頂層套房，視野更好，就彆跑外頭折騰了。”說著又念叨了季淩予兩句：“會不會安排行程，老讓人吹風著涼的。”

聽雨閣正是淩晨集團舉辦拍賣會的酒店。

頂層套房采全透明落地窗，正對河岸視野極佳，不是vip在跨年夜可訂不到，至少得提前大半年預定。當然，自家產業就另當彆論了。

季雨拿出手機和林冉加微信，一邊叮囑：“要是小雨欺負你了，隨時告訴我，我替你教訓他，咱就不理他了。”

“他不會的。”嘴上一邊維護季淩予，還是乖乖點頭。

季雨摸摸林冉的頭，這小孩模樣真是乖得讓人心軟。她算是能理解她弟為何淪陷成這般了。

兩人沒有待太久，照季雨的話說，整裝待發戰鬥去了，對付那幫食古不化的老頭子。

“我姐很喜歡你，她本來就喜歡你這樣的乖小孩兒。”季淩予說著想到了什麼，突然笑出聲：“你彆看我姐夫現在那正經樣，他比我姐小了八歲，隻比我大一點，從小就喜歡裝乖乖牌黏我姐。”

林冉有點意外，跟著笑了笑，說：“他們很般配，人也都很好。”

“嗯，爺爺那裡他們會應付，不用擔心。”說著抱起夏夏吸了一口，“哎唷，又胖了啊。”

“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明天再學。”季淩予拉著夏夏的小手合掌，做求饒狀。

林冉被逗得笑出來，說：“最近做題的正確率提高很多，就獎勵你一回。”

“我們小冉老師真好。”季淩予湊近林冉頰邊，啵地親了一口。

這一吻像是導火索，對視間溫情脈脈，越湊越近，呼吸噴灑在對方臉上，眼看唇瓣就要貼在一起……

被夾在兩人中間冷落的夏夏，卻冷不丁朝季淩予手臂咬了口。

“嘶……不孝女！”夏夏毫不留情地補了一腳，踹在季淩予肚子上，大搖大擺跳開了。

林冉噗笑出聲，追著夏夏給它加飯去了。

留下沒親到人，還被咬被踹的季淩予滿腔鬱悶。